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茹建堂
從詩詞和書法中尋找毛澤東
■茹建堂
毛澤東同志不僅是偉大的政治家、軍事家、思想家,而且是偉大的詩人、偉大的書法家。
近來讀唐詩宋詞,查平仄,看押韻,品意境,也回頭翻閱毛主席的詩詞,對古體詩詞稍有了解后,方覺毛澤東的作品不論規(guī)矩還是詩意都可以說已經(jīng)達到了一個相當高的層次,實非一般文人能比;而且隨著近年來讀本的豐富,我越來越看到了“革命”之外更加飽滿的有血有肉、有情有趣、可親可敬的真實的毛澤東。
1910年毛澤東離開韶山外出求學時給他父親寫過一首詩:“孩兒立志出鄉(xiāng)關,學不成名誓不還。埋骨何須桑梓地,人生無處不青山。”16歲的少年毛澤東對他父親立下的錚錚誓言,讀來已讓人感到氣勢雄偉,氣象不凡。寫于同年的另一首七絕《詠蛙》,既有生動的情趣,又能借物言志,直抒胸臆。讀后同樣讓人感到主席少年即志向遠大,有一種獨立天地的自信、挑戰(zhàn)世界的勇氣和主宰未來的權威:“獨坐池塘如虎踞,綠陰樹下養(yǎng)精神。春來我不先開口,哪個蟲兒敢作聲。”翻遍唐詩未見有如此霸氣的句子。類似的句子在毛澤東其他詩詞中也并不少見:“問蒼茫大地,誰主沉浮?”“數(shù)風流人物,還看今朝!”“敢上九天攬月,敢下五洋捉鱉。”在湖南一師讀書時毛澤東常對同學說:大丈夫要為天下奇,讀奇書、交奇友、做奇事,做個奇男子。他學習非常用功,博覽群書,匯古通今,被同學們親切地稱為“身無半文,心憂天下”的奇才。
總體看,毛主席的詩詞大多是樂觀向上、氣勢磅礴的。詩人本身是歷史的創(chuàng)造者,又用詩歌來表現(xiàn)革命英雄主義豪情,革命家和詩人在他身上得到了完美的組合,也使得“詩言志”于毛澤東可以說發(fā)揮得游刃有余,淋漓盡致。難怪當他寫出《沁園春·雪》后,重慶國民黨的政客們無不汗顏,眾多的文化名流也無以對答。然而實際生活中的毛澤東其實是一個很重感情、很有人情味的人。從毛澤東的詩詞中可以發(fā)現(xiàn)毛澤東有過三次哭,并且都是為結發(fā)愛妻楊開慧而落淚的。一次是詩人1920年冬與楊開慧結婚,翌年春夏間外出考察,新婚初別愁緒難斷,作詞《虞美人·枕上》:“堆來枕上愁何狀,江海翻波浪。夜長天色怎難明,寂寞披衣起坐薄寒中。曉來百念皆灰燼,剩有離人影。一鉤殘月向西流,對此不拋眼淚也無由。”從此詞中可以一窺偉人青少年時代感情的純真和那份真實的離愁。另一次是1923年11月,楊開慧生下次子毛岸青不久,毛澤東接到中央通知,由長沙取道赴廣州,參加國民黨“一大”。離開長沙時詩人寫給夫人一首詞《賀新郎·別友》,上闋開頭是這樣寫的:“揮手從茲去,更那堪凄然相向,苦情重訴。眼角眉梢都似恨,熱淚欲零還住。”下闋中更有句“汽笛一聲腸已斷,從此天涯孤旅”,這樣的詞句不論誰讀都會被感染,從藝術手法上看一點不比宋詞中的那些高手的佳篇遜色。最后一次是1957年5月寫給老戰(zhàn)友柳直荀烈士的妻子李淑一的《蝶戀花·答李淑一》,“忽報人間曾伏虎,淚飛頓作傾盆雨”,革命終于勝利,愛妻楊開慧、戰(zhàn)友柳直荀等這些為革命付出血的代價的同志在九泉之下倘若有知,定會與活著的大家一樣激動萬分,淚水橫溢,化作傾盆大雨。悲而心傷,泣而不憂,把個人的小我融入了偉大的革命事業(yè)之中,如果說前兩次的淚是因離愁思念而掉,后一次的淚則是因欣慰喜悅而落。但都是那么自然,那么親切,顯示了偉人既有與常人一樣的感情世界,又有別于常人、高于常人的情感托付。
毛詩中既有氣沖云天、思及古今的豪放之作,又不乏一些情感細膩、清新婉約的風格。這主要來自于他深厚的國學學養(yǎng),極高的洞察世界的悟性,豐富而輝煌的革命人生履歷,豁達樂觀、幽默機智的個性,以及詩人的氣質、哲學家的思維、戰(zhàn)略家的眼光、革命家的膽識,等等,這些也構成了毛澤東的偉人特質。
專家評論說“毛澤東的詩詞、書法體現(xiàn)著世紀奇峰的孤絕特征”,“意境之高遠,同時代無人與之比肩”。古人說:“文者,經(jīng)國之大業(yè),不朽之盛事。”應該說毛澤東是當之無愧的。
看毛澤東所書的詩詞書法篇章,總會被那種極具跳蕩的動感,那種技法純熟而不落俗套、求新求變的自信,那種貫穿始終、風格獨特、昂揚向上的精神,那種灑脫暢達、果敢勇猛、自然浪漫的格調所感動。
難怪毛澤東被公認為是二十一世紀最杰出的書法家。專家評論他的書法:“采千古之遺韻,熔百家于一爐,龍蛇飛舞,俏俊飄逸,大氣磅礴,豪放酣暢。”書界歷來認為北碑尚骨,南碑尚神,而毛書則是骨神兼?zhèn)洹?/p>
毛澤東從小就是一個勤奮好學的“英才”。6歲起隨父下田干活,8歲進私塾,他喜歡文學,喜歡書法,讀了好多書,17歲考東山小學堂,在錯過考期的情況下,堂長李元甫現(xiàn)場命題《言志》要毛做,毛奮筆疾書,一氣呵成,李元甫一看答卷非常滿意,贊揚毛文章寫得好,字寫得工整,便破格錄取了這位曠世英才。僅就書法而言,毛澤東在湖南師范時就有口頭禪:“字要寫得好,就要起得早,字要寫得美,必須勤磨練。刻苦自勵,窮而后工,才能得心應手”,“學字要有帖,帖中要發(fā)揮。”說明他對于書法是經(jīng)過刻苦臨帖的。毛澤東自己悟得:人有相貌、筋骨、精神,字有像貌、筋骨、神韻。在湘鄉(xiāng)東山高等中學時所寫作文《宋襄公論》,國文教師譚詠春深為文章的氣象和書法所打動,閱卷時批道:“視似君身有仙骨,寰視全宇,似黃河之水,一瀉千里”。當時師生都對其文字大加贊譽,評為文書“雙絕”,“神游書海,目覽千帖”。
正如毛澤東在一師學習期間所寫過的一幅對聯(lián)中說的那樣,“貴有恒,何必三更眠五更起;最無益,只怕一日曝十日寒。”道出了毛澤東在學習上是講方法、講科學、講持久的。同樣,毛澤東在書法藝術上之所以能取得那樣輝煌的成就,與他這種堅持、執(zhí)著的精神是分不開的。毛澤東的書法實實在在地經(jīng)歷了楷書、行書、行草書和狂草四個階段的循序漸進的磨練和自然而然的演進過程。清代書法前期繼承明代書風,崇尚帖學,上追鐘王,下學蘇米,到清后期,書界轉而重碑學,人們近修唐魏,遠學秦漢,出了不少名家,無疑毛澤東受此影響,為形成自己“魏面王底”的獨特風格提供了有利條件。
在戰(zhàn)爭年月里,毛澤東仍能忙里偷閑,一有時間就讀碑讀帖,鉆研書法藝術。毛澤東對紙、墨、筆、硯等文房四寶特別珍愛,曾開玩笑說:“我要用文房四寶打敗國民黨四大家庭。”賀子珍為毛澤東做過一個土布挎包,其中有大小多層口袋,就是專門為放置文房四寶用的,毛澤東走到哪里,帶到哪里。在惡劣的戰(zhàn)爭環(huán)境中,不論是井岡山、中央蘇區(qū),轉戰(zhàn)贛南,還是保衛(wèi)延安、轉戰(zhàn)陜北,扎營住宿時,公務員的首要任務就是將筆墨紙硯擺好,讓毛澤東能隨時工作,看書學習,批閱文件,練習書法。一直到晚年,他都把練習書法看作是消遣娛樂、養(yǎng)神健腦的一種有效方法。在行軍打仗中,毛澤東不忘欣賞所見碑帖。如在轉戰(zhàn)貴州遵義時,看到“婁山關”三個蒼勁的紅漆大字后,感到字體挺拔,運筆如飛,石刻精美,便向大家解釋關名的出處。還反復用手在筆畫上臨摹運筆,感嘆“可惜不知出自哪位名家之手”。在行軍到武夷關時,有個廟內有不少碑,毛澤東便停下來觀賞研究,并說“中國廟宇古色古香,也是書法勝地,堪稱書法藝術之寶庫,我們應該很好地研究和學習。”到了延安,古城碑石自然更多了,每每休息時,別人打撲克、下象棋、去玩耍了,毛澤東便同秘書警衛(wèi)到延河邊的古碑前、大山中的摩崖石刻下,靜心細讀,對字體結構、章法、用筆,包括內容、作者、立碑年代,都要認認真真地了解清楚。從井岡山到延安,也就是30年代初到40年代中,是毛澤東行書成熟、行草書產(chǎn)生的時期。
從40年代中到50年代,中國革命轉入解放戰(zhàn)爭,戰(zhàn)爭由防御進入反攻。1949年全國解放,中國跨入了歷史的新階段。和平建設時期的毛澤東雖然工作繁忙,但條件已經(jīng)發(fā)生了根本的改變,有機會獲得更多的碑帖研究學習書法藝術。他喜歡懷素草書,田家英等身邊同志一見到懷素的字帖就要買下給他送去。在他臥室的茶幾上、床鋪上、辦公桌上,到處都有字帖,以便隨時觀賞、研讀。據(jù)統(tǒng)計,他收藏的碑帖有千余冊。僅《千字文》字帖,就收集到真行草隸篆30余種。包括自東晉以下的歷代大家王羲之、智永、懷素、張旭、米芾、宋徽宗、趙孟兆頁、康熙,直到于右任。為了開闊視野,他還通過工作人員向故宮博物院和社會收藏家們借閱書法真跡。60年代,毛澤東的書法藝術可以說達到了爐火純青的境界,用筆由勁直轉為剛柔,筆畫重視使轉,字體趨向圓潤,結構由狹斜歸于平正,章法上更加灑脫,氣勢磅礴,下筆疾飛,隨心所欲,出神入化,進入了書法的自由王國。他將各種《千字文》放在一起研讀,把于右任的《校準草書》和《草訣歌》放在一塊比照找規(guī)律,對草書的符號、規(guī)律作了精深的研究。對前人的書法藝術進行了繼承和發(fā)揚,對傳統(tǒng)中優(yōu)秀的成分進行了巧妙的吸收和創(chuàng)造。他的書法不僅有鐘張二王的平和秀美,孫過庭的俊逸清拔,也有張旭、懷素的狂放神韻和蘇黃的雄渾開闊。他的字有百家之容而無一家之貌,他能吸收千萬,變化萬千,極盡變化之能,而不失法度之規(guī)。所以如果硬要問毛書出于哪一家便是外行話了。正所謂:“出新意于法度之中,寄妙理于豪放之外。”
60年代前半期是毛澤東一生中書法藝術的鼎盛時期,這一時期他的書法進入大草階段,即屬狂草派。筆畫鉤連、體勢連綿,筆意狂放,通篇氣勢暢達豪狂,回還、離合、聚散、大起大落,起伏變化莫測。在字體大小、斜正、輕重以及筆順上沖破了各種書體的束縛,也沖破了古人已有的條條框框束縛。
縱覽書法歷史長河,幾乎所有的傳世名作,包括王羲之的《蘭亭序》、蘇東坡的“黃州詩帖”、顏真卿的“祭侄稿”、懷素的“自敘帖”,都是書者感情的外化,用自己的筆寫自己的話,詩文與書法雙璧輝映,無一不是書家真情與才華的結合體。毛書亦然,他的那些偉大的作品從來都是出于自己之心、自己之手,而今天的書法界難有大的建樹,恐怕與眾多書寫者沒有自己的東西,只是生硬地照抄別人不無關系。可以說,毛澤東的一生從來沒有離開過文房四寶,他依靠它們工作、憑借它們戰(zhàn)斗,也通過它們來消遣,更多的時候是在紙墨筆硯中尋找一種人生的興致。詩詞書法成為偉人生命狀態(tài)中重要的組成部分。這與今天的人們追求入展得獎出名的那點可憐的功利心態(tài)是完全不同的。他把文化與革命自覺地結合起來,把自我的文字情趣與嚴肅的斗爭生活結合起來,使之相得益彰,大放異彩。
毛書峻拔雄奇、瀟灑流暢、翰逸神飛,表現(xiàn)了他廣闊的胸懷,遠大的理想,剛毅的性格,同時也表現(xiàn)了中華民族的精神氣概。民族性、時代性和毛澤東的個人氣質學問,無不表現(xiàn)在他的筆墨之中。他的書法表現(xiàn)了一個民族,一個時代的恢弘氣勢,為中國書法藝術樹起了一座不朽的豐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