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劉云李穎
三車接連碾壓被害人后逃逸肇事司機的刑事責任如何認定
文◎劉云*李穎*
2010年12月19日18時許,邢某駕車從尚義方向駛回張北,在行至張北縣張庫大道與興華西路十字路口北200米路段時,車輛突然駛出雙黃線,與騎腳踏車回家的虞某迎面相撞。為逃避法律責任,邢某棄傷者不顧,駕車逃離事故現場。2分鐘后,段某駕車由北向南行至該路段時,逆行且車速過快,直接從躺在大街上的虞某身上碾過,并撞飛虞某的三輪車,慌亂中段某選擇駕車逃逸。3分鐘后,楊某也駕車由北向南高速經過此處碾壓過已倒地的虞某,同時虞某被掛在前保險杠上拖出20米遠,楊某下車將其扔至路邊后,駕車逃逸。交警隨后趕到,發現虞某已經死亡。根據現場勘查及法醫鑒定,邢某的碰撞碾壓行為至少造成被害人重傷以上危害結果,但是被害人具體死亡時間不明。交通責任事故認定書認定,邢某、段某、楊某等三人應對該起事故負全部責任。
第一種意見認為,三人分別構成交通肇事罪。本案中三個司機均逆行駕駛,違反了交通運輸管理法規,最終造成了被害人虞某死亡的嚴重后果,應當以交通肇事罪對三人分別處罰。需要指出的是,雖然被害人的死亡是三人相繼的行為所致,但是并不成立共犯,因為三人之間的行為是獨立的,互相之間沒有意思聯絡,不存在共同的犯罪故意,而且交通肇事犯罪主觀上為過失。
第二種意見認為,其中的一人、兩人或者三人同時構成交通肇事罪。本案中被害人的死亡時間無法確定,如果第一輛車的司機邢某的碾壓行為即導致了被害人虞某的死亡,那么后兩輛車的司機碾壓虞某尸體的行為,則不具有法律上的意義;同理,如果前兩輛車的司機邢某與段某的相繼碾壓行為共同導致了被害人虞某的死亡,那么第三輛車的碾壓行為也不宜追究刑事責任;而如果是三輛車的共同作用導致了危害結果的發生,那么三人均應構成交通肇事罪。
第三種意見認為,僅第一輛車的司機邢某構成交通肇事罪,后兩人不追究刑事責任。根據現場勘查及法醫鑒定,第一輛車的司機邢某的碰撞碾壓行為至少造成被害人重傷以上危害結果,且違反了交通運輸管理法規,無論是造成被害人重傷后為逃避法律追究逃離事故現場,還是直接造成被害人的死亡,邢某都構成交通肇事罪。由于本案不能查明被害人的死亡系何人行為所致,因此根據刑事訴訟法中“疑罪從無”的處斷原則,死亡結果只由邢某承擔,但是可以追究后兩輛車的司機段某和楊某的行政責任。
筆者同意第三種意見。
(一)三個肇事司機與被害人的責任分配問題
行為是否構成交通肇事罪,很大程度上取決于對行為人責任的認定。本案中交通責任事故認定書認定,邢某、段某、楊某等三人應對該起事故負全部責任,被害人虞某無責任。第一輛車司機邢某行車時突然駛出雙黃線,將對面正常行駛的虞某撞翻在地并碾壓而過,之后駕車逃逸。根據現場勘查及法醫鑒定,邢某的碰撞碾壓行為至少造成被害人重傷以上的危害結果,然而無論是死亡還是重傷,都直接或者間接地導致了被害人死亡結果的發生,無疑邢某需要對該起事故承擔一定的責任。隨即第二輛車超速從被害人身上碾過,如果前車的行為已經導致被害人死亡,那么后車只須對交通違規行為負責,對該起事故不負責任;如果前車的行為僅導致被害人重傷的話,那么后車的行為可能加重傷害結果,致使被害人死亡或者重傷,該車應當承擔次要責任或者同等責任。第三輛車的碾壓行為導致的結果區分道理同上,在此不再贅述。需要說明的是,交通管理部門對交通事故中責任的認定標準一般是根據交通運輸管理法規,是否構成刑事責任則需要司法部門結合刑法中犯罪構成要件的規定綜合予以判斷。如《道路交通安全法實施條例》第92條:“發生交通事故后當事人逃逸的,逃逸的當事人承擔全部責任。”這里的“全部責任”一般只是行政責任。[1]
(二)三個肇事司機的主觀過錯的認定
第一輛車的司機邢某對自己違法交通法規的行為是有認識的,但是對危害結果發生持否定的態度,其主觀上為過失。第二輛車的司機段某逆向行駛且車速過快加之天色較暗,再次從被害人身上碾壓而過,作為高速行駛的汽車的駕駛者,本身就負有比常人更大的注意義務,其應該意識到自己的違規行為可能給他人造成危害后果卻放任其發生,因此段某主觀上可能存在間接故意,但是也不能排除過失的可能。同理,第三輛車的司機楊某主觀過錯的認定類似于段某,而且其拖行被害人20余米方停車,該行為可能是其剎車不及造成的,也可能是其已經認識到危害結果但仍繼續放任其發生,因此楊某主觀上可能存在過失或者間接故意。
(三)三個肇事司機的碾壓行為與被害人死亡之間的因果關系的判斷
如果第一輛車的司機邢某的危害行為已經導致被害人的死亡,那么第二輛車的司機段某的碾壓行為與被害人的死亡之間就沒有因果關系。而如果邢某的行為僅造成被害人重傷的結果,那么就需要具體分析段某行為的介入與被害人的死亡之間是否存在因果關系。在危害結果發生前介入了第三者行為的案件中,需要綜合考慮實行行為導致結果發生的危險性大小、介入因素異常性大小、介入因素對結果發生的作用大小、介入因素是否屬于行為人的管轄范疇,最重要的是判斷誰的行為對結果的發生起到了決定性的作用。[2]本案中邢某的先行行為已經導致了被害人重傷,段某隨即的高速碾壓行為同樣具有導致被害人死亡的高度危險性,先行為與第三者行為的介入均對被害人死亡結果的發生有決定性的意義,因此應當認定邢某和段某的行為與虞某的死亡有因果關系。如果經過段某的碾壓后被害人仍未死亡,那么就不能排除第三輛車的司機楊某的再次碾壓及拖行行為與被害人死亡間的因果關系,道理同上。在這種情況下,三個肇事司機相互承繼的共同過失行為導致了虞某的死亡,三人應當在各自的責任范圍內承擔相應的責任。而如果先行為已經導致了被害人的死亡,那么則否認了后行為與結果之間的因果關系,也就排除了后行為人的刑事責任。
(四)根據疑罪從無的原則做出綜合判斷
在現有證據既不能證明行為人的犯罪行為,也不能完全排除其實施了犯罪行為的嫌疑時,從訴訟程序和法律上應推定行為人無罪。本案中,根據現有證據顯示,第一輛車的司機邢某已經構成交通肇事罪。對于后兩個司機的行為認定通過從責任認定、主觀過錯、因果關系等方面假設分析,既不能證明二人有罪又不能證明二人無罪,無法達到“犯罪事實清楚、證據確實、充分”的標準,從尊重和保障人權的角度,可以適用疑罪從無原則。各種情況分析匯總如下表。
因此,通過以上綜合分析,對邢某以交通肇事罪追究刑事責任、對段某與楊某追究行政責任的處理較為妥當。

邢某、段某、楊某交通肇事案綜合分析表
注釋:
[1]張明楷,《刑法學(第四版)》,法律出版社2011年版,第634頁。
[2]同[1],第185-186頁。
*河北省張北縣人民檢察院[07645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