本刊記者/成韻

壽志堅：與時間競走的人

本刊記者/成韻

壽志堅同志事跡：

壽志堅，男，1963年6月生，漢族，中共黨員，本科學歷。1995年7月從事檢察工作的他，先后在法警、監所、公訴部門工作，現任楊浦區人民檢察院公訴科科長、四級高級檢察官、檢委會委員，曾獲得全國模范檢察官、全國政法系統優秀黨員干警、上海市第二屆“平安英雄”、上海市優秀共產黨員等稱號。

壽志堅同志多年如一日，用心書寫了一名檢察官的赤膽忠誠。2004年10月，壽志堅罹患甲狀腺癌，病魔的無情卻愈加磨礪了他守衛公平正義的信念與意志。病后的案件他堅持親自辦理，逐字審核，審慎把關。壽志堅始終忠實履行法律監督職責，一起非法集資案件中，他歷經千辛為百余名被害人追回贓款；在處理由鄰里糾紛引發的傷害案中，他創新引入輕傷害案件調解制度，獲廣泛沿用。壽志堅是標桿，更是良師益友。

當年輕同志看著他每日喝著中藥仍對每起案件精益求精時，他堅強、隱忍卻永不放棄的精神已在潛移默化中樹立起了人格榜樣，在他的督促和關懷下，傳承衣缽的青年崗位能手也不斷涌現。2010年，壽志堅的先進事跡以評彈說唱的方式被搬上舞臺，這一新穎的展現形式讓更多的檢察同仁與人民群眾對壽志堅的不凡豎起了大拇指。如今壽志堅仍以堅強的意志、精湛的業務和無私的情懷在崗位上快樂地工作著，用豐碩的成果見證著自己“好好活著”的承諾。

《檢察風云》：你當初的職業理想就是成為一名檢察官嗎？

壽志堅：最初不是。那會兒，我們讀質檢專業出來后，更多的人是去藥廠工作，而我之后從事的幾個工作其實也和我的專業沒有太大關系，只是相近。后來檢察院招人，我就想去試試看，對神秘的檢察官還是有所向往的。我先從法警做起，開始接觸法律知識，后來通過自學，終于幸運地通過了初任檢察官全國統一考試，便成了一名助理檢察員。

公平正義其實是講時間的。所以，更要求我在法律規定的尺度內，準確地履行職責，來體現公平和正義。

《檢察風云》：你是怎么理解檢察官這份工作的？

壽志堅：對檢察官，我從不了解到理解，經歷了一個大的變化。最初是神秘，感到檢察官的工作很吸引人，因此比較向往。但是現在，我只想著，怎么對得起檢察官三個字。怎么通過我切切實實履行檢察職能，來體現法律的公平、正義，這是我現在對檢察官的理解。這些年來，我在公訴崗位上做了點事，應該說，對公平正義的理解更加深刻。我曾辦過一個關于非法經營的案件，當時通過審查發現，其中有的被告人還涉及擅自發行股權等罪行，便牽出了另外37名案件當事人，他們大多白發蒼蒼，畢生的積蓄被卷進了這個案子，為了把錢款追回，我們做了大量工作。最后，案件當事人的大部分錢追回來了，但遺憾的是，其中一位70多歲的老人過世了，他沒能看到這個結果。這讓我認識到，公平正義其實是講時間的。所以，更要求我在法律規定的尺度內，準確地履行職責，來體現公平和正義。

《檢察風云》：同事對你的評價是“一名知識型檢察官”，你如何詮釋“知識型”一詞？

壽志堅：犯罪可能在很多領域發生，這也要求檢察官的知識面要很寬，必須不斷去接觸并了解涉案領域的相關知識，去積累。至今還記得，在辦理一起金融案件時，被一個犯罪嫌疑人說“這個你不懂的”，當時我笑了，坦承我的確不懂，但我可以學。我每次碰到一個陌生的領域，想了解，就找相關單位，請專家為我答疑解惑，這其實是一個很好的學習機會。犯罪行為有時涉及的領域是我們不了解的，但是案件必須要辦，還不能違反程序來辦，這就要求你必須去學習，去積累。

《檢察風云》：2005年，你關于將調解制度引入輕傷害案件的設想，促成了上海檢察系統刑事和解第一案，我很好奇，這個想法是如何進入你腦海的？

壽志堅：其實，這個并不是我想出來的。那年，我們檢察院和區司法局有一個設想，對于輕傷害案件是否可以通過調解的方式來處理。當時，我們在理論上也作了一定探討，我們思考了很多，因為法律并未賦予檢察機關調解權，檢察機關只能就調解雙方真實的意愿進行判斷，同時要避免花錢買刑。同時我們要考慮的還有犯罪嫌疑人的主觀惡意、悔罪表現，尤其是在程序上，如何操作等，所以在處理第一個刑事和解案子時，我們動足了腦筋。

那起案件其實也很簡單，輕傷害案。犯罪嫌疑人和被害人都是一個集團公司的職工，相互間不認識，犯罪嫌疑人的兒子在和被害人產生口角時，被推了一下，犯罪嫌疑人見自己兒子吃虧就出拳了，一拳將被害人鼻梁打歪了，因此造成被害人輕傷。案子移送審查起訴后，我辦理這起案件，經審查，犯罪嫌疑人構成犯罪的證據確實充分。然而有些案件，你對它處理固然重要，但進行刑事處理是否必要，這是我們要思考的。那位被告人如果獲刑，就面臨被單位開除的結果，而他是家里的頂梁柱。實際上，他就是典型的一時沖動，既沒有前科，也不是地方惡霸，是初犯也是偶犯。像這種情況，我們可以一訴了之，懲戒犯罪，達到法律效果，但是其社會效果則恰好相反，最終去救濟他和家人的只有政府，這便是一個社會效益的問題了。

當然懲罰也是必要的，但是如何懲罰則需慎重。后來，犯罪嫌疑人也很有誠意，真心悔罪認罪，被害人也原諒了他，雙方達成刑事和解。和解那天，我在核實雙方的真實意愿后，讓犯罪嫌疑人當場履行了議定的賠償，雙方握手言和。

其實，這個案子對犯罪嫌疑人的影響也很深，三年以后，我作過一次回訪，那時他同事給他起了個綽號，叫“勞動模范”。因為，他在經歷了那次事件后，很珍惜這份工作，加倍努力地去做好，受到了肯定。這個案子對我的影響也很大，作為一名檢察官，你的職責不僅僅是懲戒犯罪，怎么實現社會效益的最大化也是你的職責所在，這可不是一句口號，是你要切實去考慮去做的。我們不僅要進行刑事追究，也要考慮到被害人的利益維護。

《檢察風云》：但是，這也許會被認為是花錢買刑，你怎么看？

壽志堅：我覺得不是。刑事和解的關鍵在于以嫌疑人悔罪之心換取被害人諒解之心，其基礎是真實、自愿。再說，被告人愿意作出補償，這也是一種悔罪認罪的表現，不能視而不見。

《檢察風云》：你是在2004年被診斷出患有甲狀腺癌的，當時，你有沒有想過調換工作，專心靜養？當你被病痛折磨時，是否有過放棄的念頭？你現在的病情治療如何？

壽志堅：這倒從來沒想過，公訴是我比較喜歡的工作，我沒想過一定要去承擔些什么，可能境界還不夠（笑），但是喜歡是一個重要的原因。人活著總是要有點精神的，人和動物的差別也就是這一點點了（笑）。

這樣的病，心態很重要，旁人很難理解。至今每年還要進行一次碘131治療，而且我覺得最好的醫生是自己，我對這病的感受就是這樣。至于病痛你也沒法和家人說，他們解決不了，聽了也只能增添擔心，人活著不要給別人添太多麻煩。把治療放在9月底也是基于這樣的考慮，因為有十一長假，一來休息是必需的，二來可以盡量少地影響工作。同時我獲知吃藥后一個星期的“閉關”不足以放光（射線）的情況后，便堅持兩周時間才去上班，因為這射線會抑制生長發育，對懷孕婦女有影響，尤其是十三四歲的孩子，所以就要注意。而且不管對象是誰，知道你有射線，一般在你附近心里難免會有顧忌，這是人之常情，所以也要自覺。

《檢察風云》：作為一名公訴科科長，你現在的精力主要放在哪些方面？

壽志堅：統籌安排案件的分配，監督處理進程，還有怎么使年輕的檢察官盡快成長，獨當一面，這也是一項刻不容緩的任務。另外，案件我也在辦，并且每年也不少，比如一些疑難案件。我自始至終認為，只要你在業務科，就不能離開業務，因為你必須通過實踐來檢驗一些東西是否可行。我可以舉個例子。根據現有法律的規定，我們案件到法院的審理程序是兩種，一種是簡易程序，一種是普通程序。所謂簡易程序是有期徒刑三年以下，被告人認罪的案件。而將于明年起實施的新修訂的刑訴法里面，把15年以下，被告人認罪的案件全部適用簡易程序，同時又對公訴人出庭作了新規定，原來簡易程序的案件是可以派員出庭，換句話說，也可以不出庭，而明年所有簡易程序的案件公訴人必須出庭，就等于占我們60%的案件我們必須出庭，這樣勢必給我們的公訴人帶來很大的工作量，對公訴人時間的占有也非常厲害。那怎么辦？我們就做了相對審訴分離的試行。經過和法院的多次協商，我們定了一位資深的公訴人（公訴年齡較長，27年）專門出簡易程序的庭（有期徒刑三年以下的案件），同時對年輕檢察官辦的案子做一個審查，以保證案件的質量。當然，我們也作了一些需承辦人出庭的規定。

實踐證明，這樣做有很多好處，有利于處理好質量和效率的關系；有利于正確地履行法律監督的職能；有利于部門整體辦案效率的提升。這個做法，從今年二月份試行到現在，我也聽了多方聲音，還是行之有效的。相比其他的方法如集中公訴而言，更為合理。

《檢察風云》：你的生命中，誰對你的影響最大？

壽志堅：我從小由舅舅撫養長大，他對我整個世界觀的形成影響很大。他是一名平平凡凡的上海老百姓，一名普通的紡織廠工人，直到退休都是。老老實實做人，踏踏實實做事，這種為人處世的原則，是我舅舅在潛移默化中教給我的。我教育兒子也是這樣。在這些年的工作中，我告訴自己，一定要把事情做好，講得白一點，就是要對得起這份工作。老百姓出了這點錢把你養在這里，你怎么能渾渾噩噩？而且，拿我舅舅說的一句話概括，要得饒人處且饒人。翻成法律術語就是，在法律允許的尺度內，追求法律效果與社會效果的最大化。

《檢察風云》：你工作之余會去干些什么？

我拿過很多榮譽，但我的看法是：榮譽是給集體的，獨木難成林。生病后，我對這個的看法就更深了。人生很短，要活得有質量，對生命的長短我已不在意，我要的是質量，是生命的寬度。

壽志堅：在慵懶的下午，聽聽音樂，喝喝茶，看看書，這是我比較想做的事。我在想，像我們現在這樣，節奏是很快的，有的時候能慢下來，就很好了。

我也蠻喜歡攝影的，但是心太浮躁，這也受世俗的影響，我有時不免感慨一番。我準備等閑下來時，心也靜了，好好地培養自己在這方面的興趣。

《檢察風云》：今年，你獲評十佳檢察官，在此我先向你道聲恭喜。獲得這份榮譽后，你有什么感觸嗎？

壽志堅：其實，我很慚愧。在檢察官的隊伍里，比我做得多的大有人在，在上海17個區縣檢察院里，公訴科科長中的好多人，比我做的多得多，而這只是領導眷顧我較多，可能是考慮到，你生了病能做到這樣也不易。其實，在我們這支檢察官的隊伍里，有很多人在忘我地工作，為了一方的平安和穩定，做了很多很多工作，我很慚愧，這是真話。

我拿過很多榮譽，但我的看法是：榮譽是給集體的，獨木難成林。讓你去領獎，你就是一個領獎的載體，領完了你該干嗎還是干嗎。生病后，我對這個的看法就更深了，人生很短，要活得有質量，對生命的長短我已不在意，我要的是質量，是生命的寬度。

《檢察風云》：作為一名資深的檢察官，你對年輕的檢察官有什么寄望？

壽志堅：在做人方面，要誠實、正直。在做事方面，要理論聯系實際。我希望他們能通過不斷學習、思考、積累經驗來提升實戰能力。我們年輕的檢察官不缺知識，缺的是經驗，積累很重要。

其實，理論聯系實際這話說得太多了，但只有碰到實際問題才會有真切體會。許多年前，有位碩士研究生在辦合同詐騙案，他辦得差不多時，我去問他情況，結果他說了一通理由，從審查、固定證據到確定罪名適用，我告訴他，方向全反了，后來指導他，換個角度去分析，并補充證據，這個案子后來就判了。當時，辦了這個案子后，他的體會也很深，他能發現問題，但不能解決問題，這是比較關鍵的，也是現在普遍存在于年輕檢察官身上的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