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罕多
(中國海洋大學經濟學院,山東青島266100)
從挪威漁業制度演進看海洋生態漁業的理論體系及制度框架*
許罕多
(中國海洋大學經濟學院,山東青島266100)
過度的漁業捕撈和無效的漁業制度導致漁業資源衰退日益嚴重。挪威漁業制度的演進表明將生態建議和配額制度結合形成的漁業配額制度對解決漁業問題具有重要作用,同時也說明漁業制度的發展是依據實際情況自發演進的。在生態學研究和產權理論的指導下,由國際海洋勘測委員會(ICES)創立的總容許捕撈量(TAC)的科學建議同具體配額制度相結合形成的生態漁業制度框架,對于緩解和改變漁業資源衰退的現狀具有重要價值。
生態漁業;配額制度;總容許捕撈量(TAC)
近年來,過度的漁業捕撈、人類活動加劇導致的海洋環境惡化等問題對我國漁業的可持續發展構成了嚴重威脅,某些物種已經出現了種群退化,生物種群已經出現了明顯的小型化、低齡化趨勢。[1]20世紀90年代以來,權威期刊Science和Nature上的許多論文認為世界范圍內的漁業資源趨于枯竭,[2]傳統漁業即將消失。[3]傳統漁業面臨的困境促使生態學家、經濟學家、漁業專家、漁業管理者從不同方面探求其內在因素,尋求解決問題的途徑,使得傳統漁業具有發展的可持續性。在此背景下,漁業的生態系統方法(EAF,Ecosystem Approach to Fisheries)的概念和理論不斷發展并被廣泛接受。
國際糧農組織(FAO,Food and Agriculture Organization)對漁業的生態方法的定義是:“指在某一具生態意義所界定的范圍內,將該生態系中的生物性、非生物性、人為因素及其間交互作用的已知的知識及未知部分一并納入漁業經營管理的考慮。”[4]FAO的定義表明了漁業管理必須要將漁業納入到整體生態系統中進行管理,以生態系統的科學研究結論作為指導,在對生物棲息地和生態系統進行保護的前提下,實現漁業的可持續發展。
2003年FAO所確立的漁業生態系統方法繼承了1992年“生物多樣性公約”和1995年“負責任漁業行為守則”的理念和規則。依據漁業生態系統方法,漁業活動對生態系統具有直接影響,因而有必要在生態系統的前提下進行漁業管理。目前漁業生態系統方法的原則和理論目標還在不斷的發展中,如何將理論上的原則和目標應用到漁業實踐中,使漁業生態系統方法在具體的漁業管理中具有可操作性,是目前各國漁業管理面臨的普遍問題。本文將應用漁業生態系統方法理念的漁業簡稱為“生態漁業”。實際上,生態漁業是一個比較廣泛的概念,按類型可以分為內陸生態漁業和海洋生態漁業,海洋生態漁業又可分為海洋捕撈生態漁業和海水養殖生態漁業,海洋捕撈生態漁業又可細分為傳統近海捕撈生態漁業和遠洋捕撈生態漁業。雖然不同類型的生態漁業在具體目標、監管體制、制度建設和理論研究方面存在較大差異,但生態漁業的核心目標是一致的,即將生態因素納入到漁業問題之中,在生態科學研究結論的基礎上,實現漁業的可持續發展,實現生態目標、經濟目標和社會目標之間的平衡。
傳統捕撈漁業是生產歷史最長,涉及漁民最多的一種漁業類型。20世紀80年代以后,由于捕撈能力增長過快,各國漁業資源面臨著嚴重衰退的困境。為擺脫困境,實現漁業的可持續發展,世界各國在漁業生產和監管中實施了一系列的變革,取得了一定的效果,到2000年左右,主要發達漁業國家基本實現了以生態建議為指導的漁業生產模式,發展了一系列的漁業監管體系,形成了生態漁業的基本制度體系。[5]考察發達漁業國家“生態漁業”的形成和演進過程,可以歸納生態漁業的理論基礎,深入了解生態漁業的制度體系,為我國漁業可持續發展提供理論基礎和對策建議。挪威作為發達漁業國家的典型代表,其傳統漁業的制度演進過程可以看做是由單一追求經濟目標的傳統漁業向追求多重目標的生態漁業轉型的典型案例,研究挪威生態漁業形成、發展、演進的過程,可以對生態漁業的具體實踐具有更直觀的剖析,進而明確生態漁業的理論基礎和實踐體系。本文接下來分為四個部分,首先梳理挪威生態漁業的演進過程及特點,其次分析挪威生態漁業的制度績效,再次從挪威生態漁業的制度演進歸納生態漁業的基本理論體系,最后對實施生態漁業的制度框架進行總結。
挪威長達2.1萬公里的海岸線使其擁有豐富的漁業資源,同時挪威也是歐洲最大的漁業國家。挪威漁業發展現狀代表了世界上最為先進的漁業生產模式,在監管效率、生態保護、經濟績效、漁民就業、漁業部門功能等方面實現了相對的均衡。考察挪威傳統漁業制度的演進過程,有助于了解生態漁業理論的具體應用。
鱈魚(Cod)是挪威傳統漁業的主要捕撈品種,從20世紀70年代開始,挪威傳統鱈魚捕撈從自由開放的漁業開始向以生態指標為指導的配額型產權漁業轉換,期間經歷了總許可捕撈量制度(TAC)、個別漁船配額制度(IVQ)等階段,2004年開始實行結構配額制度(SQ)體系。
1、第一階段:生態漁業的實現基礎——總許可捕撈量(TAC)制度
總許可捕撈量制度是指通過對漁業資源的科學研究,明確生物種群的存量狀態,在保持漁業資源可持續開發的基礎上,確定每年的最大捕撈量,就是TAC制度。TAC制度將漁業開發同生態研究結合在一起,用生態研究的科學結論指導漁業開發,確立了漁業可持續開發的科學基礎,為實現漁業的可持續發展提供了科學保障。挪威TAC制度的確立不僅涉及到科學研究和經濟目標的結合,同時也涉及到漁業資源開發國際協調機制的確立,這使得可操作的TAC制度需要有效的監管措施,挪威TAC的有效性不是一蹴而就的,而是歷史演進的制度后果。
由于鱈魚的洄游性生物特性,挪威鱈魚資源開發涉及到挪威和俄羅斯之間的協調。為解決以上問題,兩國之間成立了挪威-俄羅斯聯合漁業管理委員會(JNRFC:Joint Norwegian-Russian Fishery Commission)機構,這個委員會成員包括政府官員、科學家和兩國的相關利益團體的代表,該機構最重要的任務是根據國際海洋勘測委員會ICES①ICES全稱International Council for the Exploration of the sea.成立于1902年,20世紀60年代以后主要致力于進行同海洋相關的科學研究,同時為人類的海洋政策和海洋管理提供科學建,主要關注北大西洋的海洋開發問題。擁有20個國家會員,幾乎所有的發達國家都是該理事會的成員。的科學指導建議每年的適宜總捕撈量。JNRFC的協商機制在1970年代初就開始運行,到1975年成為一種正式制度。JNRFC國際協商機制的建立為跨界的鱈魚產業的有效生態管理奠定了政治基礎。
1960-1970年的魚類種群評估技術的發展是挪威生態漁業發展另一個重要基礎。1970年代開始,實際種群模型(VPN,Virtual Population Analysis)成為漁業資源管理的首選評估模型,該模型首先通過在海里設置網狀裝置來統計魚類種群數據,然后使用VPN模型分析數據,最后得出科學結論。VPN模型的直接輸出結果就是TAC(The total allowable catch),即某一地區某一品種漁業資源的可允許的最大捕撈數量,為了保護漁業資源,捕撈量不應超過TAC數量,各國通常根據ICES提供的TAC做參考,制定當年的漁業捕撈數量。從1970年開始,ICES提供的TAC科學建議對發達國家漁業管理具有重要作用,而ICES依靠VPN技術,提供TAC指標。以上這種變化使得傳統漁業開始接受生態科學指導,傳統漁業開始向生態漁業轉變。
挪威漁業1975年開始采用ICES的TAC指標,漁民捕撈采用對沿岸漁民自由開放的捕撈制度,對上岸的鱈魚數量進行監管,當年的鱈魚捕撈數量達到預定的TAC指標時,則捕撈季節結束,漁場關閉,直到下一年捕撈季節開始。實際上,從1975年到1989年,挪威鱈魚捕撈基本上是全年開放,每年漁場關閉的時間只有幾個星期。這種情況的存在有兩個原因:一個是漁業部門對TAC指標的執行不夠嚴格;另一個是當時設定的TAC數量較大,通常可以滿足沿岸居民的捕撈需求。TAC制度在初始階段的寬松監管雖然沒有實現鱈魚開發的生態目標,但是卻塑造了漁民的生態理念,使得原來習慣于漁業是自由開放的漁民接受了總許可的捕撈量的概念,即每年漁民的捕撈不能超過科學研究的建議捕撈量。
2、第二階段:生態漁業的形成——個別漁船配額(IVQ)制度
1975開始實行的TAC制度只是限定了每年的鱈魚捕撈數量,而沒有改變“競爭性捕撈”漁業特性,結果是長期的TAC寬松監管和生物資源的內在因素導致1989的鱈魚資源危機。這一危機使得漁民意識到只有將具體捕撈數量以配額形式分配給每位漁民,自身的捕撈權利才能被保證。在政府、漁民協會的協調下,個別漁船配額制度(IVQ)開始實施。IVQ制度是在TAC制度不能保證大多數漁民權益的基礎上被引進的新型漁業制度,但IVQ制度不是對TAC制度的替代,而是直接建立在TAC制度之上,這是典型的制度演進。正是TAC制度的創立和運行為IVQ制度的引進奠定了基礎。
1989年5月,ICES對原有的鱈魚存量估算進行了較大的修正,他們認為鱈魚資源的情況比預想的更糟。幼小鱈魚的成長率過低,1988年設定的53萬噸鱈魚捕撈量過高,1989年合適的捕撈量在33-37萬噸②鱈魚資源數量的下降有很多生物學解釋,鱈魚的食物種群小香魚資源的大幅減少被認為是鱈魚成長率下降的重要原因,由此漁業學家認為單一物種的生態管理具有較大的局限性,漁業資源應該采用多物種的資源管理。。ICES的TAC修正建議被挪威政府采納,結果由于1989年的TAC指標過低,漁季在4月中旬結束,漁場關閉。這對當地的鱈魚產業造成了極大的沖擊,不僅漁民的當年收入大為減少,而且也導致相關產業的收入大幅度下降。[6]
為了避免危機的重現,漁民一致同意在TAC指標內對捕撈數量進行分配。這表明挪威生態漁業的初步建立,在IVQ制度下,挪威鱈魚捕撈船分為兩種類型:一類船根據鱈魚捕撈的歷史記錄取得捕撈配額,這些配額合計占到當年TAC的90%;另一類船繼續原有的競爭型捕撈體系,在剩余的10%配額內進行捕撈。IVQ制度同原有的TAC制度比較,各有優勢。TAC主要關注資源的最優開發,屬于單一目標管理體制,監管程序簡單。IVQ方式屬于多目標的管理體制,不僅能提高漁業效率,而且有助于漁民就業、漁業安全等目標的實現。IVQ體制可以讓漁民選擇最佳捕撈時機,降低捕撈成本。同時也可根據漁產品價格變化進行捕撈,增加銷售利潤。同時IVQ制度下漁民得到配額成為了一種可轉讓的產品,漁民可選擇自己捕撈,也可選擇有條件的轉讓,這種市場機制的引入增加了漁業經濟效率。
IVQ制度下的配額分配原則(使得漁船的尺寸越大,漁民能得到的配額就越多)對漁民投資建造大型漁船提供了激勵。而在實際捕撈作業中,大型漁船具有更高的捕撈效率。結果是IVQ不但沒有降低漁業設備競賽,反而鼓勵了大型漁船的投資,導致捕撈能力過剩。
3、第三階段:生態漁業的發展——結構配額(SQ)制度
為改變IVQ導致的捕撈能力過度投資的問題,20世紀末,挪威漁業部門開始改革原有IVQ體制。主要通過四個措施:一是禁止不同類型船之間的配額轉讓交易;二是配額的數量不再依賴于漁船大小,配額是固定的,即使大船購買了小船的捕撈配額,大船的捕撈配額不會增加;三是引入了混合配額,配額不僅包括鱈魚,而且包括另外兩個類型的鱈魚,這樣可以保持配額價值的穩定,使得通過配額獲得的經濟效益更為固定;四是引入正式交易制度,官方正式承認IVQ配額可以自由轉讓。
2004年挪威漁業部門再次實施改革,將IVQ制度再次推進,開始實施正式的完全可轉讓配額制度。這種配額制度被稱為結構配額(SQ),同時包括永久性配額轉讓和暫時性配額轉換,同時限定了配額轉讓的不同條件。限制條件的設定主要是在保證生態目標的前提下,同時考慮就業目標、產業目標的實現。限制條件設定也為了防止配額壟斷、產業壟斷和外來資本進入等問題的發生。
從國際實踐來看,目前海洋生態漁業制度的發展大致可分為兩類:政府主導型和市場主導型。前者以冰島、新西蘭為代表,這些國家在推進漁業制度改革時,制度轉變是由上至下進行的,政府管制程度較高,但往往缺乏經濟效率;后一類型國家的漁業制度變革可視為制度自身的演進,其中,各相關利益者發揮主導作用,政府發揮引導和制度認可的職能。此類制度演進的過程較長,但更有助于漁業綜合目標(生態目標、社會目標和經濟目標之間相對平衡)的實現。而挪威屬于后一種類型。如前所述,挪威鱈魚產業從TAC制度到不可轉讓的IVQ制度,再到可轉讓的IVQ,以及到SQ制度的發展過程都體現了自發演進和政府監管兩種力量交互作用的結果,政府監管和制度設計確定發展方向,產業自發演進完成具體的制度轉換,并由非正式制度確立為正式制度。具體來說,有以下兩個特點:
第一,傳統漁業的內部壓力促使其自發演進,漁民、漁業組織等漁業相關利益者發揮了主導作用。1989年鱈魚危機后,為避免危機重演,挪威漁民及漁業組織要求改革現有捕撈制度,實施IVQ制度,標志著挪威漁業制度的重大轉變,這使得轉變后的漁業制度更符合漁民等相關利益者的期望,能夠更有效的實現就業、經濟績效等目標。
第二,融合生態目標的制度框架確立漁業制度的演進方向。新制度經濟學表明,漁業問題主要是由于其準公共產品屬性而導致的市場失靈問題,如何解決市場失靈,實現漁業資源的有效利用是解決漁業問題的關鍵。但漁業資源的生物特性又決定了其不同于一般的自然資源,在漁業制度設計中必需考慮其生態屬性。挪威政府通過采用ICES的TAC制度以及同俄羅斯的協調,將生態原則嵌入到漁業制度中,使得漁業制度的演進必須以遵守生態科學建議為前提,有效地發揮了政府監管和制度設計的作用。
1989年以來,挪威由完全開放的自由漁業逐漸向以產權制度為特征的準入漁業演進,其初始的目的是實現漁業可持續發展,避免漁業資源的枯竭。新型的生態漁業是否有效,在漁業制度的演進過程中,生態漁業的多重目標能否實現,需要對挪威1989年以來的若干數據進行分析。
表1列出了從1988年到2010年的鱈魚、黑線鱈和綠青鱈的實際捕撈量,這三類漁產品是傳統漁業的主要捕撈品種,其中鱈魚資源捕撈量從1975年開始接受ICES的科學建議。從時間上看,鱈魚產量在1988年達到一個階段的高點,隨后就是1989年的“鱈魚危機”的出現,也正是這次危機使得挪威開始引入IVQ的漁業監管制度,其后鱈魚產量到1993年恢復到危機前的水平,然后產量不斷增加,在1997年又達到了一個階段的高點,其后鱈魚產量又出現了比較大的回落,然后在近十年的時間中,一直保持在22萬噸左右的水平上。黑線鱈和綠青鱈的產量變化同鱈魚的產量變化趨勢類似,但是波動性更大。

表1 挪威漁船捕撈量(1990-2010年)(萬噸)
觀察三類漁產品的捕撈量變化趨勢,可以得到兩個結論:第一,捕撈量在1988-2000年期間經歷了兩次高點,波動幅度較大,捕撈量在2000-2010年期間表現為穩中有升的變化趨勢;第二、第三類產品中在實行IVQ的捕撈配額制度后都經歷了一個產量下降過程,但在配額制度實施一段時間以后,產量趨于穩定,且最終產量超過了配額制度實施前的產量。雖然要詳細確定漁業配額制度對漁業資源存量的影響,需要消除生物種群波動、漁業配額的國際分配機制等多種因素影響,但捕撈量數據的變化趨勢表明生態漁業的監管體制有利于漁業資源的養護,對促進漁業可持續發展具有積極作用。
漁業危機的出現在很大程度上是由于傳統漁業無法消除“捕撈競賽”,結果導致漁業設備投資過度,漁業捕撈能力大大超過開發漁業資源的適宜水平,結果是資源租值下降,漁業資源衰退甚至枯竭。實現漁業可持續發展的關鍵就是降低漁業捕撈能力。
表2和表3分別列出了挪威的漁船馬力統計和數量統計,其中漁業數量是指實際參與捕撈作業的漁船。表2說明,1990年以來漁船的總馬力呈現出先上升后下降的變化趨勢,但是最終2010年的總馬力要大于1990年的漁船總馬力。表3說明,從1985年以來漁船數量不斷下降,2010年漁船總數量只有1990年的一半。綜合表2和表3的統計數據表明,挪威在1990年實施IVQ配額制度以后,漁船數量下降,但單個漁船的捕撈能力增強了,也可以說漁業捕撈效率提升了。這種變化趨勢說明配額制度并沒有有效降低漁業捕撈能力,但漁民通過提升單個漁船的捕撈效率來降低成本,提高經濟效益,適應配額制度導致的成本增加。

表2 挪威漁船馬力統計(1990-2010年)

表3 挪威實際作業漁船數量統計(1985-2010年)
表4列出了挪威沿岸鱈魚捕撈船的數量變化和2007年46艘捕撈船的建造年份,鱈魚捕撈船的變化趨勢同表3中全部捕撈船的變化趨勢相同,都表現出大幅下降的趨勢。在2007年的46艘鱈魚捕撈船中,有40%建造年份已經超過20年,說明現存鱈魚捕撈船大多比較陳舊,也表明漁業配額制度導致了新船投資的下降,這同實現漁業可持續發展的目標是一致的。但是漁船馬力不變,而數量下降導致的單艘漁船捕撈能力的增強,加速了漁業壟斷的形成,改變了傳統漁業的結構,有可能導致就業下降和資本壟斷漁業的不利狀況。

表4 挪威鱈魚捕撈船數量及建造時間統計(1988-2010年)
漁民問題是解決傳統漁業問題的關鍵,生態漁業改變了漁業資源的公共屬性,使得漁民面臨配額分配、就業、收入等諸多問題。從根本上講,由于漁業捕撈技術的改進,捕撈效率的提升,必然降低傳統漁業中的就業機會,這會對傳統漁民生存造成較大影響。在短期中,可以通過政府補貼等政策解決;在長期中,只有減少漁民數量才能真正解決生態漁業中的漁民問題。
表5列出了近20年挪威職業漁民的變化數量,從總量上看,漁民數量在20年中下降了一半,從漁民的年齡分布看,40歲以下的漁民從1990年的53.2%下降到35.5%,說明漁民的平均年齡在增長,也表明漁民數量在長期中會繼續下降。這同生態漁業的政策目標是一致的。

表5 挪威職業漁民數量(1990-2010年)
對挪威漁業的資源存量、捕撈能力、漁船數量和漁民數量的變化趨勢進行分析表明,1970年以來,漁業制度的演進對抑制漁業資源衰退,促進漁業可持續發展具有正向的作用。近20年來,在生態漁業制度的監管下,挪威漁業資源的可持續利用能力在增強,漁船捕撈效率的提高促進了捕撈效益增長,漁民數量的下降緩解了就業壓力,從而減少了對漁業資源的捕撈壓力。
對挪威傳統漁業的研究表明,生態漁業的制度框架是實現傳統漁業的可持續發展一種制度選擇。生態漁業制度最重要的特征是從生態研究、經濟和政治等多方面尋求解決漁業困境的出路。傳統解決途徑大多從單一角度研究漁業問題,其結果很難令人滿意。例如,生態學家強調生態保護對漁業可持續發展的重要性,認為加強漁業資源的養護可實現漁業可持續發展,但生態保護同漁民生存之間存在矛盾,生態保護在很多地區只是一個概念,尤其是對于經濟不發達地區。又如經濟學家從規范產權的角度提出了實現漁業可持續發展的建議,認為改變漁業資源的準公共產品屬性、明確漁業捕撈權的歸屬是應對之策。但從實踐上看,如果不能了解漁業資源的生態特性和種群數量,就無法對捕撈權進行定價,也不能對捕撈權的具體資源數量進行配額,那樣,漁業產權只停留在概念上,不能進行實際操作。再如漁政管理者從管理者的角度出發,認為只有加強監管,控制一定時間內的作業方式和捕撈數量,才能解決漁業的可持續發展問題。但這同樣需要生態結論和對策研究的支撐。以上的分析都表明漁業問題涉及到生態理論、產權理論、管理對策都多學科的研究,漁業問題的復合特性和多目標性需要以多種學科理論為基礎,綜合考慮生態、漁民生存、資源養護等多個目標,根據不同地區的漁業特性進行針對性研究,了解形成漁業困境的核心要素,進而尋求解決途徑。總體而言,生態漁業的理論基礎來自兩個方面:一個方面是以生態研究為基礎,以生態科學建議為目的進行科學研究;另一方面強調漁業產權制度的確立,強調漁業困境的經濟和社會屬性,認為只有明確界定產權,才能實現漁業的可持續發展。
對漁業資源的生態研究屬于生物學研究的范疇,以往此類研究大多只是為了實現科學目標,了解生物屬性,很少關注其研究的經濟學意義。1970年以來,漁業的生態學研究開始同漁業監管目標相結合,將生物多樣性概念和預防性原則導入到傳統漁業監管中,認為漁業生產要考慮漁民的生態屬性,只有明確漁業對生態系的影響并以生態結論指導漁業生產,才能實現漁業資源的可持續利用。
這方面的研究內容主要集中在三個方面:第一,關于漁業的生態學基礎研究。有學者提出“里斯本原則”是實現漁業資源存續的重要生態準則,[7]另有學者對海洋生物多樣性等方面進行生態學研究,揭示保護海洋生物多樣性和漁業可持續發展的關系。[8]1995年,意識到海洋對人類社會發展、維持和平和生物圈健康等方面的重要作用,聯合國成立了獨立的海洋世界委員會(IWCO),該委員會的主要目的是加強對海洋相關問題的研究、鼓勵海洋管轄體系的發展、促進各國在海洋規劃中的聯合。1997年7月7日-9日,為了達成IWCO的目標,一些海洋方面的專家在里斯本開會探討如何應用生態經濟學理論實現海洋的可持續監管的目標。這次會議就很多海洋開發方面的問題達成了共識,其中在海洋可持續監管問題上設定了六個核心原則,即里斯本原則,分別是負責任原則、恰當范圍原則、預防性原則、適應性管理原則、成本完全分配原則、參與原則。這些原則基本都體現了生態目標和其他社會目標的融合。第二,基于生態目標的漁業管理研究。皮克石(E.K.Pikitch)等人在Science上發文對基于生態的漁業管理(EBFM)進行了概括,即通過建立海洋保護區、采取基于生態的漁業管理和貫徹“預防原則”等綜合方式重建漁業資源。[9-10]第三,漁業資源測量和估值的生態技術方法研究。生態漁業科學決策依賴于對漁業資源數量和質量的科學監測,為此,以生態系統的生態路徑模型(Ecopath with Ecosim)為代表的生態模型軟件得到開發和應用。[11]
經濟學家將漁業資源衰退問題看做是由于市場失靈所引發的資源有效利用問題,由于漁業資源特殊的自然屬性,所以在歷史上漁業資源的開發權不能夠被明確界定,結果導致漁業資源具有公共資源的特性,即漁業產品具有競爭性,而不具有排他性,這樣就形成了漁業開發的自由準入特性。從理論上看,任何社會主體都可參與漁業開發,當社會人口不斷膨脹,對漁業產品的需求超過漁業資源承載量時,就導致了漁業資源的衰退。[12]這可以看做是漁業資源中的“公地悲劇”。
從經濟學的角度來看,漁業資源開發中的投入產出類似于資本的投入產出,分配理論說明資本得到的是租金,每一時點的資本存量是歷史上不同時點的投資累積而成,由于資本的產權式明確的,所以理性人會進行資本積累,以獲取租金。由于漁業資源不能明確產權,所以經濟中缺乏對漁業資源的養護,這在經濟學上被稱為租值消散問題。[13]以上研究表明,只有改變漁業的自由準入屬性,明確界定漁業資源開發中的權利歸屬,才能改變漁業資源的公共資源屬性,漁業資源衰退的困境才可能得到解決。
按照經濟學家對漁業問題的分析,有人提出在漁業中設計一種產權制度,使漁業資源的捕撈權具有排他性。這種產權制度的構想首先能夠確定每一時期可以捕撈的資源數量,然后根據漁民的數量將資源數量按一定規則進行分配,只有擁有配額的漁民才具有捕撈的權利,其他任何人的捕撈行為都被禁止,這一制度被稱為個別可轉讓配額制度,[14]也就是挪威配額制度的理論基礎。20世紀80年代以來,加拿大、澳大利亞、新西蘭、挪威、冰島等國家陸續實施了個別可轉讓配額制度,在一定程度上促進了漁業資源的修復。在具體實施中,不同國家實施的配額制度存在較大差異。在配額分配問題上,有些配額是同個人綁定在一起的,有些配額是同漁船綁定在一起的。在配額是否可以轉讓的問題上,有些國家是允許自由轉讓的,有些是不允許自由轉讓的。
從發達國家的漁業實踐看,所有的國家都在ICES科學建議的基礎上制定TAC,然后以TAC為基礎進行管理,但各國的管理體制存在較大差異。挪威從個別漁船配額制度到結構配額制度的變化,都是以TAC制度為基礎。在實踐中,冰島實行的是對轉讓限制較少的個別可轉讓配額制度,結果在商業漁業企業、漁民、船員之間存利益重新分配問題,尤其是漁業配額分配存在很大分歧。瑞典、丹麥實施的是不能轉讓的IVQ制度,英國、挪威實施的是可以轉讓的IVQ制度,這四個國家的IVQ制度都導致了捕撈能力過度投資問題。[15]日本的鱈蟹產業、加拿大的龍蝦產業實現的是精細化的TAC管理,漁民自治組織在日本漁業中發揮了重要作用,起到了協調漁民生產的作用。總體來看,雖然各國的生態漁業制度各不相同,但ICES的生態學建議、漁業配額體系是構成生態漁業的基本制度框架。
第一,ICES的生態科學建議。19世紀60年代出現的VPN模型使得生物學家可以通過海洋監測裝置收集的數據估算漁業資源的種群存量,進而得到TAC的輸出結果。這種科學研究通過ICES機構的努力,使得生態研究可以為漁業管理提供科學建議,不但推進了交叉學科的研究,而且將生態建議同漁業管理相結合。生態研究是以科學建議為目標,其研究具有重要的應用價值。ICES的生態科學建議通過發達國家的協調,成為指導各國漁業捕撈的科學指標,為實施配額制度奠定了科學基礎。
第二,漁業配額體系。19世紀50年代開始的漁業產權理論研究、新古典制度經濟學理論指出漁業資源的過度開發的根源是由于其公共資源的屬性,只有通過政府監管、確定產權等途徑才能使得漁業資源的投入與產出相對應。沿著產權理論的方向,漁業配額制度模型在理論上被證明可以實現漁業資源的可持續開發。產權理論提供了解決問題的新理念,也奠定了解決漁業問題的經濟和社會基礎,而VPN技術和TAC制度的發展解決了漁業實踐的技術障礙。理論和技術發展的結果是:1980年新西蘭率先實現漁業配額制度,其后冰島、新西蘭、澳大利亞、加拿大、南非、挪威各國也都實施以個別可轉讓配額為基準的不同配額制度,雖然這些制度在實施過程中遭遇到了各種不同的問題,但應該肯定的是,漁業配額制度的演進阻止或延緩了發達國家漁業資源衰退的現實。[16]漁業配額體系在實踐中有不同的表現形式,挪威的IVQ體系、冰島的ITQ體系是實踐時間較長的配額形式,挪威的SQ體系是IVQ體系的遞進,主要是針對IVQ體系的缺陷所設計的新配額體系。在實踐中,原有配額體系不斷演進,新的配額體系也不斷出現,例如將用于休閑漁業的海域資源也以配額的形式進行資源配置,形成個人休閑漁業配額體系。
ICES的科學建議和漁業配額體系結合在一起,體現在各國的漁業監管體系中。ICES有20個會員國家,實行的都是在ICES捕撈建議指導下的配額管理體系,各國漁政當局根據不同的生態、經濟和政治目標制定實際的配額分配規則,并運用行政體系和技術手段對配額的實施進行監管。近年來,這些國家在很多漁業資源管理中都取得了一定的效果,相對于大部分發展中國家漁業資源持續衰退,甚至枯竭的現實,發達國家的一些漁業資源實現了資源的可持續利用,這表明生態漁業的制度框架對于解決目前漁業資源衰退問題具有非常重要的實踐價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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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bstract:Excessive fishing and ineffective system of fisheries led to the worsening of fishery resources.The case of Norwegian fishery system evolution proved that the fishery quota system combining the ecological suggestions and quota system plays an important role in solving the problem,and that the fishery system evolved spontaneously based on the actual situation.Under the guidance of ecological studies and the property rights theory,the ecological fishery institutional framework together with the scientific advice of the total allowable catch(TAC)proposed by the International Council for the Exploration of the Sea(ICES)are very useful to mitigate and change the current situation of the worsening fishery resources.
Key words:ecological fisheries;quota system;total allowable catch(TAC)
責任編輯:王明舜
The Theoretical System and Basic Institutional Framework of Marine Ecological Fisheries:From the Perspectives of Evolution of the Norwegian Fisheries System
Xu Handuo
(College of Economics,Ocean University of China,Qingdao 266100,China)
F30
A
1672-335X(2012)03-0016-08
2012-01-04
國家社會科學基金項目“我國海洋漁業的生態轉型模式及對策研究”(11CJY022)與中國海洋發展研究中心青年項目“基于EBFM的漁業發展方式研究”(AOCQN201008)
許罕多(1975- ),男,吉林長春人,中國海洋大學經濟學院講師,博士,主要從事西方經濟學、資源經濟學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