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劉一達
作者系著名京味作家
每一座歷史文化名城,都會有自己的商脈和文脈。老字號無疑是商脈和文脈的一個載體,猶如項鏈上的珍珠。歷史文化名城存在的價值,就在于商脈和文脈的綿延不斷。老字號恰恰是這種歷史文化延續的活化石。人們正是通過老字號,來了解一座城市的歷史的。
2008年,應香港商界的盛邀,北京的十幾家老字號赴港參加了商貿洽談會。香港商界之所以點名邀請北京的老字號參加商貿洽談,看上的不只是老字號這面金字招牌,更看重老字號的文化內涵,即產品的選材精良,工序的嚴格把關,經營的講求信譽,服務的周到誠實。這四個方面,可以說是京城老字號經久不衰、賴以生存的法寶。
北京是六朝古都,商業的繁榮得從七百多年前的元代說起。所以,北京最老的字號誕生在元代,當然,元代留傳至今的字號已經沒有了。
一個字號能流傳百年以上,是非常難的事。
目前,北京保留下來的年頭最長的字號,當數萬全堂、永安堂和鶴年堂這三家老藥鋪和便宜坊烤鴨店。萬全堂、永安堂和便宜坊相傳始創明永樂年間,鶴年堂相傳始創于明嘉靖年間。如果“相傳”屬實,這幾家老字號藥鋪和餐館創辦的時間,快有700年了。
六必居醬菜園,因為字號的牌匾是嚴嵩的字,所以有人認為它始創于明代。但是上個世紀60年代,時任《人民日報》總編的鄧拓先生,專門考證過六必居和萬全堂的歷史,他花了幾年的工夫,到檔案館查閱檔案資料,最后得出結論,這兩家老字號始創于清代,而非明代。

六必居醬園
但也有人對鄧拓的結論持有疑義,因為任何一個老字號的發展都是從小到大,從弱到強,從無名到有名的。當初的六必居和萬全堂都是門臉不大的醬菜園和藥鋪,尚無名氣,這種店鋪怎么能寫進歷史檔案呢?何況一個字號在歷史演進中,不知會發生多少變故。
傳說的東西總是傳說,有時并不是真實的歷史,但有匾作依據,卻又給傳說找到了一些佐證。
據鄧拓先生考證的結果,六必居三個字,是嚴嵩私人花園里一個亭子上的匾額。它怎么會成為一個醬園字號的匾了?這其中有什么故事不得而知。但是有匾作為依據,說六必居醬園始創于明代,似乎也沒什么可說的。

位于前門大街上的全聚德烤鴨店
鶴年堂,因為這個堂號原是嚴嵩花園內一個廳堂的名字,字號的匾是嚴嵩的兒子嚴世藩所書。配匾“調元氣”、“養太合”是戚繼光所書。而店內抱柱的豎匾“欲求養性延年物”“須向兼收并蓄家”,出自明嘉靖年間名臣楊椒山之手,所以認定這個老字號創辦于明代沒什么疑義。
目前,全國由商務部確認的“中華老字號”有三百多家,北京很榮幸,占了七十多家,在全國各城市中居第一位。
為什么北京的老字號這么多呢?因為老字號嘛,它的特征就在于一個“老”字。所謂“老”,就是字號的歷史長,久經考驗。有的老字號是明朝留下來的,明朝到現在有六百多年了,您說這個字號已然六百歲了,夠老的吧?
俗話說:“人是越老越不值錢,東西是越老越值錢。”記得上世紀80年代,當時的商業部確認老字號有一個前提,那就是這個字號必須得“老”,老到什么份兒上呢?當時定的是100年以上,即所謂“百年老號”。
用這個標準來確認老字號,全國也數不出多少來。后來,標準放寬到50年。“50歲”的字號那就多了。目前,商務部確認“中華老字號”就是以“50年以上”為標準。
京城50年以上的老字號有多少,我沒做過詳細統計,估計至少有二百家。當然,老字號的“活法”也不一樣,有的“活”得挺滋潤,屬于老當益壯,越老越值錢那一類;有的“半死不活”,即經營狀況不理想;有的“名存實亡”,即有這個字號,但沒有經營場地,只保留著這個字號而已。

民國時期的前門大街
就以頭一種“活法”來說,京城現在經營不錯的老字號至少有一百多家。當然,這一百多家當中,有一些還沒被商務部確認,也就是說還沒領到合法的“身份證”。不過,這并不妨礙字號本身帶有“老”的資格。
話又說回來了,北京的老字號為什么多?道理很簡單,因為北京是六朝古都,不算遼代的南京,從金代的中都開始算,到現在有八百五十多年的歷史。一個城市有八百多年都城的歷史已經夠長的了,難得的是北京這六朝古都,都是一朝一朝順延下來的,也就是說改朝換代了,都城也沒挪過地方,一直延續到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北京仍然是首都。
老字號與老商業街有著密切的關系。我們通常把一座城叫做城市。城市城市,有城必有“市”,所謂“市”,就是市場和商業街。
中國是禮儀之邦,也是文明古國,古代的人建一座城市,第一講究風水,第二講究規制。
講風水,首先要選擇有水的地方建城,最理想的地理位置是依山傍水。北京這座城市最早就是典型的依山傍水的城市。
講規制,就是城市的規劃建設,嚴格按《周禮·考工記》的思路進行,即城市要有中軸線,以此為準,分為東西南北,即“左祖右社,前朝后市”。北京城也是以此來建的。
元大都時代,由于南北大運河的終點碼頭在積水潭,所以在它附近的鐘鼓樓一帶,形成了繁華的市場。這一帶不僅有米市、面市,還有緞子市、皮毛市、珠子市、鐵市、帽子市、鵝鴨市等。這正好符合“前朝后市”的建都規制。
到了明朝,因南方來的貨物,多由京東張家灣和通州的運河碼頭轉為陸路運到京城,所以北京的繁華地區,從鼓樓轉移到崇文門、正陽門一帶。內城的東四牌樓、西四牌樓等主要街道十字路口,也隨之熱鬧起來,出現了豬市、米市、羊市、馬市、驢市、果子市等市場。
到了清朝,出現了滿漢分置的城市格局,內城住著“八旗”,漢人甭管做多大的官兒,一律不準住在內城。朝廷還規定不準在內城建戲園子,旗人也不準經商。所以商業、娛樂業大都設在了“前三門”(即前門、崇文門、宣武門)以外,形成了若干商業街和以娛樂為主的街巷。
老北京的“五子行”是相互依存的,所謂“五子行”,即戲子(戲園子)、澡堂子、廚子(飯館)、窯子(妓院,北京以前門外的“八大胡同”最有名)、剃頭挑子(理發業)。
因為京城是首都,在北京當官的外省人比較多,此外外省官吏每年到北京的朝廷述職,外埠的商人要到北京做買賣,外省的舉子要到北京會試等等,使北京成為全國各地有權有錢人的會聚之地。
他們來北京自然得消費,得吃喝玩樂享受一番。因此,前三門外,出現了花兒市、興隆街、前門鮮魚口、煤市街、珠寶市、大柵欄、廊房頭條二條三條、琉璃廠等各有特色的商業街。
清末民初,京奉、京漢兩個火車站設在了前門,使前門外、大柵欄等商業街店鋪林立,車水馬龍。東交民巷使館區的形成,又使與之相鄰的王府井大街、東單一帶繁榮發展,成為北京最早的帶洋味兒的商業街。
正是由于有了這些商業街,才會有經營不同商品的老字號。從古到今,北京人做買賣喜歡扎堆兒,比如賣古玩字畫的,有第一家鋪子,就會有第二家、第三家,用不了幾年的光景,這條街上的主要店鋪就都經營古玩字畫了,于是這條街便有了特色,有了人氣兒。當然也會使一些店鋪的字號出名兒,比如和平門外的琉璃廠,這條街上經營古玩字畫和古籍碑帖的老字號有幾十個,成為享譽中外的琉璃廠古玩字畫一條街,以至于后來,人們一提去琉璃廠,甭說干什么,就知道去買古玩字畫和古書。
特色商業街的形成有兩個原因:一是有原來“市”的底子,即先有“市”后有街。“市”是自由市場,跟現在的一些農貿市場一樣。不過,早期的“市”通常買賣專一,也就是專賣某一類商品,比如羊市、馬市、果子市、煤市、糧市等。

民國時期的北京海王村公園
二是借“勢”成街,所謂“勢”,是指地勢,也就是地理位置。琉璃廠為什么會形成古玩字畫一條街?因為明清時代,這一帶有許多會館。當時許多進京趕考的舉子,住在會館里,此外還有不少文人墨客在周圍居住。
文人墨客和趕考的舉子,當然離不開筆墨紙硯“文房四寶”,也離不開古籍。清乾隆年間,大學士紀曉嵐主持編輯《四庫全書》,這是一個浩大的文化工程,匯集了全國各地三千多文化人。《四庫全書》收錄3503種,79337卷書目,需要大量的古籍版本。由于當時紀曉嵐等人住在虎坊橋一帶,于是離此不遠的海王(即琉璃廠)成為全國的古籍版本中心,琉璃廠的十幾家古籍書店就是這么形成的。
當然這些文化人有不少擅丹青、懂韻律的才子,有些書畫家本人也住在琉璃廠,如張大千的宅子就在東琉璃廠。所以精明的古董商看中這塊風水寶地,借“勢”開古玩書畫店,逐漸使琉璃廠形成了經營古玩字畫的文化街。
老北京有句話叫:“東四、西單、鼓樓前。”說的是東四、西單、鼓樓這三條商業街,最為繁華熱鬧,人們逛街購物得奔這幾個地方。
“鼓樓前”,另有一說是指鼓樓和前門兩個地方。一般的說法是指鼓樓前頭的商業街,也就是現在的地安門外大街。
這條街早在元代就非常有名,從鼓樓前一直到地安門,并且向西延伸到什剎海地區。鼓樓前商業街東西兩側的店鋪一家挨一家。
清朝的時候,這一帶是正黃旗和鑲黃旗的駐地,這兩“旗”都屬“上三旗”,也就是通常北京人所說的“皇帶子”(皇親國戚),所以這一帶有錢有勢的大宅門多。清末民初,清朝政府基本取消了內城不準經商的“祖制”,又使這條老街(包括煙袋斜街、什剎海、后海的沿岸)繁榮起來,其繁榮熱鬧一直延續到現在。這里也是老字號的集中之地。

清末的前門
鼓樓商業街有名的老字號有:“謙祥益”綢布店北店,“聚茂齋”靴鞋鋪(制做的灑鞋、老頭樂、油靴非常有名),“北豫豐”煙葉鋪,“平易”銀錢兌換所,“吳肇祥”茶莊,“信成”杠房(承接過李大釗的葬禮),“寶瑞興”油鹽醬茶店(因以大葫蘆作幌子,人稱“大葫蘆”),合義齋、福興居灌腸鋪(字號一直延續到現在),會賢堂飯莊(現仍保留),慶云樓飯莊(現已恢復),烤肉季(現仍保留),天匯軒大茶館等。
東四商業街,曾是明代北京最繁華的商業街,它的形成與朝陽門和東直門附近的十幾座大糧倉有關。因為當時運糧食都用騾馬大車,趕大車的和搬運糧食的得找地兒歇腳吃飯,于是東四牌樓附近出現了許多飯館,由此形成了“街”。
此外,明代的東四牌樓附近有不少妓院,明代也叫“勾欄”。妓院不但有“民營”,還有官家的,現在東四南邊的演樂胡同,就是明代為“官妓”演習奏樂之地,本司胡同是管理官妓院的“教坊司”所在地,而現在的內務部街,在明代就叫“勾欄胡同”。
另外,東四牌樓往南有燈市(今日還留有燈市口的地名),明代的燈市非常壯觀,每年正月“放燈十日”,場面熱鬧異常,對這條商業街的形成是有很大影響的。當然最主要的是因為有大市街,東四南北的這條街在明代叫大市街。
老北京有“東富西貴”一說。“東富”指的就是東城的富人多,“西貴”說的是西城的王府大宅門多。說“東富”是以東四商業街上的“四大恒”而言。“四大恒”是指四家老字號錢莊,即恒興號、恒和號、恒利號、恒源號。這四家錢莊,當年曾控制著北京的金融市場。
東四商業街,通常是指東四牌樓周圍的地區,包括大市街、隆福寺街以及朝陽門內大街等。這一地區曾出現過幾百家老字號,比較有名的有:餑餑鋪瑞芳齋、合芳樓、聚慶齋、芙蓉齋;油鹽店天和號、德和瑞、匯水泉、鴻源長;干果雜貨鋪全德昌、公昌義、公和義、全盛號、源興永、公泰義、德隆昌、德義長;米糧店新盛號、德興號、東和興、通盛德、恒順店;綢布莊同義祥、利源增、德祥益、恒信公、萬聚祥、義成號、萬聚長、錦泰涌、祥聚德、和順祥、天增成、裕興隆;古玩鋪瑞珍亨、義興和、全興順、松古齋、永和號、裕記、椿秀山房;金銀首飾樓英華樓、瑞增樓、天聚樓、聚寶樓、泰源樓、寶源樓;香蠟鋪天馨樓、萬興樓、蕙蘭樓、合馨樓;鐘表店德古齋、永信齋;鞋鋪老華盛;肉鋪內同興、普云樓;磚灰麻刀鋪豐盛和、天泰永、新盛號、東泰興;當鋪東恒肇;煙鋪復豐號、源順德、聚興隆;顏料鋪隆盛號;藥鋪永安堂(據說開業于明永樂年間,字號現仍保留);杠房永盛(承辦過吳佩孚的葬禮);飯莊福全館、白魁、灶溫(小飯鋪)。
您從以上描述中就可以看出北京的老字號有多少了。當然這只是鼓樓和東四這兩處商業街上的字號。北京著名的商業街還有東城的王府井大街、東單地區、北新橋地區;西城的西單、西四、新街口;南城的前門地區、大柵欄、廊房一至三條、崇文門外大街、花市大街、宣武門外、菜市口地區、天橋地區,等等。這些地區都是老字號云集之處。筆者從歷史檔案中查閱到的在京城出現過的老字號有5000多個,限于篇幅,這里不再一一贅述。
老北京有一句順口溜兒:頭戴馬聚元,身穿瑞蚨祥,腳踩內聯升,腰纏“四大恒”。馬聚元、瑞蚨祥、內聯升、“四大恒”都是老字號。這句順口溜兒說的是老北京人講究穿戴體面,出門要擺譜兒,頭上戴的、腳上踩的、身上穿的、腰里揣的都是老字號的東西,用現在的話就是要想體現出時尚來,穿戴得是名牌。
老北京人還沒有品牌意識,從概念上說,品牌和字號不是一回事。品牌是注冊的商標,字號是企業的名稱。但追求時尚是人的共同心理。現在的年輕人穿戴講究品牌,老北京人也如是。認牌子,認字號,不單是穿戴,吃喝也認字號。
老北京吃喝講究認口兒,什么叫口兒?就是口味,口味對路了,別的再好,他也不稀罕。就跟現在的老北京人喝酒就認二鍋頭,您給他茅臺、五糧液,他也覺得不對口兒,盡管一瓶茅臺的價兒能買幾十瓶二鍋頭。這也許正是老字號的魅力所在。

民國時期的瑞蚨祥
老北京是一座典型的消費型城市,幾乎沒有什么工業,許多產品是在家族式管理的手工作坊里制作出來的,商家一般采用前店后廠的經營模式,自產自銷,所以品牌是與字號相融和的。比如“稻香村”是京城制作南味糕點的老字號,稻香村做的點心有許多品種,當時這些糕點并沒商標。再比如同仁堂藥店和鶴年堂藥店,他們炮制的中成藥、湯劑飲片、丸散膏丹,最初也沒商標。同仁堂和鶴年堂的字號,似乎就是商標,人們認的是字號。
那會兒,幾乎每個大一點的中藥鋪都有自己的“獨門藥”。所謂“獨門”就是被患者認為吃了管用,只有這兒有,別的地兒難找的那種藥,這也就是人們認某家藥店的原因。
老字號正是以自己的特色來贏得口碑的,當然這里也有廣告宣傳的作用。只要有了知名度,這個字號就算站住了腳。而老北京吃對了口兒,用順了手,也就舍不得讓這個字號消失了。
老北京有句順口溜兒:“人叫貨千聲不語,貨叫人點首即來。”用在老字號這兒最為合適。
一個字號能生存50年以上,本身就證明了它的價值。要知道商場如戰場,在激烈的商業競爭中,一個字號能經歷幾十年,甚至上百年,保持不敗之地,這是相當不容易的。

如今的京味文化
老字號的生存條件,除了有買賣地上的競爭因素之外,還有戰亂、災難、政治等天災人禍及家族分化、管理不善等諸多因素。所以說在歷史滄桑、商海沉浮中,能歷經幾十年,甚至上百年風雨生存下來,其自身的文化積淀也使字號增加了含金量。
歷史的進程,永遠是大浪淘沙的過程。前面我們說過老北京的老字號曾經有幾千個,經過一個世紀的風風雨雨,現在保留下來的只有幾十個了,為什么許多老字號消失了呢?有這樣幾個原因。
一是隨著社會的進步,人們生活方式的改變,許多行當被歷史所淘汰,這個行當里的字號也自然而然地消失了。比如老北京是實行土葬的,那會兒的“白事”(葬禮)人們非常當回事兒,土葬需要棺材,抬棺材需要杠房。這兩個行當的老字號在老北京有二三百個。有個數來寶的段子說:“打竹板,邁大步,前邊來到了棺材鋪……”幾乎每條街都有棺材鋪。解放以后,國家號召火葬,土葬被取消,棺材鋪和杠房自然也就失去了飯碗。
還比如煙葉鋪、首飾樓、麻刀鋪、肉鋪、煤鋪、油漆鋪、玻璃鋪、梳子鋪、香蠟鋪、簾子鋪、估衣鋪、黑白鐵、鋸盆鋸碗、修傘修籠屜、爐灶行、信托行等,甚至老北京的綢布店、布鞋店、油鹽店、澡堂子等,都隨著社會的進化而被淘汰了。
二是解放初期,國家進行社會主義工商業改造,實行公私合營,當年許多前店后廠的手工作坊和店鋪,被合并為生產合作社,以后轉為國有企業,致使不少老字號隨之消失。
三是“文革”之初,紅衛兵破“四舊”時,將一些老字號強行改成“紅色”符號,帶“革命”色彩的店名,如“同仁堂”改成北京藥店,“永安堂”改成紅日藥店,甚至連東安市場都被改成東風市場,又使一大批老字號受到沖擊。雖然一些著名的老字號在“文革”結束后,又恢復了老字號的店名,但經過十年動亂,讓不少老字號傷了元氣,在以后的經濟體制改革、企業改制、關停并轉的過程中,銷聲匿跡了。
四是在近幾年的城市改造中,許多臨街的老字號店鋪門臉兒,在城市市政擴路、修地鐵和房地產開發等建設中被拆遷,企業又一時沒有足夠的資金另選地址,致使一些老字號名存實亡。
經過這么多折騰,能夠活下來的老字號也就不多了。目前京城保留下來的老字號,主要集中于以下幾個行當:
一是餐飲業,大約占老字號的一半以上,如全聚德、東來順、全素齋、都一處、 一條龍、烤肉宛、烤肉季、仿膳、同和居、便宜坊、譚家菜、柳泉居、鴻賓樓等。二是中藥業,所占比例也很多,如同仁堂、達仁堂、宏仁堂、鶴年堂、永安堂、千芝堂、萬全堂、長春堂等。三是茶葉行,如張一元、吳裕泰、森泰、慶林春、元長厚等。四是風味食品,如天福號(醬肘子)、月盛齋(五香醬羊肉)、五芳齋(南味肉食)、稻香村(南味糕點)、稻香春、桂香春、義利(食品)、正明齋、宮頤府(京味糕點)、六必居(醬園)、天源(醬菜)等。五是古玩字畫,榮寶齋(書畫)、寶古齋(古玩)、戴月軒(湖筆店)、一得閣(墨汁)、汲古閣、萃文閣等。此外,還有如理發:四聯、美白;照相:大北、中國;洗染:普蘭德;帽子:盛錫福、馬聚元;綢布店:瑞蚨祥、謙祥益;布鞋:內聯升、同升和;洗浴(修腳):清華池;眼鏡:大明、精益;鐘表:亨得利;剪刀:王麻子;啤酒:雙合盛等等。
眼下,人們已經認識到老字號的價值。幾年前,全聚德的字號作為無形資產進行評估,價值達10億元人民幣,而全聚德前門店一年的流水居然超過了一億多元,估計現在評估老字號,全聚德的無形資產50個億也打不住了。由此可見老字號這塊金字招牌的含金量。
目前北京的同仁堂、全聚德等老字號已經成為上市公司,開分號、搞連鎖、實行集團化管理、規模化生產,已經使北京的一些老字號進入現代化企業行列。
稻香村在京城已經有近一百多個專營店,每年的產值數億,成為北方最大的食品糕點生產和銷售企業。張一元和吳裕泰兩家老字號茶葉店,現在也發展壯大為股份公司,不但有幾十家連鎖店,還有自己的茶葉生產加工基地和茶館、茶餐廳等,每年銷售額都在億元以上。慶豐包子鋪,在京城有130多家連鎖店,一年光賣包子就收入上億元。這些成功的經驗,證明老字號只要經營得法,與時俱進,便能做大做強,使金字招牌不斷發揚光大。
老字號是老祖宗給我們留下來的無形資產,這是一筆巨大的財富。
我認為目前人們對老字號的認識還有待提高,特別是近幾年,城市改造速度加快,老城區大面積拆遷,必然要涉及老字號的生存,政府有關部門應該從保護文化遺產的高度,對這些危及生存的老字號給予格外關照,為它們選擇合適的地點,開設門臉兒。
除了字號本身的經濟價值以外,它的文化價值有待我們進一步開發和挖掘。對于那些生產經營陷入困境、瀕臨倒閉,或已經倒閉、名存實亡的的老字號,也有必要進行搶救輸血,讓他們起死回生。
每一座歷史文化名城,都會有自己的商脈和文脈。老字號無疑是商脈和文脈的一個載體,猶如項鏈上的珍珠。歷史文化名城存在的價值,就在于商脈和文脈的綿延不斷。老字號恰恰是這種歷史文化延續的活化石。人們正是通過老字號,來了解一座城市的歷史的。
如果說那些歷史留下來的名勝古跡是無聲的詩篇,那么老字號則是歷史留下來的有聲的樂章。在老字號的音符里,我們可以觸摸歷史,也可以感受時代的脈搏跳動,更可以透過歷史的煙云,領悟今天的商業文明。從這個意義上來看老字號文化,我們才能更深刻地體會到老字號存在的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