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別的笙簫[組詩]

微雨含煙

虛 無

生活在繼續。三味線遠道而來

吹拂我的白晝。

我的軟白晝，淚白晝

果實的白晝

躑躅的白晝

一場聲與生的交錯

記憶里激昂的騰躍

剪掉錄影，留出空白

滑膩的生活就是絞纏上升

相信虛無比相信現實要好

那些難以企及在云朵小小的絕壁上

留下倏忽的閃現

獨一無二的事物也有保質期

誰來為你蓋上永恒的印章，不牽強附會

不承擔語言背后無力的委頓。

離別的笙簫

她累了。從來沒有過的。

靠在他的身上，反復問一些幼稚的問題

實則是有意拖延溫暖的長度

溫暖么？為數不多的愛的假期

你為什么而來？你為什么披星戴月般的

遠隔萬重山水來看望一個病人

其實她只是想放下針尖的痛

和胳膊上因抽血而淤住的青紫

三小瓶血液不算多

但三年就很長了。哦，還只是第三年開始

并不長的時間給予她如此多的疲乏和不安

毛筆躺在桌上，鬧鐘也已上好發條

接下來你要運用哪一個拯救？

尚無拯救發生。記住你長出的胡髭

和穿T恤的身體。時間到了

她要先行離開。路燈和車聲

淹沒離別的笙簫

再見。

保重。

此一別，不知來生是何年。

風 衣

聽說有一件風衣正走在路上。

聽說有一群長得像L的人正在來的途中。

還聽說有一些肢體正做著L形的體位

你在做么？你在哪里

在什么方向上讀到我的L？

或者是他們的

他們的意念和絕望

和幻想

也不是。只是簡單的一個尺碼

正在飛行之中?？爝f員遞過來的包裹上

寫著清晰的名字。沒有L

也沒有融與

呵，大雁飛成L形的吧

不，它們飛的形狀自有天空知曉

那么，我所說的L你就不懂了

在接下來的到達里

請猜一猜它是黑色還是米色的

或者都不是

只有到來揭開真實的一幕

請準備好迎接?；蛘且粋€結束。

我不是乖孩子

是的。否與是請不要分開。

我不是你的乖孩子

靜物狗和草紙豬并排坐在機箱上

它們都是我的乖孩子

但我不是你的

不是附近，草地，不是應答

和空無的等

在反對的聲線中，那沒有名字的

恰恰帶著一身準備而來

在呼吸之外，乳房上的手臂

高呼母性的光環

我不是你最乖的孩子，但我是你

吃香蕉長大的壞脾氣

為著順從，有著細長的歸屬感

和高懸的一個安靜。

輕

所有飛都不是平常的

在你那里，飛不止是飛翔

也不是從此地到異地

它是一種相對于靜止的求索

相對于我的不動，而動

你盡可以在更遠的地方

把它盡量完美的展現

但只要有一刻鐘，我們找到彼此

就不要中止這樣一種飛行：

在有雨的天空下

你用一把藍傘攫取一只銀燕

而后，若干年甚至余生

你都小心而體貼地善待她

直到她再也不能陪你一起，并像飛那樣

給你暈眩和抵達的快感——

拋開所有枷鎖

你獲取所剩不多的日子

和有關飛翔的落差。

暗 語

我們有許多暗語，并能不時再創造新的

比如你說澆水，我就立刻走到花枝旁

看那些褪掉枯色的葉子

重新站立在十月的陽光中

澆水不是一個奇跡，但有奇跡般的復生

在你我走向彼此拆解的過程中

看到花就請繞一下

輕輕地呼吸，別吵醒它們的夢

但有一朵花你大可不必這樣拘謹

它曇花一現的驚異之美

足以抵消白晝的那些遙不可及

所有女人穿起禮服都是美的

我時常這樣對你說

好像我就要把那層滾邊的蕾絲遞給你看

——這精致的不可多得的中年之美。

燈光之鯉

終于放下

這短長的病程。每一次提問

和致意，她都在低頭。

在?；蚝５膶γ?，燈塔照見

愈發堅實起來的信任。僅以幾筆

記下平息下來的風

這青草漸崴蕤的一日

適于藏身。成為那時間之鯉

并有你所喜的豐腴之一種。

對 應

針對他反復使用的木偶和瓢蟲

她找不到與之對應的比喻。

令人揣度的五月，那未曾實現的

像一座小火焰山一樣

堆積著越來越多的構想的灰燼

她準備好早餐和睡衣

結束大面積的空茫的等

黑衣服的燕子又在樓檐下做巢了

小燕伸長脖頸

他是不是也在準備這樣一個日子

為她的到來，早早準備好桑麻

就在對面的山岡上，風吹草低

現出他等待的頭顱。

廣場和延續的時間之慢

起風的四月。從四面八方迎接

那光、水和順水而下的

逆境。他握住她

風箏組裝的時間稍慢

廣場上圍在一起打撲克的老人，似乎

早就預見，晚年的燈火

假若有一天，我們也成為其中的一員

用半小時回憶，半小時私語

半小時撥亮燈芯——

松開曾經緊握的，像松開我們自己

兩口花白的牙齒

咬著斷掉的青春，無所紀念

無所尋找，呼嘯而過的列車

絕口不提曾經的交集

老來之境從火中離析

回到兩具互不碰觸的身體

年輕的故事

得以緩慢的速度攫取我們。

睡 姿

她慣于蜷著身子睡。蛋殼易碎

使人得以見到她蜷著的身姿

像一個小小的不安

血液的交鋒，成為小小的卵

千里萬里，種滿青澀。

眾多里的一個，頂著巨大的嘲諷

和謊言

如今安靜地睡下去

阿彌陀佛為壁上觀

試圖放棄，離開

小小的避風港吹彈即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