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鬧”相關問題探討及防控對策

張品南 高穎 陳燕

近年來醫患糾紛數量呈急劇上升趨勢且醫患雙方沖突的激烈程度在不斷升級。2006年以來，全國一些地方甚至出現了社會危害更嚴重的“職業醫鬧”一族，不但嚴重干擾了醫療機構正常秩序，加劇了醫患間矛盾，而且嚴重損害了患者、醫生及醫院利益。現就“醫鬧”頻發的原因和“醫鬧”問題的防控與對策概述如下。

“醫鬧”的概念

關于“醫鬧”的概念，學術界認識不盡一致。有學者認為“醫鬧”是患者及其家屬本人或委托他人用違法或不理性手段迫使醫院給付金錢補償的一種活動。也有學者認為，“醫鬧”是以醫療糾紛為借口，通過干擾醫院的正常工作秩序，貶損醫院的聲譽等非法手段迫使醫院答應其不合理要求的行為。“醫鬧”是指患方在與醫院發生糾紛后，以維護自己權益為由而實施非正常的、非理性的、甚至是過激的、極端的不良行為。“職業醫鬧”是指受雇于醫療糾紛的患者方，與患者家屬一起，采取非正常手段在醫院設靈堂、打砸財物、設置障礙、阻擋患者就醫，或者毆打當事醫務人員或跟隨醫務人員，或者在診室、辦公室滯留無理取鬧等，通過嚴重妨礙醫療秩序、擴大事態，給醫院造成嚴重負面影響等形式給醫院施加壓力，從中牟利，并以此作為謀生手段的人。

我國“醫鬧”發生的嚴峻狀況

中國醫師協會于2006年10月16-20日在北京、湖南、甘肅、大連、沈陽、武漢等省市或地區以調查問卷形式向350家醫院進行“醫鬧”情況的調查，分析報告顯示2004、2005、2006年度的“醫鬧”行為發生率逐年上升，被調查的115所醫院中平均每所醫院三年中發生“醫鬧”的次數分別為1048次、1506次、1531次，“醫鬧”發生率分別為89.58%、93.75%、97.92%，平均每所醫院遭受的直接經濟損失分別為20.58萬元、22.27萬元、30.18萬元，“醫鬧”行為中傷害醫務人員的數量分別 為 4.23、5.50、6.92次。《光明日報》報道： 據全國省級衛生行政部門不完全統計，2002年全國發生嚴重擾亂醫療秩序事件5093件，打傷醫務人員2604人，醫院財產損失6709萬元； 2004年全國發生該事件8093件，打傷醫務人員3735人， 醫院財產損失12412萬元； 2006年1月至10月份，此類事件增加到9831件，打傷醫務人員5519人， 醫院財產損失20467萬元。“醫鬧”呈逐年上升態勢。尤其近2年頻現的嚴重暴力“醫鬧”事件，如2010年6月10日、11日，山東齊魯醫院連續發生兩起醫務人員被刺殺事件和今年9月武漢協和醫院及北京同仁醫院醫務人員被砍殺的“黑色9月”，可謂手段殘忍惡劣。

“醫鬧”的主要表現形式

“醫鬧”往往針對醫院領導及相關醫務人員，也可以轉化為針對整個醫療機構的打、砸、搶、燒等嚴重違法犯罪行為，其主要表現形式有: （1）聚眾占據醫療機構或醫療辦公場所，尋釁滋事，嚴重干擾正常醫療秩序; （2）侮辱、威脅、圍攻、毆打醫院領導、醫務人員或非法限制其人身自由，嚴重妨礙甚至阻止醫務人員的正常工作； （3）以暴力手段傷害醫務人員，如上海某醫院多名醫務人員被患者家屬嚴重刀刺傷和江西上饒市人民醫院一名王姓主治醫師在保衛科被打后又被拉到門診打，被迫下跪后又被拉到住院部再打，致其雙下肢殘疾，生殖器被打爛，腦震蕩及多處外傷造成人身嚴重傷害； （4）在醫療機構內外掛橫幅、設靈堂、燒紙錢、擺花圈、貼標語、發傳單、聚眾靜坐、示威、呼口號、喊天哭地，堵塞醫院出入大門，醫院周邊及院內道路； （5）拒不將尸體移放太平間和殯儀館，或以尸體相要挾，經過多次勸說無效的； （6）搶奪、毀壞患者或他人醫療文書以及與醫療糾紛相關的醫療證物經多次勸說無效的； （7）涉及社會黑惡勢力，發生打、砸、搶、燒等嚴重違法行為的；（8）其他嚴重擾亂正常醫療秩序，情節嚴重的都屬于“醫鬧”行為。

“醫鬧”事件頻發的原因

頻頻出現的惡性暴力醫鬧事件，固然與醫患雙方的溝通不暢有關，但更不能忽視社會環境帶來的示范效應。由于政府、媒體和社會輿論對醫患沖突認識不清，對暴力事件的處置不當，尤其是近幾年受經濟利益的驅動，職業性醫鬧介入醫患糾紛，更是加劇了矛盾。在一些地方，醫鬧甚至出現了公司化、組織化運作，在絕大部分醫患惡性沖突事件里，幾乎都可以看到其幕后操作的影子。醫鬧為何這么容易得逞？首先，政府怕鬧，光講維穩，見鬧就想如何盡快平息，只求安定與結果，不管過程，甚至施壓醫院花錢買穩； 其次，醫院也怕鬧，所謂“地下110”來得比公安110出警還快，醫院內搭靈堂、被堵門，醫院無力將其強制驅散，無奈之下花錢盡快平息，以免影響醫院聲譽。

歸屬于醫療機構的原因 目前社會經濟環境已發生變化的背景下，醫院的補償機制卻嚴重不足，種種壓力迫使醫院在正常補償渠道不暢的情況下，另辟途徑采用“以藥養醫”、“以查補醫”等手段擴大收益以維持醫院的生存與發展。這樣一來不但加重了患者的負擔，而且造成了患者對醫院和醫生的不信任，觸發醫患矛盾的加深。當然也有個別人為了個人目的有意制造糾紛，借此想免除部分或全部醫療費用，甚至有人想借機撈一把。一些醫院尚未形成預防和處理醫療糾紛的有效機制和體制，當發生醫療糾紛和“醫鬧”時，院方往往措手不及。醫院為顧全大局，減少不良影響，最終只好委曲求全、息事寧人，被迫滿足患方的賠償要求。導致一些人員抓住醫院這一軟肋，效仿這一做法的“醫鬧”現象屢禁不止。

歸屬于醫務人員的原因 個別醫務人員服務意識不強，人性化服務不到位，與患方的要求差距較大； 少數醫務人員不注意提高業務能力，受藥品推銷商影響沒有嚴格規范用藥，致使醫療質量下降； 部分醫務人員缺乏與患者溝通技巧，造成患者對醫生不信任、不主動配合，使醫生了解不到患者真實心理狀態，不能達到預期治療效果，或醫務人員與患方交代病情不夠，使他們對療效期望值過高，引發醫療糾紛； 也有個別醫務人員由于當時正忙于救治其它患者，未能在第一時間處置急診患者或語言不恰當而引發醫療糾紛。同時，醫師普遍法律意識不強，沒有正確認識到國家在立法上越來越嚴格規范醫護行為，越來越注重保護患者利益。但我們也要看到，我們的醫生壓力真的很大，有的醫生在門診看病人連水都不敢喝，怕上廁所耽誤病人。我經常碰到有的醫生本來8點鐘開診，7點鐘就到醫院了，半夜1、2點還在工作，用兩個詞能概括醫生的勞動“披星戴月、筋疲力盡”，如再遇上“醫鬧”不知該如何是好。

歸屬于患者方面的原因 患者對醫療知識存在認識上的偏差，對醫療技術有過高的期望，對醫療行為的高風險性認識不足，更沒有考慮自身所患疾病的嚴重性以及病情在時刻變化等因素，只要一有不良或意外發生，就不分青紅皂白地認為醫院應負所有的責任。此時，一旦雙方溝通不夠，往往產生醫患矛盾，引發醫療糾紛，甚至“醫鬧”行為。此外，由于患方自身法律觀念淡薄，加上“不鬧不賠、小鬧小賠、大鬧大賠”心理，故選擇鬧的方式來解決問題。當然，患者若通過正常的法律途徑維權，維權成本（醫療事故鑒定費、律師訴訟費等）過高也是造成這一現象的重要原因，當維權成本過高的時候，患者自然會選擇無需成本，又能獲利的“醫鬧”。

國家法律制度不健全 我國目前解決醫療糾紛的法律體系不夠完善。在現有的法律中，還沒有一部專門適用于解決醫療損害賠償糾紛的法律。發生醫療糾紛時可參照的法律包括《民法通則》、《醫療事故處理條例》、《消費者權益保護法》、最高人民法院《關于參照＜醫療事故處理條例〉審理醫療糾紛民事案件的通知》。再者，我國醫療糾紛處理中存在法律適用的“二元化”現象，對醫療損害處理究竟是適用《民法通則》及相關民事司法解釋，還是適用《醫療事故處理條例》，究竟是依照一般人身損害賠償，還是依據醫療事故賠償，實踐中存在較大爭議。特別是兩者在賠償標準上的巨大差異，讓醫患雙方及審理機關意見不一，也使醫學會的技術鑒定更加蒼白無力，從而造成混亂。由此可見解決醫療糾紛的法律體系不健全、不完善，造成當事人通過司法訴訟解決的途經不暢。同時，我國現有的法律體系中也沒有專門處理“醫鬧”有關問題的法律、法規。盡管《醫療事故處理條例》第59條有規定：“以醫療事故為由，尋釁滋事、搶奪病歷資料，擾亂醫療機構正常秩序和醫療事故技術鑒定工作，依照《刑法》關于擾亂社會秩序罪的規定，依法追究刑事責任；尚不夠刑事處罰的，依法給予治安管理處罰”，《中華人民共和國執業醫師法》第40條也規定“阻礙醫師依法執業，侮辱、誹謗、威脅、毆打醫師或者侵犯醫師人身自由、干擾醫師正常工作、生活的，依照治安管理處罰條例的規定處罰； 構成犯罪的，依法追究刑事責任。”但在實踐中，依據上述規定來處理“醫鬧”，也存在認識上的爭議。

我國的社會保障、保險體系不健全 由于我國針對患者的醫療保險體系及針對醫生的職業責任保險體系不健全以及其他社會矛盾轉化為醫患矛盾等都嚴重影響著“醫鬧”事件頻繁發生。一些地方曾經實施的醫療責任險認為是解決“醫鬧”事件的良方。然而，此險種在中國磨劍十年仍未成功。其關鍵是沒有合適的支撐環境，沒有合理的保險制度，沒有合理的保費的強制繳納，沒有暢通的理賠渠道，導致目前的醫療責任險看上去很美，但也只是鏡花水月，不能解決醫患之間的問題。

衛生行政主管部門、行業協會未能充分發揮作用 作為醫療行業的行政主管部門、行業協會面對近年愈演愈烈的醫鬧，雖然做了很多努力，卻一直未能拿出行之有效的對策； 面對醫鬧對醫師、醫院合法利益的侵犯，真正能夠站出來維權的很少。

公安行政機關處理不力 “醫鬧”行為實質上是違反《中華人民共和國治安管理處罰法》的違法行為，嚴重的還違反《中華人民共和國刑法》。無論醫院對患者前期的診療活動是否存在過錯或構成醫療事故，均不影響“醫鬧”行為的違法定性。然而，面對嚴重影響正常醫療秩序的暴力“醫鬧”行為，執法機構因為醫療事故的復雜性、專業性超過一般治安案件，無法在短時間內判斷是非，即使民警知道里邊有人借機鬧事，也不能采取斷然制止措施而選擇調解，在某種程度上助長了“醫鬧”暴力行為的發展。

輿論導向的偏離 醫療糾紛、醫患矛盾是社會的一大熱點。部分新聞媒體對廣大醫務工作者長期以來在衛生保健事業中勤奮耕耘、無私奉獻不去弘揚，而是為了追求轟動效應，熱衷于報道醫療糾紛，以吸引眼球； 特別是某些醫療糾紛尚未經專家鑒定前，就草率發表帶有傾向性意見，以制造新聞效應。這種報道往往是沒有查清事實真相的情況下進行的片面報道，誤導社會輿論，“妖魔化”醫務人員，甚至將醫務人員稱為“白狼”，加重造成指責醫師，同情患者的社會偏見，使醫院面臨強大的社會輿論壓力。因而在無形中助長了個別患者無理取鬧的氣焰，使患者理直氣壯地找醫院索賠，造成醫療糾紛的嚴重化。

“職業醫鬧”的推波助瀾 目前活躍在一些醫療機構中的“職業醫鬧”團伙時刻游走于醫療機構，一經探聽到有患者與醫院發生糾紛，立即主動找上患者，慫恿患者及其家屬采用暴力、毆打、圍攻等方式破壞醫院的正常醫療秩序，這些團伙成員專門為患者及家屬出謀劃策，并親自參與醫鬧，企圖找醫院索取高額賠償。自己也乘機從中獲取一定的經濟利益。患者及其家屬在氣憤、無助的情況下，也往往容易受到蒙騙和被利用，最終導致惡性醫鬧事件的發生。

解決我國“醫鬧”的對策與方法

要建設平安醫院，只依靠醫院自身的力量是不可能的，要從根本上杜絕暴力事件的發生，必須從改變其發生的環境入手，“疏堵結合”。最關鍵的在于，政府必須認識到，暴力事件不是單純的醫患矛盾，僅靠醫患雙方努力無法解決，需要社會各方力量共同形成合力。“醫鬧”是醫療糾紛的一種特殊的、極端的表現形式。“醫鬧”的出現，是對法制建設的諷刺，是在正當法律求償程序缺失下產生的畸形怪胎。它不但嚴重干擾了醫院的正常醫療秩序，使醫生和患者之間的關系進一步對立，而且對于當今的和諧社會有害無利。要減少乃至杜絕我國“醫鬧”事件的發生，應從以下多個方面抓起： （1）從國家層面加快醫療衛生體制改革步伐，健全醫療衛生法制建設，出臺相關涉及“醫鬧”問題的法律、法規。在客觀公平的司法審判程序和嚴謹中立的民事審判基礎上，在保護患者合法權益的同時，也要為在社會轉型時期艱難執業的醫生提供一個依法從事醫學科學的良好環境。（2）完善國家社會保障體系，健全全民醫療保險體系，擴大醫療保險和醫療求助的覆蓋面，逐步提高醫療保險報銷比例，解決群眾看病難，看病貴問題。（3）建立切實可行有效的強制性醫療責任賠償保險制度。（4）構建有效的多渠道的醫療糾紛調解機制，建立快捷公正的醫療事故鑒定制度。（5）國家的衛生、公安等政府部門要切實履行自己的職責，針對“醫鬧”相關的各種暴力索賠，制定及時處置法規； 遇到“醫鬧”及醫療糾紛事件處置及時，不推諉、不躲避，嚴格依法辦事； 加大對“職業醫鬧”的打擊力度。（6）加強醫院管理，提高醫療整體服務質量及法律防范意識，充分尊重患者，提高與患者及家屬溝通能力，建立和諧醫患關系； 同時要注重保障醫務人員利益，建立有效的醫患危機處理預案。（7）發揮醫療行業協會、醫學社團在解決醫患糾紛中的作用。（8）設立不屬于衛生行政部門和醫療衛生單位的醫療糾紛調解委員會或醫事仲裁委員會，并由司法部門牽頭聘請法醫、醫學和法律界專家組成的非官方醫療糾紛調解機構，專職負責醫療糾紛事件的調解與處理。（9）醫療機構強制投保醫療責任險，充分利用保險等經濟手段，有效化解醫療風險。（10）當地政府主要領導親自引導新聞媒體把握正確的輿論導向，正確宣傳，促進醫患關系的和諧。（11）從醫院層面必須著力打造以“服務優勢”、“質量優勢”為主要內容的核心競爭力，醫務人員要視患者如同父母，對患者的痛苦感同身受，著重人性化的關懷和人性化的照顧，建立和諧的醫患關系。

綜上所述，結合我國國情，我們認為：應在醫療機構中全面推行政策完善的強制性醫療責任賠償保險制度，由保險公司組建由醫療糾紛仲裁協會、律師協會和醫學會三大組織聯合的醫療糾紛調解委員會直接面向患者進行理賠，是現行醫療體制下解決醫療糾紛、杜絕“醫鬧”的最佳模式。通過建立合理的醫療職業保險機制及賠付體系，不但可以化解醫療行業的高風險，也使醫院賠付醫療事故賠償金有了依據。一旦出現醫療糾紛，保險機構可第一時間掌握第一手資料，對保險責任的確定、事故責任的劃分、賠償金額的確定以及對患者家屬情緒的穩定都會起到積極有效的作用，必將促進和諧社會的可持續發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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