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陳曉明


本刊熱烈祝賀中國作家莫言10月11日獲得2012年諾貝爾文學獎,這是中國籍作家首次問鼎這一獎項。莫言,2012年諾貝爾文學獎獲得者,中國首位具國際影響力的當代作家、中國乃至亞洲文學的領軍者。著有《紅高粱》(張藝謀成名電影《紅高粱》原著)、《檀香刑》、《生死疲勞》、《豐乳肥臀》、《透明的紅蘿卜》、《四十一炮》、《酒國》等。作品《蛙》榮獲第八屆茅盾文學獎。
《蛙》講述了在公社醫院從事助產士工作的姑姑的故事。莫言用人物的器官來給人物命名,這當然也是他給小說增添戲謔成分的手法。莫言的小說敘述從不枯燥,他時刻都在追求詼諧的情調。莫言寫實功底原本就非常精當,那些故事過程被他刻畫得細致而自然,那些生活的困苦和戲謔的歡樂始終洋溢于其中。
從總體上來看,莫言這部小說與他過去的汪洋恣肆的語言揮灑式的敘述大相徑庭。顯然,他用稚拙的書信體穿插其中,再以荒誕感十足的戲劇重新演繹一番姑姑的故事。原來壓抑的激情和想象,以荒誕劇的形式表現出來,給人以難以名狀的沖擊。
書信、敘述和戲劇多文本的敘述方式使小說的結構富有變化,也給予莫言與歷史、現實的對話更為自由的空間。在對現實的直接表現中,他要介入我的當下感受,我的當下性與現實對話。很顯然,不管是以“蛙”來命名小說,還是在實際敘述中選擇了蛙這樣貼著大地的視角,或者他偽裝成一個初學寫作者給日本作家寫信,這樣的敘述為的是真正擺脫全知全能的自以為是的權威性。我只是一個初學寫作的人,不會寫的人。沒有對歷史的完整規劃,只是我記憶的歷史,而且,我最終只能把它戲劇化。
《蛙》以多種文本的縫合形式,重新建構當代史,它是重構歷史敘事的一個啟示性的文本。莫言的《蛙》通過多重文本表演,力圖逃避強大的歷史邏輯,我(蝌蚪)的經驗,“我姑姑”的經驗要凸顯出來。莫言從“我爺爺”、“我奶奶”到“我姑姑”,這是一個深刻的變化,不只是敘述的角度,而且是小說敘事的基礎也完全改變了。“我姑姑”的歷史終究是虛空的,不再有家族史的意義。
《蛙》最后一部分的戲劇是對前面的敘事文體的重構,它如此大膽地把文本撕裂,讓悲劇的歷史荒誕化。《蛙》里的敘述人蝌蚪,那是很低很低的敘述,他作為一個偶然的生命,游走于歷史的間隙。或者他只是一只蛙,趴在田地里,看世界與人,他充當了一個編劇者,只能是編織出荒誕雜亂的戲劇。如此低的視角,卻膽大妄為地做出這樣的戲劇。莫言在低處運氣,像一只蛤蟆在低處運氣,這就是老到的自信和膽略!從容而自由、機智且幽默,顯示出莫言在小說敘事上的強大能力和不懈的創新精神。(本文作者為北京大學中文系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