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患會話合作原則研究

張 蕾，姚雪麗，張 強

（青島農業大學 海都學院，山東 萊陽 265200）

醫患會話是發生在特定領域中的會話，也是言語交際的一種.其交際領域的特殊性決定了它不同于普通的日常會話，主要體現在“交際主體，交際目的，交際環境，交際類型”[1]等幾個方面.但是，為了保證會話等言語交際的順利進行，即使是再特殊的會話也要遵守一些原則，而在各種會話原則中，最有影響力的要數格萊斯于1967年提出的合作原則（cooperative principle）了.他認為，在言語交際中，人們總是相互合作的，雙方都有這樣一個共同愿望：雙方能互相理解，共同配合.因此，人們遵守一定的合作原則，以求實現該愿望.

1 格萊斯的合作原則及其準則

格萊斯[2]認為，合作原則包括四個范疇，每個范疇又包括一條準則和一些次則.

A.量準則（Quantity Maxim）：所提供的信息應是交際所需的，且不多也不少.

（a）所提供的話語應包含交際目的所需要的信息；

（b）所提供的話語不應超出所需要的信息.

B.質準則（Quality Maxim）：所提供的信息應是真實的.

（a）不要說自知是虛假的話；

（b）不要說缺乏足夠證據的話.

C.關系準則（Relevant Maxim）：所提供的信息要關聯或相關.

D.方式準則（Manner Maxim）：提供信息時要清楚明白.

(a)避免晦澀；

(b)避免歧義；

(c)要簡練（避免羅嗦）；

(d)要井井有條.

以上是合作原則的基本內容.根據該原則的實質，聽話人要不斷理解對方說話時的目的與動機.在遵守合作原則的各項準則時，不同的說話人、不同的場合都會有不同的選擇與側重.在有的語境中，說話人可能會特別注意方式準則，強調信息表達的清楚、完整，而把話語的真實性或信息量方面的準則放在次要的地位；在其他語境中，說話人很可能把重點放在質準則上，強調說話要有根據，而對話語是否完整，是否合乎語法等準則卻不大重視.這就是對合作原則的違反，而“當交際者故意違反其中的某一條或幾條準則，并且讓聽話者體會到這種違反時，就會產生某種會話含義”[3].

2 醫患會話和醫患關系的特點

從本文開頭處提到的醫患會話的特征可以看出中國醫患關系的特點及其現狀：

相對于病人而言，醫生這一角色具有權威性，醫患之間的角色關系決定了二者間存在著權勢的不對稱.在醫患關系中還存在著另外一種不對稱：病情信息不對稱，即“病人在自身疾病和病史方面占有較多的信息，而醫生必須通過問診手段來獲得這些信息”[4].這些醫患關系的不對稱影響著醫患互動的話語特點，同時醫患話語也能夠塑造和改變醫患之間現存的不對稱關系，消除不平等現象，從而建立平等、合作、互動的新型醫患關系.

3 門診會話中的合作原則分析

本文研究的語料來自于對青島市某區人民醫院各科門診的醫患會話錄音，然后將收集的錄音資料轉寫成書面語料.

分析語料發現，醫患交談有大部分情況下是遵守合作原則的，但也有不少違反合作原則的情況.下面是患者違反合作原則的實例：

A.違反量準則.

(1)醫生:流不流鼻涕？

患者:有一點點，好像有一點點，就禮拜五那一天，下午.

在例(1)中，患者的回答違反了量準則中的第二條次則，即對于醫生的問題，他提供了過量的信息.

B.違反質準則.

（2）醫生:你好！感覺怎么樣？

患者:感覺還沒完全好，跟昨天感覺差不多，昨天回家時感覺好多了，然后今天早上不錯.

醫生:現在不發燒了吧？

患者:→我覺得我現在大概還有點發燒.昨天早上那會兒都不發燒.

在例（2）中，患者在回答醫生“現在不發燒了吧？”這個問題時，用了“大概”一詞，從這個角度講，他違反了質準則中的第二條次則，即：不要說缺乏足夠證據的話.

C.違反關系準則.

(3)醫生:你現在痛不痛呢？

患者:現在又不麻痹，我第一次麻痹的時候，大概是一個月之前，沒覺得疼，但后來……

醫生:是有時候痛有時候不痛是吧？

在例（3）中，患者在在回答醫生的問題時，提供了很多多余的信息，與問題不相關的信息，因此違反了關系準則.

D.違反方式準則.

（4）醫生:你現在蹲得下去吧?

患者:我蹲得下去但是，下樓梯不行.就這個，我總覺得里邊兒是長了個東西擋在那里，就是不能上下樓梯不能像這樣兒地支住.

在例（4）中，患者在提供超量信息的同時也就有一些違反了相關準則，對于醫生的問題，病人除了回答說“蹲得下去”，還額外講到了“下樓梯不行”及其原因.

例子（1），（2），(3)，(4)中出現的違反現象有以下原因:

一是醫患信息不對稱和權勢不對稱，病人不知道哪些是不相關信息，哪些是相關信息，在給出相關信息時也摻雜了不相關信息.二是在強勢的醫生面前，病人容易產生緊張心理，所以表達經常顯得不夠順暢.三是由于迫切希望治愈疾病的目的的驅使，病人經常急切地將所有自認為相關的信息全部告訴醫生.這也會使他們提供了不相關和過量信息，從而使話語變得得羅嗦、不簡潔.

不止是患者，醫生在醫患交談中也會有違反合作原則的例子：

（5）患者:大夫，你看我這兒是個腫瘤嗎？

醫生:只是一個良性脂肪瘤，很常見，基本不需要治療.它是附壁的脂肪堆積以后，堆積以后如果說你去捏它，捏了以后呢，可能形成一個小的血腫，脂肪組織脆，破了，破了以后呢極易容易引起這個脂肪瘤.這種情況呢你可以不管它.

病人:不管它啊?

醫生：嗯.這個不要緊，只是很輕微的皮膚良性變異.如果你覺得影響美觀的話，可以用激光把它打掉.

例（5）中醫生違反量準則,提供超過合作原則規定的信息量.這是醫患交流中常見的現象.這些醫生意識到了醫患之間信息和權勢的不對稱,不但回答病人病情的詢問,還主動做出更具體的解釋,者可以使得醫患關系融洽,從而病人的滿意度較高.

但是，如果醫生違反量準則的第二條次則，即：提供的信息不足量，則往往會引起病人的不滿，不利于和諧的醫患關系的建立.

值得注意的是：在醫患言語交際中，雖然患者違反合作原則的情況很多，但如果因此就下結論說患者在交際過程中往往采取不合作的態度顯然是不公平的.因為我們發現患者的“不合作”恰恰是源于“合作”這一目的[5].比如說患者為了配合醫生采集到更加詳實的病史而傾向于更加詳細地敘述自己的病情，而正是這種“合作”的態度卻成了違反合作原則的罪魁禍首.

4 經典合作原則的不足

盡管經典合作原則可以作為分析醫患會話的一個工具，但是在門診醫患會話中還存在一些明顯是不合作的、但經典合作原則無法解釋的現象，主要有:

4.1 醫生一些不禮貌的不合作言語行為

比如，不回應病人在會話開始或結束時的招呼、寒暄、致謝或告別;對病人的詢問不耐煩或敷衍;嘲笑病人不正確的敘述和觀點、對其進行訓斥或指出病人的無知；在病人聽不懂問題的情況下拒絕改變提問方法，重復一個問題；由于病人的詢問較多或不服從而向病人發火等.

這些現象明顯表明醫生是不合作的，但并沒有違反經典合作原則中的各個準則.

4.2 有些醫生有時不回答病人(或其家屬)的問題、只顧按照自己的程序行醫

主要有以下兩種情況:

一是醫生還未獲得足夠信息以回答病人有關病情、進一步檢查、診斷的問題，在經過詢問相關信息過后，才開始回答病人的問題，這仍然是符合合作原則的.

值得注意的是第二種情況，少數醫生不理睬病人或其家屬的問題，繼續按照自己原有的思路進行問診.不回答對方的問題，這在日常會話中是少見的不禮貌行為，嚴重損害了病人及其家屬的”積極面子”[6].

合作原則之所以無法解釋這些明顯不合作的現象，首先，是因為合作原則主要針對的是會話各方地位大致平等的日常的會話交際，而醫患會話是典型的機構性會話，醫患雙方的角色關系和權力關系是顯著不對稱的，所以出現了大量違反合作原則和一些合作原則無法解釋的現象.其次，是因為經典合作原則忽視了交際者的主觀態度層因素，沒有考慮會話各方的主觀態度，所以無法解釋上述醫生的不禮貌言語現象的不合作所在.

5 結語

綜上所述，由于醫生和患者之間存在著信息和權勢等方面的不對稱，經典的合作原則無法解釋門診醫患會話中的一些不合作現象，因而有必要在其基礎上構建醫患門診會話的合作原則，以期能為建立平等、合作、互動的醫患關系做出貢獻.這一合作原則應該是這樣的:

對醫生來說：

(1)量準則:a.醫生該盡最大量地滿足患者的信息期望，不要提供少于對方期望的信息.

(2)質準則:a.不要說自知虛假的話;b.不要說證據不足的話.(3)相關準則:要有關聯.

(4)方式準則:要明白清楚，醫務人員用語要通俗.

(5)態度準則:話語要友好、有藝術性.要真誠為患者著想;a.要禮貌;b.要幽默;c.要委婉.

對患者而言：

(1)量準則:a.患者該盡最大量地滿足醫生的信息期望，不要提供少于對方期望的信息.

(2)質準則:a.不要說自知虛假的話;b.不要說證據不足的話.

(3)相關準則:要有關聯.

(4)方式準則:要明白清楚，不要用語羅嗦.

(5)態度準則:要禮貌.

〔1〕史磊.醫患會話特征研究[D].長春：吉林大學，2007.

〔2〕戴煒棟，何兆雄.新編簡明英語語言學教程[M].上海：上海外語教育出版社，2002.

〔3〕胡壯麟.語言學教程（修訂版中譯本）[M].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2002.

〔4〕劉興兵，劉琴，邵艷，何承全.使用批評話語分析研究中國醫患會話[J].中國醫學倫理學，2007（5）.

〔5〕劉興兵.中國醫患門診會話的語用研究[D].武漢：華中師范大學，2008.

〔6〕何自然.新編語用學概論[M].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200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