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念之仁

希圓

安東尼決定成為一名殺手。

安東尼從小和母親羅娜相依為命，羅娜靠著縫補衣服的微薄收入，供安東尼上了體育學校。安東尼主攻的項目是射擊，他的夢想是成為世界上最優秀的射擊運動員，但這一切都隨著羅娜突然的中風而灰飛煙滅。

母親這一倒下，家里的經濟來源全斷了，安東尼不得不從體育學校退學，每天打工來維持生計。但少得可憐的收入連一日三餐都不夠，哪里還有多余的錢為母親治病？

正當安東尼走投無路時，中介人盧卡斯找到了他。盧卡斯說，他從在體育學校時就注意到了安東尼，他能為安東尼找到一份來錢很快的工作。望著盧卡斯狡詐陰沉的雙眸，安東尼的心里涌起一陣不安，他問是什么工作。盧卡斯咧嘴一笑，露出滿口的黃牙：“殺手！”

這天晚上，安東尼徹夜未眠，他很清楚成為一名殺手意味著什么：冷酷，殘忍，泯滅良知。他想起母親曾無數次告誡他，無論遇到怎樣的艱辛，永遠不要以良知和善念交換前程。但再看看病床上的母親和家徒四壁的房間，安東尼咬牙答應了盧卡斯。

根據盧卡斯的指示，安東尼踏進了“專職殺手訓練營”，和其他候選人一起競爭最終的一個殺手名額。射擊、負重、長跑……魔鬼般的訓練中不斷有人被淘汰，每當筋疲力盡時，安東尼總會拿出母親讓自己隨身攜帶的照片為自己鼓勁。照片里，年幼的自己摟著母親笑得陽光燦爛，為了母親，自己一定要堅持下去！

憑借著精良的槍法和敏銳的反應，安東尼和一個叫科恩特的人一起進入了最終的角逐。決賽的地點定在了多賽弗火車站，安東尼和科恩特的任務是要避開警方搜查，成功通過安檢。火車站現場裝有監視器，會根據兩人的臨場表現來作出判斷。當聽說決賽的地點時，安東尼的心里咯噔了一下——多賽弗火車站是出了名的混亂，黑幫橫行、毒販叢生，最近那里的“黑狼幫”和“瘋虎幫”為了搶奪地盤斗得不可開交、你死我活，因此鎮里也多派了警力戒備，要避開黑幫又不被警方懷疑，確實是個艱巨的任務！

決賽前的準備時間，安東尼抽空回了趟家，在盧卡斯派人照顧下，母親的臉色紅潤了不少，但眼眸卻黯淡了：她已經知道兒子去當殺手的事情了。望著母親痛心而失望的表情，安東尼緩緩低下了頭。母親握住安東尼的手，輕輕開口：“孩子，你不是那樣的人，你無法拋棄你的善念和仁慈，回頭吧，現在還來得及！” 安東尼抱著母親流下了眼淚，但一切已經太遲了，為了母親，為了生活，安東尼已經沒有退路了。

十天后的清晨，安東尼來到母親床前，他含淚親吻了母親，隨后悄悄出了門。

跟著無線耳機的提示，安東尼來到了多賽弗鎮火車站，這里環境雜亂，人頭攢動，幾個乞討的孩子正在互相追逐打鬧。剛坐下，安東尼便看見了對面的科恩特，他一身西服，仿佛一個文質彬彬的中年男子，科恩特瞟了安東尼一眼，隨即低下頭繼續看報紙。安東尼今天打扮成了一名大學生，一身平常的運動服、一雙廉價的跑鞋，在人群中毫不起眼。安東尼從臟兮兮的書包中取出一本時下的流行小說開始閱讀，但一雙眼睛卻不時地謹慎打量著周圍的情況。

幾個“黑狼幫”的成員大搖大擺地走了過來，人們自動讓開一條道，挨個交了“保護費”，一個乞討的孩子沒有錢，被“黑狼幫”的人一腳踹了老遠。安東尼和科恩特互看了一眼，兩人都裝著畏畏縮縮的樣子，跟著交了錢，沒有絲毫反抗。一名殺手，永遠要懂得在人群中隱藏自己，不能出挑。

見“黑狼幫”走遠了，一個年輕的紳士偷偷扶起了被踹倒的乞討的孩子，塞給了他一些錢，還彎下身子在孩子耳邊說了些話，孩子點點頭，轉身悄悄走到角落里靠著墻壁坐下，紳士也離開了。“大概是讓孩子躲開吧。”安東尼暗暗想。

一會兒，一個警官帶著幾個巡警表情嚴肅地踱了過來，“黑狼幫”的成員也暫時藏進了人群。當警官走過安東尼的時候，安東尼假裝著看小說，他感到巡警的目光從自己身上掠過，很快投向了別處。安東尼輕輕吁了口氣，悄悄抬起頭打探科恩特的情況。警官路過科恩特的時候，科恩特依舊平靜地讀著他那份報紙。正當警官要離開時，突然一旁打鬧的孩子沖撞過來，絆倒在科恩特的旅行包上，“嘩啦”，旅行包翻倒在側，里面的東西撒了一地，一把黑色的左輪手槍沿著地面迅速滑出，停在了巡警的腳下，在白色的大理石地磚上分外顯眼。

科恩特的臉色立刻白了，巡警的眉頭一皺，撿起手槍，懷疑的目光投向了科恩特。科恩特竭力保持著臉色的平靜，但兩頰的肌肉卻不自覺的跳動起來。看著科恩特不自然的表情，安東尼不由得嘆息了一聲——果然，警官冷笑一聲，一揮手，幾個人迅速帶走了科恩特。

安東尼的心狂跳起來，他知道，從巡警帶走科恩特的那刻起，他已經獲勝了。果然，無線電耳機中傳來低沉的聲音：“恭喜你，安東尼先生，但離測試結束還有時間，請在一個小時后離開火車站，會有人在門口接你。”

安東尼心中的石頭落了地，不知為什么，他并沒有感到意料中的喜悅，反而有一些沉甸甸的東西壓在了心里。安東尼又拿出了照片，卻發現照片里一貫和藹微笑的母親，眉宇間仿佛添了幾分莫名的憂愁和痛楚。安東尼將目光轉開，卻突然愣住了——

坐在角落中的那個乞討的孩子，他右肩上方的墻壁上，赫然是一段裸露的電線！由于角落里黑暗潮濕，乘客們都離得遠遠的，角落里只有那個乞討的孩子，他隨時都有觸電的危險！

安東尼一下站起身來，他下意識地就想去提醒那個男孩，但話到嘴邊又咽了下去——他現在是一名殺手，殺手必須冷酷絕情、藏在黑暗中，不能像平常人那樣熱心善良。現在自己還在測試中，貿然相救可能引起巡警的注意和盤查，更會因為過分心軟而喪失資格，功虧一簣！

安東尼強迫自己坐下，把頭轉向另外一邊不去看那個男孩。他迫使自己想著成功的那一刻的歡樂：自己將會成為一名職業殺手，自己和母親的生活都能得到保障！但男孩單薄的身影卻在眼前不斷地晃動，安東尼心里一陣陣地發痛，他害怕下一秒就會聽到孩子痛苦的慘叫！安東尼的手心不斷滲出汗水，手上一滑，照片滑落于地。突然，安東尼發現照片背面似乎有什么東西。

安東尼撿起照片，只見背后歪歪扭扭地寫著一行字：孩子，永遠不要拋棄你的良知和善念！安東尼鼻子一陣發酸，他知道，那是母親忍著病痛下床，趁自己睡熟的時候一筆一劃寫下來，隨后悄悄放回他的口袋中。

望著照片，安東尼想起來了，那年自己只有五歲，大概和那個乞討的孩子一樣大吧。自己那樣調皮，什么地方都敢去玩耍。但會有許多人，他們帶著和母親一樣和藹善良的笑容，耐心地告訴自己，附近哪些是危險的地方，玩的時候千萬小心。他們和自己素不相識，卻用那樣的善意和溫暖，幫助自己躲避過一個個看不見的危險。

安東尼明白了，母親讓自己隨身攜帶這張照片，是希望自己不要忘記那些善意地幫助過自己的人，要像他們那樣向危難中的人施以援手！“永遠不要以良知和善念交換前程！”母親的話在腦海中一遍又一遍地響起……安東尼霍然起身，回頭去找那個男孩，卻發現男孩悄悄伸手，仿佛帶著幾分好奇，就要去觸摸那根電線！

“危險！”安東尼大聲吼道，喧鬧的候車室突然安靜下來，男孩嚇得手停在了原地，安東尼一個箭步上前，用力將男孩拖了出來。

警察趕來了解了事情的始末，派專人拆除了電線，并向安東尼致謝。安東尼笑了，但那笑容中卻夾著一絲苦澀。因為就在幾分鐘前，他救出男孩的那個瞬間，耳機里傳來低沉而失望的聲音：“很遺憾，安東尼先生，你也被淘汰了！”

走出候車室，望著燦爛的陽光，安東尼的心中起伏不已：母親說得對，自己不是那樣的人，也永遠無法勉強自己為了生活，將良知踩在腳下。他覺得那樣僥幸：幸好，他沒有沉住氣；幸好，他還不夠冷酷；幸好，他沒有踏上殺手這條不歸路！安東尼開始相信，天無絕人之路，懷抱著這樣的善良與溫暖，自己和母親的生活一定會有新的希望！想起男孩明朗的笑容，安東尼終于舒暢地笑了

只是，安東尼不知道，那截裸露的電線的另一頭連接著強力的炸藥——“瘋虎幫”本來計劃在那一天炸死在候車室中的“黑狼幫”。那個看似溫和的年輕紳士在扶起孩子后，在單純的孩子耳邊，輕輕告訴他去觸摸那根電線。孩子觸電后，人體的導電性會迅速將電路連通，引爆強力的炸藥，將整個候車大廳炸成齏粉。一念之仁，安東尼救了男孩，也救了自己。

（責編/鄧亦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