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毅大帝：屌絲的奮斗

唐磊

紫色褲子、黑色大衣、灰色高領毛衣、灰色圍巾，退役快兩年的足球運動員李毅出現在電影《101次求婚》的系列宣傳片中。

“李毅大帝，他究竟是億萬屌絲心中的神，還是億萬個神中的屌絲”，伴著旁白，李毅毫無修飾的臉一遍遍出現在特寫鏡頭里。

“大帝和李毅是分不開的，連在一起。中國只有一個。”李毅比劃著對《中國新聞周刊》記者解釋道，“就像這茶壺和茶蓋是一個整體。但說大帝這兩個字，可能比我本人名字還要出名。”

有三家出版社先后找李毅出書，歐洲杯期間有商家找他在微博上發消息，他都拒了。他不想被誤解趁機賺錢，不是正式的代言他也不想隨便為商業發微博，他覺得得對粉絲負責。這次李毅專門從深圳到北京拍這個充滿自嘲氣息的宣傳片，折騰了近一天，酬勞是喝了瓶飲料。

“你得到的肯定是你付出的，但付出了不一定能得到”

“天亮了”“護球”“蚌埠回旋”等所有當年球迷用來嘲諷李毅的詞，全都出現在影片中。這些嘲諷，曾給他帶來深深的傷害，但這次李毅坦然面對。

“我不能給他們（年輕人）太多的東西，但通過我這么多年走過來得到的一些經驗，想告訴他們，如果天天怨天尤人，那永遠就在最下面，想要逆襲，只有通過你的努力，你的付出，可能才會得到回報。”李毅對《中國新聞周刊》說。

電影《101次求婚》講述了黃渤扮演的屌絲追求林志玲扮演的白富美，而高富帥也在追白富美。最終，屌絲通過自己的努力，贏得白富美的芳心。

影片制作團隊計劃拍系列宣傳片為影片造勢，最初的想法是在宣傳片中對“和屌絲有關系”的人進行采訪。頭腦風暴會議上，李毅第一個被大家想到。屌絲，最早是一些網友用來攻擊百度李毅吧的“毅絲”時，所專用的詞。最初泛指很窮的人，后被很多網友用來自嘲，成為流行詞。

“很多人都會用屌絲自居或自嘲。我們把這個屬性放大可能會獲得更多關注和共鳴。”《101次求婚》制片人張文伯對《中國新聞周刊》說，“我也是球迷，大致也了解球迷對李毅的評價。從他的微博等反應看，他是個很寬容善良的人，他的勵志精神也和電影的氣質很搭。我們想要在片中呈現李毅最真實的狀態，不要讓他演別人，表現生活中的李毅就可以了。”

“那天排片就是這條褲子。”李毅扯了扯褲子，笑著對《中國新聞周刊》說，“圍巾、衣服都是我自己的。”

雙方溝通得很順利，10月底就已完成拍攝，不久前上線后迅速火爆起來。

“屌絲文化這么火，可能跟我有一定關系。制片方說這個片子是勵志的，而且是正能量的東西，我一想，沒問題。我參加拍攝，也是想給85、90后的孩子一個激勵。”李毅對《中國新聞周刊》說，“現在的年輕人缺少堅韌，他們看到生活中的我有這種韌勁、永不放棄，我也想表達這個意思。”

宣傳片里，李毅說：“你知道你為什么找不到女朋友嗎。因為你愛玩dota。因為你沒錢。還是因為只有我才知道的一些原因。”

“什么原因。他們可能覺得上網、玩游戲，永遠都在等天上掉餡餅，這個世界是沒有掉餡餅的事，你不是官二代富二代，你只能靠自己，必須要付出。”李毅對《中國新聞周刊》說，片中的話并不光是臺詞，句句都有所指，“我很小的時候，老師說過，你得到的肯定是你付出的，但付出了不一定能得到。我一直都記得。”

“黑李毅兩年左右就黑出感情了”

李毅是大帝，那么帝都在蚌埠。這是百度李毅吧毅絲們的共識，因為蚌埠是李毅的老家。但最開始并不是這樣，李毅吧里盡是黑李毅的。

2004年8月7日的亞洲杯決賽上，李毅面對守門員時選擇過人，球被斷下，中國隊喪失扳平良機，輸給日本。這個球甚至完全改變了李毅的人生。

“中國人，回工體，滅日本，殺李毅。”2004年亞洲杯決賽后散場時，很多球迷喊著這樣的口號。“現場不知道日本隊進了手球，只是覺得李毅那個球沒進，錯失了扳平機會。”今年31歲的王夢那天也在現場，他對《中國新聞周刊》說，“‘殺李毅是當時錯過冠軍后，球迷情緒的表達。”

此后，王夢開始上李毅吧，那時李毅吧只是一個單純的球星貼吧，吧里盡是黑李毅的貼子，球迷以此解氣。

中國足球的環境正開始惡化，充斥著黑哨和賭球等傳聞，李毅所在的深圳隊就曾8個月發不出薪水。

恩師朱廣滬被調任國家隊后，遲尚斌執掌深圳。球隊成績不佳。遲尚斌和俱樂部總經理楊塞新稱隊內核心李毅、李瑋鋒“球霸”。遲尚斌下課那天，面對媒體，大部分深圳隊員都選擇沉默。李毅睡醒下樓，記者問他感受，他答：“天亮了。”這句話傳遍全國，李毅的態度被認為是球霸贏得隊內斗爭后的炫耀。他遭到的攻擊就更多了。

不光是比賽，就連深圳隊到客場訓練，都有上百人一起罵李毅。球迷在李毅身上找到了抱怨中國足球的出氣口，這跟在奧運賽場上罵謝亞龍是一個道理。

“有時候聽那些臟話，上去殺了他的心都有了，但是要控制自己，只能忍著。”李毅對《中國新聞周刊》說，“他們是球迷，他們需要到球場發泄。我從小踢球的時候就知道球迷是上帝，絕對不能和球迷、媒體產生正面沖突。如果沖突了，再想做什么讓別人改變對你的看法，那就太難了。”

在李毅吧里，單純的黑李毅轉變為各種讓人爆笑、解氣內涵的文、圖、視頻，李毅說的話也被搜集成《李毅大帝語錄》改編調侃。那時候，除了李毅抱著女兒的照片不會被PS以外，其他關于李毅的一切都是毅絲們嘲諷、戲謔的素材。不牽扯李毅的家人，是毅絲們的底線。

“黑李毅的帖子開始還是宣泄的比較多。后來變成系統，長期地去黑，很快變成幽默的方式。”毅絲王夢對《中國新聞周刊》說，“黑李毅兩年左右就黑出感情了。我們也看了一些對李毅的采訪，發現他有可愛之處，而且很真誠、很耿直。我們都叫自己毅絲。后來毅絲黑他可以，其他人就不行。到了2008年，我們開始主動看李毅比賽，開始支持他。”

“球迷對中國足球的不滿都發泄在李毅一個人身上，開始覺得調侃李毅能夠發泄心中的怨氣，時間長了對李毅的感情產生了變化，認為他一個人承受了本不應該他承受的壓力很不容易。”楚東方曾是制作關于李毅內涵視頻的高手，他對《中國新聞周刊》說，“后來我們開始關注他的一點一滴，期待著他在綠蔭場上有所突破。雖然在言語仍在調侃，但心中的情感已經有所觸動。”

李毅吧已經聚集了一批善“內涵”的網友，不光是李毅，其他人、社會事件也開始成為他們“內涵”的對象。信春哥、白富美、高帥富、查水表等內涵詞都是從李毅吧流傳出去的。這些詞也許最初出現并不在李毅吧里，但都經由李毅吧被人熟知。

“屌絲的概念很多人誤會了，其實很多人有一身傲骨”

2009年左右，有別的百度貼吧的網友開始稱毅絲為屌絲，據考可能是因為當時毅絲常常引用周杰倫的口頭禪“超屌”而得來的。

“屌絲這個詞吸引眼球吧。說自己是屌絲，覺得很安全，時時提醒自己，往前走，會看到更高的山，自己永遠都是屌絲。”王夢對《中國新聞周刊》說，“毅絲代表著帝吧的一個時代，更美好的回憶。屌絲是另一個時代，是第一批毅絲慢慢淡出后。這種自嘲、自我修正的精神挺好。”屌

絲這個詞很快傳開，2011年底至2012年初變得大熱，這也為李毅吧帶來了更多的人氣。隨著百度貼吧取消了對非會員的禁言限制等措施，李毅吧從最初較穩定的4萬多會員突破300萬，成為第一大吧。

前段時間，有人在李毅的微博里留言，說自己生活壓力大，無處訴說。李毅回他，自己扛著。現在很多人給李毅的留言都不再跟足球有關，更多是關于人生，關注他的很多人也不看足球。

“我只是把我知道的東西告訴他們，他們能收到收獲，我開心。罵我，我就笑笑。” 李毅對《中國新聞周刊》說。

“李毅是這些年網友黑出來的人里面，社會形象最好的。他沒有辯解什么，默默承受，沒改變自己，讓自己形象扳回來了。實際是他教育了我們。李毅的挫折，我們都能找到自己生活遇到困難的影子。”王夢對《中國新聞周刊》說，“我們也想讓李毅原諒當時年輕的我們。當時就是自私，就是取得文字視覺的快感，忽略了被攻擊者的感受。今后無論他做什么，我們都支持。這種精神上的支持他應該能感受到。”

王夢的話代表了很多毅絲的感受。2011年11月，李毅以認證實名到李毅吧留言，引起轟動。那時候起，李毅才真正對球迷的嘲諷表示釋懷。

李毅剛剛參加完中國足協和國際足聯合辦的精英教練班培訓。退役近兩年，李毅一直在深圳俱樂部任助理教練。但俱樂部降級、梯隊建設等不穩定因素，一直沒有讓李毅得到足夠的施展空間。

“通過這么多年的努力，得到球迷認可，從嘲笑諷刺到膜拜，我覺得我做到了。足球運動員我已經句號了，我現在作為教練就是屌絲，就是要努力學習，等待逆襲。”李毅對《中國新聞周刊》說，“開始我對屌絲這個詞是屏蔽的，一聽到就覺得不雅，但后來隨著時代發展能產生一種共鳴。屌絲的概念很多人誤會了，總以為就是窮矮矬。其實很多人有一身傲骨，屌絲這種東西是放在心里的，是一種自嘲。很多人問我怎么看屌絲，我能怎么看，要探討只能讓社會學家分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