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本刊特約記者 齊林
19世紀20年代,隨著中國邊境口岸的進一步被放開,中國土生土長的錢莊地位漸次被銀行所取代。加之隨著政治風云變幻而不斷進行的金融變革,以中國民間金融的初級形態為代言人的錢莊業,日漸式微,并終于在國家權貴資本主義的壓力下,不堪重負,奄奄一息。
中國的民間金融業有一個痼疾,那就是永遠無法擺脫風云變幻的政治影響。從古至今,鮮見在政治風波中巋然不動的金融機構。一個鮮明的例子是,近代以來,中國民間銀行先是在抗戰結束后的短暫時間內生機煥發,但很快就隨著內戰的再度爆發而迅速萎縮。
這種政治的影響一種是被動的,一種是主動的。被動的諸如在戰爭的動亂中不堪惶恐黯然關門的,主動的則有隨著1949年后轟轟烈烈的各類改革悄然劃歸無形的。
總之,縱觀中國近代百年歷史,民間銀行走過了一條慘淡之路。這條慘淡之路曾經期望在新一輪改革開放的進程中成功搭上時代的列車迅速前行,但是很明顯,這條路并不成功。
中國金融體制改革走到當下,相當多的國人見識到了利用制度缺陷謀取利益的好處。于是,通過各種途徑開設民間金融機構也成為一種不錯的選擇。從某種意義上來看,中國的很多民間金融機構都不是在正常有序的市場秩序中成立的,他們的成立大多背后有著政治的影子,對于民間銀行來說,這種影子的力量是必須的,但是,此舉也可能成為中國民間銀行的死結。
縱觀中國金融歷史,中國的金融機構從來就沒有擺脫對政治的吸附力與歸屬力,客觀來說,從民間金融機構創始之初,他們無不希望自己能夠在這一領域縱橫捭闔,并且“兩耳不聞窗外事”。但很快,堅硬的現實就告訴他們,所有的夢想都必須參照現實,方有可能實現。
商人都明白,開小額貸款公司能賺錢,但有錢不一定就能開。從目前中國的現實來看,大多數民間金融機構的門檻不低,且申報時需要經過公安、央行、銀監會、金融辦與工商部門的層層審批。而企業將在這層層審批的過程中慢慢耗盡自己的耐心與力量,剩下的就只有盡快從市場中賺取利益了——這樣的心態決定了中國民間金融業從一開始就是極不健康的狀況。
現在既然已經下定讓民間金融陽光化的決心,那么就應當制定出明確的路線圖和時間表,讓那些志在進入金融領域的企業和企業家們有著明確的預期。
根據政策,民間銀行由法人單位發起,可以吸納個人作為股東,每家公司至少需要9名以上股東發起,投資者可以正大光明地通過放貸賺錢。以前法律對于民間銀行沒有明確規定,但是目前民間銀行的一系列借貸行為是受到法律保護的。
中國社科院金融研究所曹建海稱:民間金融陽光化的核心就是民間能不能自己辦銀行。
目前,在興辦銀行和非銀行金融機構的政策上,中國至今仍實行著世界上最嚴格的準入制度。在此制度下執行的嚴格名額限制,讓眾多躍躍欲試的投資方望而卻步。
渤海銀行的部門主管張建說,目前,在某種程度上金融監管當局正以防范金融風險為由限制民間銀行,在金融服務的滯后已經嚴重影響到經濟的健康發展,尤其是小微企業生存的當下,這種策略到必須改變的時候了。
目前,全世界的銀行監管大都是以風險為主的監管模式而不是準入監管。這種以風險監管為主的制度注重銀行風險的識別和管理,重在評估銀行的資本充足率,強化信息披露制度,是目前世界上通行的監管制度。實踐證明,通過審查進入的“好孩子”,拿到入場券后并不能保證其一直是好孩子。中國國有銀行曾經有過大規模呆壞賬風險已經反復證明了這一點。
當然,銀行肯定需要準入門檻,但這個門檻應當是條件清晰而穩定的,凡是到達門檻要求的都應當給予準入的許可,而不是先嚴格限制名額。
茅于軾說,從展望上講,中國金融市場主要的機會,一個是使得有些地下金融合法化,再一個就是開辟新的金融工具,如小額貸款。
此外,銀行界人士普遍關注的是:怎么把專業銀行體系下面的那樣一些制度設計,逐步用到現在的商業銀行體系下面。
當下的中國,正準備不再排斥規模巨大的地下銀行系統,并試圖依托其為受信貸危機和經濟低迷重創的小企業提供信貸支持。
民間銀行規模估計十分巨大,一些研究認為其規模占經濟中整個借貸的10%到20%。
溫州建立金融綜合改革實驗區的消息在幾日熱鬧之后,很快就安靜下來。一系列原則性的目標和措施給了改革一個模糊的方向——民間非正規金融的陽光化。然而,從溫州的配套方案和金融監管當局的表態來看,這是一個既沒有路線圖也沒有時間表的改革方案。
但無論如何,放松民間金融政策勢在必行,包括允許創辦不受國家控制的民間自主權的銀行。自擔風險,自主經營。中國的財政政策壟斷和所有商業銀行的國有壟斷,是計劃經濟的產物,已經完全不適應自由市場經濟。在這種機制下,企業和銀行之間是一種不平等的關系,唯政府命令馬首是瞻的銀行,可以隨意調動國家資源使得企業疲于應付——這也就構成了中國經濟格局中極不正常的現象:大量活力資源被隨意閑置,并被最終浪費。
因此,搞多元金融杠桿,允許民間資金合法理性地融通,國家壓信貸時,民間銀行可以放貸,企業就不會一點都透不過氣來。搞活民間金融是自由市場經濟的重要一翼和必由之路。
但搞活民間金融是不是頒布幾部法律就能夠達成的呢?
事實遠非如此。即便是經過了系統調研,即便出臺了相關法律法規,中國的民間銀行依舊不會迅速發展——源于長時間的壓抑與自我壓抑,中國民間資本的心態已然不是其所應有的健康狀態了。


社科院金融學者曹建海稱,沒有民間金融就不可能形成真正的市場化利率。來自政府的金融壓抑往往主要表現為實際利率被壓得太低,金融深化要求利率能真正反映金融產品的的稀缺程度和供求狀況,這就首先要求消除各種人為因素的利率壓制,允許利率的自由浮動。
這是中國金融業的痼疾,也是中國經濟的“痼疾”。無數學者都曾大聲疾呼:從消除金融結構單一來看,開放民間金融有助于金融結構優化。
在理論上,金融結構可以用金融工具和金融機構來反映。金融機構單一抑制了金融工具的發展,儲蓄和信貸成為最主要的金融工具;從現實來看,中國目前的金融機構明顯單一,且多為政府所有并經營,資本市場缺乏并受嚴格控制?!耖g銀行的土壤并不是很肥沃,甚至可以說相當貧瘠。
退一步來看,即便認可民間銀行的生存能力,在當下的中國,相當多的民間銀行機構亦存在著經營業務多元化、發起人多樣化、自然人持股比例高等共性。而這些共性又決定了中國民間金融業不可避免的存在著先天性的缺陷。例如,沒有持續性的資金來源。公司要在相關協作銀行存取一定的擔保風險準備金,防止出現壞賬以便銀行從中彌補損失;另外,公司自己進行的小額貸款業務對資金需要也相當可觀,導致注冊的資本金,短時間內就會全部用光,持續的經營產生了困難。許多小額擔保貸款公司在創立短短幾月就由于沒有錢放貸而捉襟見肘。
此外,香港中文大學經濟學教授莊太量對記者稱,根據現有的一些市場調查結果,很多民間金融機構的股東里,自然人投資者占了相當大的一部分,有的公司甚至就是純個人投資。
故此,股東們的個人因素,對公司的經營狀況就不可避免的產生巨大影響,這在一定程度上加大了對協作銀行擔保的風險以及發放貸款的連續性。
莊太量稱,對于民間金融機構來說,他們需要面對的是達不到銀行信貸門檻的借款人,風險程度相對較高。為規避風險,民間銀行一般會要求采取房產抵押,當然前提是房產市場的高位運行狀態。在當下中國,采用房產抵押的途徑無疑又在政府強力的宏觀調控面前無所適從——于是一個奇怪的圈套就此鋪開。
社科院經濟學者劉維新建議,當局應該從小額信貸擔保公司的資金來源、經營風險等因素入手,解決小額擔保貸款公司持續經營困難的問題。例如,借助統一的企業信息征信系統以降低小額貸款擔保公司的經營風險,同時,進一步放松資金來源限制,開通更多小額信貸公司融資渠道。
更重要的是,作為“緊箍咒”的利率管制必須予以放松,使資本收益率達到合理水平。
這其實是中國絕大多數企業——并非僅僅是民間金融業關注的要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