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是最好的祝福《善遞饅頭》編輯手記

抱歉是這樣的私人時刻

我卻擦身過你的日常

像個匆忙的觀光客

原諒我好嗎，我忙著愛人

忙著吸吮世界的蜜

在“將要”和“意志”難分的瞬間

能使不消失的方法太少

唯有繼續相信

直到相信將我吞噬

“愛就是生著一樣的病”

我又忙著從熱度中退卻

像一塊迷路的冰

摘了一首詩，想當作孫梓評第四本詩集的封底文案，詩名叫《使景遷》，一如他熱愛諧音的寫詩習慣，給舊的慣用的詞新生命。他的詩有一種透明的藍色，氣味和口音是可以辨認的，身為這本書的編輯，我想也不用多畫蛇添足什么，他的詩本身就是最好的說明。

一路追蹤孫梓評的詩創作，從《如果敵人來了》到《法蘭克學派》，乃至于《你不在那兒》，我從一個他的讀者，變成他的同學（因緣際會我們考上同間研究所），這些年各自投入職場，他在報館我在出版社，為日常忙忙碌碌。《使景遷》硬是要說成累贅的白話，應是“使…景色…遷移…”，事過境遷？人事已非？在蒼白的辦公室里讀這首詩，好像特有感覺。

這些年來總是要在他的lemon nut（他的Blog）才能讀到他的新作，貼貼刪刪刪刪貼貼，詩像被時間吃掉，此曾在，卻不存在，那種感覺，像是柵欄里沒有動物，東西明明在，但卻看不到，讓人好不安心。催促他出版，回答總是淡淡的：“出這個要干嘛？”推托給宇宙生成的第一因，人類起源的大哉問，話說再等下去我都要長出和史景遷一樣的大胡子了，只好常常戲劇化地向他大聲哭喊：“為什么不呢？”

所幸，我還沒有長出史景遷一樣的胡子，眼看就來到決定書名的階段，這本收錄孫梓評2003至2012年詩作的結集，用時間軸來編排，詩集名稱要叫什么？“百舌鳥”、“關系油漆”……我彈翻手中的詩稿，從既有的詩名提議，遲遲無法拍案。而當“善遞饅頭”這個書名第一次在作者口中出現，老實說我心里暗暗膽寒：這家伙是在開什么玩笑？

常有人說，現代詩難解、讓人看不懂，名為“善遞饅頭”，首先是對現代詩這項特質的一種致敬，賞大家一陣痛快；其二，善遞饅頭，sentimental的諧音：傷感，剛好是整本詩的伏流。有別于上一冊《你不在那兒》的短詩形式，銜接自《法蘭克學派》后的長、短詩作，短僅三行，長則百行。藉由偶爾凜冽，偶爾幽默，有時敘事，有時寫生的殊異風格，暴露不知如何對他人訴說的心室風景。

在這些作品里，有情感的軟弱，也有生活的探問，透過作者漸漸趨近于冷的詩風呈現。有別于上一本詩集以較為繁復的色彩去帶出內心失溫的反差，這本詩集的視覺呈現，延續了孫梓評詩集慣常與插畫配合的風格，而郭鑒予的插畫，有時略帶抽象，有時則符合詩的甜美憂傷。

書封圖名為：sentimental。一人一鳥佇立于削尖的石頭，石頭穩定堅固，但底座被削尖卻仿佛開了堅固一個玩笑。唯有時間的風化才能造成石頭的變形，影射出本書是以“時間”為主體的作品。人與鳥的佇立，說明了關系，互相凝視或互不凝視，感傷總不免來自關系的牽制。

詩人說：“細究傷感之所從來，并非因為時間流逝，而是，日子總不可避免地逝去了，在那當然之中，是否也有什么原可避免的傷害靜靜發生？好好過日子，就是善遞饅頭”。我說，時間是最好的祝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