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鳳蘭
(遼寧大學,沈陽 110036)
《爾雅·釋言》“騅”字考*
李鳳蘭
(遼寧大學,沈陽 110036)
傳統注疏多將“菼,騅也”釋讀為用實體特征解釋實體本身,即以“白色”義訓釋菼類植物。這種釋讀過于牽強,通過推斷“騅、鵻、萑、蓷”幾個字之間的關系,認為這個詞條應為“菼,鵻也”。同時,《爾雅》編纂者在編輯這一詞條時,混淆了“萑”字所記錄的“菼類植物”、“益母草”兩個詞,訓釋錯誤。
爾雅;騅;鵻;萑;蓷
《說文解字·艸部》寫到:“剡,雚之初生……菼,剡或從炎。”即“菼”為初生的荻,色如騅,在青白之間。《說文解字·馬部》有記載:“騅,馬蒼黑雜毛也。”“騅”本指毛色蒼白相雜的馬,《詩經·魯頌·駉》有云:“有騅有駓。”由實體引申指實體特征,白色,《睡虎地秦墓竹簡》[1]223(下文簡稱《睡虎地》)有記載:“市南街亭求盜才(在)某里曰甲縛詣男子丙,及馬一匹,騅牝右剽。”①在引用的古文字材料的釋文里,□表示缺一字,表示缺字數目不詳,【】表示根據文義補出的字,()表示通用字,表示重文。故傳統上多認為此條是以實體特征訓釋實體,如郭注[2]1170-1174:“菼草色如騅,在青白之間。”②《爾雅》相關注疏均轉引自參考文獻[2]。又如邢昺疏:“注‘《詩》曰:毳衣如菼’者,《王風·大車》文也。毛傳云:‘菼,鵻也。蘆之初生者也。’鄭箋云:‘菼,薍也。’以傳解菼色,未辨草名,故定之也。郭云‘菼草色如騅,在青白之間’者,以《釋畜》云‘蒼白雜毛騅’故也。”今之學者徐朝華等也持此說[3]108。
但“騅”表白色義在已見傳世文獻、出土文獻中僅發現兩例:除了《睡虎地》外,還有《敦煌漢簡》[4]536號簡一例:“私驢一匹,騅牡兩齒六歲。”且表白色義時僅是用來修飾“馬”類動物的。此種以實體特征訓釋實體的釋讀過于牽強。
毛傳、《說文解字》等引用此條時均寫為“菼,鵻也”,《說文解字·艸部》寫道:“剡,雚之初生。一曰薍。一曰鵻。從艸剡聲。菼,剡或從炎。”《詩經·王風·大車》寫道:“大車檻檻,毳衣如菼。”毛傳記載:“菼,鵻也。”鄭箋云:“菼,薍也。”《詩經正義》:“‘菼,鵻’,《釋言》文;‘菼,薍’,《釋草》文。”“騅”、“鵻”小篆字形相似,由此我們可以假設“菼,騅也”當為“菼,鵻也”,是《爾雅》在傳抄過程中發生了字形訛誤。《說文解字·鳥部》:“鵻,祝鳩也。從鳥隹聲。”可見“鵻”本指鳩類,是一種鳥,不表菼類植物。即“菼”、“鵻”并非同義。
《說文解字·艸部》解釋為:“蓷,萑也。”《爾雅·釋草》則表述為:“萑,蓷。”郭璞注:“今茺蔚也。葉似荏,方莖,白華,華注節間,又名益母。”《詩經·王風·中谷有蓷》有云:“中谷有蓷。暵其濕矣。”毛傳則云:“蓷,鵻也……鵻遇水則濕。”陸德明《釋文》解釋:“鵻,《爾雅》又作萑,音同。”朱熹注:“即今益母草也。”即“蓷”同“萑”,義為益母草,而“鵻”又假借為“萑”,義為益母草。
《管子·地員》載:“凡草土之道,各有谷造。或高或下,各有草土。葉下于,下于莧,莧下于蒲,蒲下于葦,葦下于雚,雚下于蔞,蔞下于荓,荓下于蕭,蕭下于薛,薛下于萑,萑下于茅。凡彼草物,有十二衰,各有所歸。”文中“雚”當為“”,即為“菼”;而“萑”即為“蓷”,依據其生長地點可知其當為益母草,而非菼類植物。
由上述推論可知,《爾雅》文本中的“騅”由于字形訛誤而寫成了“鵻”;②這一點目前尚缺乏更多的文獻證明。亦存在一種可能,即《爾雅》文本的字形是正確的,而《說文》、毛傳等引用此條時依據的是訛誤的文本,故將“騅”寫成了“鵻”。因為傳世文獻的字形在傳世的過程中,都可能發生訛誤。本文暫依據現有文獻,推斷本詞條應為“菼,鵻也”。但無論是“騅”還是“鵻”,都是假借為“萑”,義為益母草。希望以后出土的文獻能為我們提供更多證明。“鵻”當為“萑”的假借字,義為益母草;而因為“萑”同時又是“”的簡體,義為“菼”,《爾雅》的編纂者混淆了“萑”所記錄的兩個詞,從而將“鵻”、“菼”置于一個訓列中。
[1]睡虎地秦墓竹簡整理小組.睡虎地秦墓竹簡[O].北京:文物出版社,1991.
[2]朱祖延.爾雅詁林[M].武漢:湖北教育出版社,1996.
[3]徐朝華.爾雅今注[M].天津:南開大學出版社,1987.
[4]甘肅省文物考古研究所.敦煌漢簡[O].北京:中華書局,1991.
The Explanation on“tan(菼),zhui(騅)ye”in Er ya
LI Feng-lan
(Liaoning University,Shenyang 110036,China)
Scholars hold that the compilers of Er ya explained tan(菼)by its feature of color.This explanation is too farfetched.Through comparing the relations of zhui(騅),zhui(鵻),tui(萑)and tui(蓷),we draw a conclusion that zhui(騅)in this entry should be zhui(鵻).The compilers of Er ya confused tan(菼)with Leonurus that is written down by the same word.
Er ya(爾雅);zhui(騅);zhui(鵻);tui(萑);tui(蓷)
H028
A
1674-8425(2012)06-0088-02
2011-08-18
李鳳蘭(1979—),女,遼寧北票人,博士,講師,研究方向:漢語史。
*《爾雅·釋言》“菼,騅也”。郭注本為“菼,騅也。菼,薍也”。周祖謨《爾雅校箋》:“王樹枬謂‘菼,薍也’三字當系注文,誤竄入正文。王云:‘菼、薍在《釋草》,此處不應復出。《詩·大車》毳衣如菼,《傳》云:菼,鵻也,《箋》云:菼,薍也。《正義》云:菼,鵻,《釋言》文;菼,薍,《釋草》文。據此則唐孔氏所據《爾雅·釋言》中尚無菼薍也三字。蓋郭注引《釋草》以釋此經,后人誤書入經中,遂至前后復見。’”唐石經、雪窗本、阮元校勘本同。本文據校勘本改為“菼,騅也”。
(責任編輯 王烈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