豐子愷家的趣味詩詞

葉瑜蓀

“詩教”，在中國古代教育中有深厚的傳統，豐子愷先生自小就熟讀、背誦了大量的古詩詞。他對子女的“詩教”很講究方式方法，注重趣味性。他利用詩詞的平仄、韻腳規律和句式的結構特點，發掘出種種趣味因素，使習者興趣大增從而漸入堂奧。在豐先生的培育引導下，長子豐華瞻和幼子豐新枚都特別喜愛古詩詞，尤其是新枚能背誦2000多首古詩詞。

豐先生喜歡搜集趣味詩詞。他曾見一日本人在茶壺四周均勻地刻上“曉河澄雪，皎波明月”八字銘文。該銘文妙在從任何一字讀起，或左行或右行，皆成二句四言詩。豐先生仔細研讀后，覺得確實妙趣橫生，就記錄下來帶回家，將其寫成一件書法作品讓子女們學習觀摩，大家都覺得稀奇有趣。

還有一回，豐先生又見清代一方硯臺銘，把“艷舞風流霧，香迷月薄霞。淡雨紅幽樹，芳飛雪落花”五言絕句刻成環列狀。這也妙在從任何一字讀起，皆成一五言絕句。豐先生將其書寫成尺頁供朋友賞玩，很受大家喜歡。

回文詩形式很多，豐先生亦喜玩味。1958年暮春，豐先生去杭州探望三姐豐滿時，戲做兩首回文詩，寫成條幅。

其一是“浙江潮水似天高暮雨飄時聞客話浙江潮。”按回文詩讀法即是一首七絕：“浙江潮水似天高，水似天高暮雨飄。暮雨飄時聞客話，時聞客話浙江潮。”

其二是“送春歸又夢春回蝴蝶飛迴腸欲斷送春歸。”可讀成：“送春歸又夢春回，又夢春回蝴蝶飛。蝴蝶飛迴腸欲斷，迴腸欲斷送春歸。”

按回文詩的方式，一句連一句是豐家子女們常玩的一種詩詞游戲，主要比記誦詩詞的總量是否夠多，再比腦子反應是否夠快。這種游戲可以兩個人玩，也可多人一起玩。如第一句以“山外青山樓外樓”開頭，第二句須以“樓”字接句成“樓頭小婦鳴箏坐”，第三句就應以“坐”字當頭接成“坐看紅樹不知遠”……豐先生居日月樓時期，弟子潘文常去探望請教，也曾應新枚邀請，玩過這種游戲。

新枚對這種趣味詩詞游戲興趣很高，加上記憶特強，曾集編過一個《“8”字形詩詞游戲》。以“人去臺空江自流”開頭，至“西出陽關無故人”結束，共接39句，并回到“人”字上。中間又有“人人盡說江南好”一句，故可把39句詩回環排列成“8”字形。

1969年9月7日，豐先生在致新枚的信中集了10句藏頭詩：“新豐老翁八十八，兒童相見不相識。愛閑能有幾人來，古來征戰幾人回。詩家清興在新春，能以精誠致魂魄。記拔玉釵燈影畔，幾人相憶在江樓。千家山郭盡朝暉，首陽山上訪夷齊。”把每句首字連起來是“新兒（指新枚）愛古詩，能記幾千首。”

1970年6月，豐先生全部用仄聲押韻，將自己的近況做成一首全仄詩：“歲晚命運惡，病肺又病足。日夜臥病榻，食面或食粥。切勿訴苦悶，寂寞便是福。”完成后自己讀著也覺得有趣，就寫信寄給了新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