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聲響
農村宗祠功能轉換的內在邏輯和現實選擇
——基于蒼南縣765座宗祠的實地調查
□徐聲響
隨著宗族觀念的復興,宗祠修建進入高潮期。這些新建、翻新的宗祠占用了大量的耕地、投入了大量的資金、增加了民眾的負擔,且建成后基本閑置,造成了資源極大浪費。如何改造這些宗祠,轉換其功能,為農村的經濟社會發展以及農村民眾的生活提供服務,是政府一直在思考的問題。在蒼南,政府作出了”宗祠改建農村文化中心”的選擇,曾引起上級部門和學界的高度重視。但在現實中,這項工作并沒有取得預期的成效而陷入了極大的困境。本文試圖從建國以來蒼南宗祠功能的變遷中尋找宗祠功能轉換的內在邏輯,進而提出新時期宗祠功能的新選擇。
宗族;宗祠;新農村

表格1蒼南縣宗祠基本情況統計表
面對這樣的現實,2005年蒼南縣人民政府啟動了“宗祠改建農村文化中心”工程,著手轉換宗祠功能。試圖通過這種轉換,盤活大量的閑置資源,消解宗祠興建帶來的社會壓力;同時為農村宗祠未來走向作出有益的探索,在農村文化陣地建設上尋找新的突破。從2005年10月到2009年10月,蒼南縣政府共投入了200多萬元,為34所試點宗祠增購文體設施,在宗祠內外開辟圖書室、電子信息室、音樂室、棋牌室、大戲臺、室內廣場、籃球場、羽毛球場等場所,使之具備農村文體活動中心的基本功能。然而,現實中轉換后的宗祠功能并沒有得到應有的實現。那些已改建成農村文化中心的宗祠并沒有發揮預期的作用,而成為村民文化活動的基地,政府對宗祠的管理、引導、利用陷入了極大的困境。據筆者調查統計,在建成農村文化中心的34所宗祠中,每年都有舉行大型集體文體活動的僅有4所,日常都有村民進行正常活動的僅3所,宗祠日常開放的僅12所。
面對這種困境,我們必須要有新的視角、新的思路。本文將蒼南宗祠功能轉換置于蒼南宗祠的歷史變遷當中進行考察,嘗試把握宗祠功能轉換的內在邏輯,從而提出在蒼南農村宗祠轉換問題上的新觀點和新思路。
蒼南縣地處浙江與福建的交界處,下轄12個鄉鎮,776個行政村,總人口達129萬。一直以來,蒼南作為宗族觀念十分強盛的區域受到了國內外學者的普遍關注。宗祠的興盛是蒼南宗族觀念強盛的具體表現之一。
建國之前,宗祠在蒼南農村一直處于中心位置,十分完好地保存、延續了宗祠的傳統功能。當時宗祠主要承擔功能有:(1)祭祖敬祖。主要是舉行祭祖安魂等活動。(2)聚會議事。主要是為進行宗族內部事務的管理提供場所。(3)宗族救濟。為本族無家可歸者提供住處,利用宗祠資金救濟貧困和遭遇災變的族人。(4)宗族聯誼活動。主要是舉行喝祠堂酒,唱祠堂戲等活動,加強宗族團結,豐富族人生活。(5)宗族教化。在宗族內進行族規教育,或進行公開獎懲。
建國以后,在政治、經濟與文化變革過程中,蒼南縣宗族祠堂存在的社會基礎(宗族社會)發生了動搖,傳統宗族祠堂這一鄉土建筑類型也處于痛苦的嬗變之中。建國初期,隨著國家政權深入農村,擠壓宗族存在的空間,宗族觀念不斷被改造,宗祠的傳統功能不斷弱化。當時許多農村缺少公共活動空間和公共設施,宗祠作為農村唯一的公共空間,有一些順理成章地被改為小學教室、辦公場所、臨時住所等公共建筑。但大部分的宗祠仍保留了傳統功能,只是宗祠的族內控制功能大大減弱。20世紀50年代,通過土地改革、劃分階級成分、打擊土豪劣紳等措施,共產黨從經濟、組織以及體制等各個方面消解了宗族存在的社會基礎,宗祠的傳統功能基本消解。宗祠在“土改”中或被分給無房的農戶,或成為農村組織的辦公場所,或被用作牛棚、食堂、倉庫等。人民公社時期,宗族存在的功能意義不復存在,宗祠也就失去了宗族性的傳統功能。但宗祠最基本的祭祀活動卻仍在繼續,喝祠堂酒、唱祠堂戲也被改頭換面在進行當中。“文化大革命”開始以后,許多精美的宗祠因其是“封建”的象征而被拆毀,而大部分繼續作為鄉村小學、面廠、磨粉廠等。武斗開始后,蒼南人的宗族觀念作為一種文化潛意識被無意中激發出來,武斗很自然地演變為宗族械斗。據統計,1967-1978年,蒼南縣僅江南片就發生大小宗族械斗800多起。因此,蒼南的許多宗祠在這個時期部分恢復了宗族聚會議事的傳統功能。
改革開放后,農村恢復了以家庭為單位的分散經營方式。隨著經濟上微觀干預的放棄,農村社會的意識形態控制和政治控制也趨于放松,于是,宗族文化在中國廣大農村有了很大程度的恢復。在蒼南宗族的復興最重要的標志則在于宗祠的興建,這個階段宗祠的主要功能體現為適應宗族復興的祭祀祖先、同宗聯誼。
與此同時,隨著執政黨工作重點轉移到經濟建設上來,蒼南作為溫州模式的發祥地之一,個私經濟迅速發展使宗祠呈現了新的功能。一是為個私經濟發展提供土地、廠房等生產要素。由于土地資源和資金匱乏,當時蒼南大部分個私經濟都是家庭手工作坊,而宗祠作為當時農村最大規模的建筑,很自然成為一些個私經濟擴大生產的天然廠房。今天蒼南的龍頭企業中,有許多當時就是從宗祠起步的。二是為個私經濟發展提供更多的社會資源。通過喝祠堂酒、祭祖拜祖等活動,可以使個私企業主擁有認識各地的同宗族人,為他們的經營提供幫助。蒼南許多鄉鎮和企業發展歷程中就有許多這方面的生動故事,尤其以金鄉鎮為最。三是為個私經濟發展提供勞動力。在蒼南改革發展初期,我國勞動力的流動還沒有真正開始,許多蒼南企業難以獲得充足的勞動力。因而他們通過宗祠的聯誼活動,去吸納更多的勞動力。當時,蒼南經濟發達的江南片區企業的勞動力大部分都是來自經濟落后的南港片山區,他們都是因為同宗祠的企業主幫助下向江南片移民而成為私營企業工人的。據統計,僅1983年到1990年,南港片鳳陽、赤溪、中墩、龍沙四個鄉鎮向金鄉鎮移民5000多人。但這種勞動力的轉移并不是由政府完成的,而是由宗族來完成,這的確也是蒼南的一大特色。
宗族的復興給蒼南的鄉村社會帶來一系列深刻的影響,其中比較受人關注的負面影響,就是宗族械斗、宗祠攀比、以宗族為單位的政治派系斗爭的出現。面對宗族復興給基層治理帶來的挑戰,政府開始注重對宗族問題的干預、引導,宗祠的改造成為其中一個重要抓手。2005年,蒼南縣政府啟動“宗祠改建農村文化活動中心”的工程,投入大量資金,試圖利用宗祠這一農村最大規模的閑置建筑,將其改建成為農村文化陣地。但這項工程并沒有得到理想的效果,政府投入的許多文體設備被閑置,其更多時候成為許多宗祠重修新建的借口。而宗祠在這個時期真正的、最主要的功能還是回歸到祭祀和聯誼。
從蒼南縣宗祠功能嬗變的過程,我們可以清楚地看到推動蒼南縣宗祠功能嬗變的三個重要因素:一是國家意志的外部推動。土地改革“徹底消滅了家族制度的經濟基礎”①徐揚杰:《中國家族制度史》,人民出版社1992年版,第465頁。,確實使宗祠的傳統功能受到了嚴重的打擊。而人民公社的出現進一步瓦解了宗族組織,消解了宗祠的傳統功能。2006年開始的“宗祠改建農村文化活動中心”同樣也體現了國家變革農村文化、增強農民對國家的認同意識的意志。二是宗族觀念的變遷。宗祠之所以能夠存在的重要原因就在于宗族觀念的存在,一旦條件具備,以血緣、地緣為生長點的宗族文化就會很快復萌。同時,宗族觀念的變遷也直接影響宗祠功能的變遷。三是宗族組織的調適。改革開放以來,蒼南縣宗祠功能的嬗變實際上更多在于自身發展的需要。“隨著人民公社的解體,農村政權主體權威和社會控制的削弱,一些沉寂多年的舊權威開始鉆出夾縫,并發揮了越來越重要的作用”,②王天意:《農村基層黨組織權威面臨的挑戰及其對策》,《求實》1996年第8期。開始與黨政主體權威進行互動。宗族組織需要得到全體族人的支持以實現其力量,因此改革開放以來,宗祠更多地體現為祭祖拜祖和宗親聯誼的功能。
同時這三個因素又存在復雜的互動,三者互相影響。它們是如何共同作用于宗祠的功能實現,決定不同時期的蒼南宗祠的具體功能的呢?根據不同時期宗祠功能表現的不同,我們不難得出這樣的結論:
結論一,宗祠功能的實現取決于外部推動、宗族觀念、宗族組織的調適三個因素影響的消長。當外部推動的影響遠遠超過宗族觀念和宗族組織調適的影響時,宗祠的功能多體現為外部輸入的功能;當外部推動的影響弱于宗族觀念和宗族組織自身發展需要的影響時,宗族的功能往往體現為傳統功能。比如在建國初期,國家政權強力介入,宗族受到了強烈的打擊,宗祠的功能只能表現為作為國家公共設施的功能。而在改革開放以后,國家政權選擇從農村基層的退出,農村基層實行“村民自治”,因此宗祠的功能又實現了對傳統的回歸。
結論二,宗祠功能的實現程度取決于外部推動、宗族觀念、宗族組織的調適三者契合的程度。這三者的契合實際上是國家的需要、宗族組織的需要和個人的需要處于一致、和諧的狀態,當外部的推動和宗族觀念及宗族組織自身的需要緊密結合時,宗祠的功能發揮最好,外部輸入的功能往往能夠得到理想的實現。其實,在文化大革命中,宗祠作為武斗的指揮部其功能得到了淋漓盡致的發揮,原因就在于外部的推動契合了宗族組織對于械斗的需求。而建國初期,雖然國家通過強力的手段改變了宗祠的功能,但由于沒有和宗族觀念及宗族組織自身的需要緊密結合,其效果并不十分理想。當時在蒼南,許多宗族為了保護自己的宗祠,僅僅是在宗祠的門上掛上什么倉庫、什么辦公室的牌子而已,這也是為什么蒼南縣很多宗祠能夠在建國初期和文化大革命后完好地保存下來的原因。
根據以上兩個結論,我們就可以進行現實的檢驗,嘗試找出為什么蒼南縣所推動的“農村宗祠改建農村文化活動中心”工程效果并不理想的原因:
首先,蒼南縣政府對蒼南宗祠功能轉換的影響遠遠弱于村民和宗族組織的影響。蒼南縣所推動的“農村宗祠改建農村文化活動中心”工程只是一種外部的推動,在當前村民自治的前提下,政府對推動“農村宗祠改建農村文化活動中心”工程并沒有有效的強制的手段,因為無論從行政上還是法律上政府都無法做到這一點,政府能做的只是觀念引導和資金投入,這樣當外部推動的影響弱于宗族觀念和宗族組織自身發展需要的影響時,外部輸入的宗祠功能就很難實現。
其次,政府宗祠功能轉換的行為被宗族組織所吸納。因為當前蒼南縣所推動的“農村宗祠改建農村文化活動中心”工程體現的政府對宗祠功能的需求與蒼南農村宗族組織對宗祠功能的需求并不一致。政府之所以啟動“宗祠改建農村文化中心”工程的目的除了盤活閑置資源外,還在于以“宗祠改建農村文化中心”為載體吸納農村宗族組織和村民參與到農村文化建設中來,讓農村宗族組織和村民在參與農村文化建設中受到引導和改造,促進了農村文明程度的提升,實現整治陋習與發展文明的互利共贏。這樣,必然要求宗祠成為農村的公共產品,而宗祠雖然也具有一定的公共性,但畢竟只局限在宗族之內。而且所有的農村宗族組織都把宗祠的興盛作為其宗族興盛的標志,這也是宗祠攀比的原因所在,他們又豈肯將宗祠作為村里的公共活動場所。因此,宗族組織必然要想辦法化解政府對宗祠功能的轉換。許多宗族組織表面上十分積極地配合政府實施“宗祠改建農村文化中心”工程,進行裝修宗祠、購置設施,但實際上這些行為只是為了更好地開展宗族活動,加強同宗村民間的交流,增強宗族凝聚力而已,其實在政府實施該工程之前就有許多宗祠已經這樣做了。而他們對在宗祠內開展農村文化活動并不熱心,現實中出現的是外姓村民很難進入本姓宗祠當中去活動,政府“宗祠改建農村文化中心”工程也是成了各宗祠向政府尋求補助資金的工具,其目的與政府初衷南轅北轍。于是在“宗祠改建農村文化中心”實際實施過程中,政府“宗祠改建農村文化中心”工作反而被農村宗族組織吸納到宗祠裝修和宗族活動中去,導致了宗祠功能轉換效果并不明顯。
最后,當前蒼南村民對“農村宗祠改建農村文化活動中心”行為在觀念上并不十分接受。隨著經濟的發展,蒼南的老百姓在解決溫飽問題以后,其社會歸屬感和安全感的需求開始凸顯,建宗祠、強宗族正迎合了他們的這種需求,于是傳統的文化潛意識被激發出來。而政府將農村宗祠改建農村文化活動中心跟傳統的宗族觀念是格格不入的。根據我們的調查,當前農村的村民對政府推動的“農村宗祠改建農村文化活動中心”工程并不十分支持,我們的問卷調查顯示有77%的受訪村民并不支持這項工作,他們認為宗祠是祖先靈魂安放的地方,作為文化活動場所并不合適。根據我們的調查,許多村民希望宗祠更應該是村民糾紛調解、傳統宗教活動、地方民俗活動的場所。而且在許多村民看來,政府的“農村宗祠改建農村文化活動中心”行為只是一種形式主義,因此從思想上并不支持。這樣,當政府對宗祠功能轉換的外部的推動由于沒有和村民的宗族觀念相契合,沒能得到村民的支持,使其轉換后的宗祠功能不能很好實現。
因此,在當前國家無法像過去那樣對農村采用革命性的強制推動的情況下,進行農村宗祠功能的改造,必須要找到契合當前農村的宗族觀念和宗族組織自身發展需要,又能實現宗祠功能利用更加合理的選擇。
根據我們對蒼南各個鄉鎮、村落居民的走訪調查,以及進行可行性的分析,我們認為蒼南宗祠功能在新的時期應該具有以下幾種新的選擇:
(一)保留祭祀功能
這是宗祠的原生功能,也是最主要的功能。祭祀是一條精神聯系的紐帶,通過宗祠儀式活動,加強了血緣關系,聯系了族屬感情,強化了家族內部的凝聚力和向心力。特別是“通過祭祖強調了家族內部上下尊卑倫序,宣傳了以孝悌忠信為核心的倫理道德,提倡了子女對父母、子孫對祖先的孝道”①謝長法:《祠堂:家族文化的中心》,《華廈文化》1994年第4期。。同時,宗祠設有祖先靈牌,它象征著祖先的軀體。族人通過祭祖抒發“尊敬孝穆”的情操,無疑有助于“血緣共同體”關系的強化,增強宗族成員間的凝聚力、向心力。宗祠里除了供奉封建遺老,有我們對這個民族的認同感,還有血濃于水的親情及對整個國家、民族超強的維護力,民族的統一與完整作為一種精神顯示其凝聚力,是一筆財富。這也就讓宗祠有了次生功能,即教化功能。將祭祀功能作為蒼南宗祠的功能選擇無疑是必然的,同時宗祠祭祀本身也是一種民俗活動。當前蒼南縣各宗祠每年都有固定的掃祖墳祭先人和擺祠堂酒活動,這也是蒼南各宗祠的主要功能,有許多宗祠除了這兩個活動外長年閑置。
(二)作為宗教活動場所
蒼南是浙江省宗教工作重點縣。全縣有佛教、道教、天主教、基督教四大宗教,已登記的宗教活動場所有542處,其中佛教198處,道教142處、天主教34處、基督教168處,教職人員2387人。天、基兩教信徒約17萬人,其中基督教11萬人,天主教6萬人,占全縣總人口的14.6%。佛教、道教信教群眾面較廣,沒有實行登記,人數難以統計,預計有60萬之多。①數據來自蒼南縣民族宗教局2010年《關于我縣宗教工作情況的調研報告》。下文關于蒼南宗教的有關數據皆來自于此。近年隨著經濟的發展,蒼南縣的宗教活動日益增多,特別是道教和佛教活動增長較快。但由于當前蒼南縣城鄉統籌綜合改革不斷推進,中心鎮培育不斷深入,農房集聚建設全面展開,蒼南城市化水平不斷提高,蒼南城鎮城鄉居民的住房發生了較大的改變,許多城鄉居民都從傳統的通天房和農村院落中搬出來,住進現代化的小區。而現代化的小區并沒有關于宗教活動功能的規劃,這樣許多民眾只能選擇在馬路、街道占道搭建臨時棚屋開展宗教活動。其行為嚴重影響了交通通暢,同時也存在很大的消防安全隱患。為城鄉居民的宗教活動尋找新的活動場地,已經成了當前蒼南政府急需解決的問題。在當前不可能消滅農村的宗教活動之時,如果能夠利用宗祠作為宗教活動的場地,不失為一個好的選擇。
而且將宗教活動放在宗祠當中進行,在農村由來已久。特別這兩年隨著蒼南城市化水平的提高,在經濟發達的靈溪鎮和龍港鎮這種現象越來越普遍。從觀念的角度來看,當前蒼南民眾并不排斥宗祠作為宗教活動場地這一選擇。同時宗族組織也需要為這些活動提供服務來體現宗族組織存在的功能性。因此,這個外部輸入的功能和宗族的觀念以及宗族組織自身發展的需要比較契合,應該是一個比較合理的選擇。
(三)推行“宗祠殯葬”
“宗祠殯葬”指直接將骨灰盒安放于祠堂的殯葬方式,這種殯葬方式極大節約土地,同時也充分利用了宗祠的功能。一方面,當前蒼南縣主要采用了火化土埋的方法。這種方法極大浪費了土地資源,根據統計我縣2011年死亡人數達5200多,按照每個死人占地一平方米計算,若干年后死人都無處安放。另一方面,我縣目前共有宗祠765座,每1770人擁有一座宗祠,在蒼南每一個人都可以找到自己歸屬的宗祠。但是,在大多數時間里,這些造價巨大的宗祠都處于閑置狀態,造成極大的資源浪費。如果能將這兩者整合起來,必將是一個共贏的好事。
那么這個“宗祠殯葬”的設想有沒有實現的可能性呢?
首先,從觀念上看。宗祠本身就是安放先人神靈,進行祭祀活動的重要場所。按照蒼南的風俗習慣,人死后是必須進宗祠的,宗祠是靈魂的最終歸宿。一個人死后,在土葬之后,其葬禮還不算真正完成,在蒼南必須要等到家人將其神主牌和香爐送入宗祠,其靈魂才算真正有了歸宿,送神牌主和香爐在蒼南是一個十分重要的形式。骨灰盒實際上和神主牌、香爐在本質上是一樣的,都是死靈的物化象征,將骨灰盒安放在宗祠實際上契合了宗祠的祭祀功能,民眾在觀念上是可以接受的。
其次,從政府的需要來看。由于土葬導致的“青山白化”問題、占用山地問題一直是困繞蒼南縣人民政府無法化解的難題,因為蒼南是一個祖宗崇拜觀念非常強盛的區域,很難找到一個科學的解決途徑。基本上這幾年對于民間建墳就是采用強拆的辦法,但是拆了建,建了拆,效果并不明顯。而“宗祠殯葬”則可較好化解這個難題,政府對此應該是十分支持的。
再次,從宗族組織自身發展需求看。由于宗族活動的需要,宗祠的存在是必然的。但由于宗祠的興建往往并沒有得到國家的許可,蒼南縣765座宗祠沒有一座是有產權證的,大部分宗祠從嚴格意義上講都是違章建筑,宗祠的存在有非法之嫌,這令許多宗族耿耿于懷。而如果推行“宗祠殯葬”,首先政府就必須承認宗祠的產權,承認其合法性,這就可以解決宗族組織對于合法性的要求。
從這三方面看,“宗祠殯葬”實際上可以找到外部推動、觀念認可、宗族組織需求三個方面的契合點,從而實現宗祠功能新的選擇,發揮宗祠新的作用。
(四)傳承鄉土文化
鄉土文化是中華民族得以繁衍發展的精神寄托和智慧結晶,它散落于各個區域、各個村落之內,其資源主要體現為鄉土建筑、傳統器技、民俗風情、傳說故事、名人傳記、村規民約、家族族譜等。但隨著我國城鄉一體化進程的加快,傳統意義上的鄉土概念日漸模糊,傳統的鄉土文化資源不斷流失,鄉土文化日益面臨斷層的危險,保護與傳承鄉土文化已經成了我國當前從政府到民間的廣泛共識。而宗祠不僅本身就在鄉土文化的范疇之內,更與大部分的鄉土文化資源聯系緊密。將蒼南農村普遍存在的宗祠打造成為農村鄉土文化保護與傳承中心,應該是一個契合政府、宗族組織與民眾需求的理想選擇。
首先,宗祠本身就是天然的宗族文化遺產博物館。一方面宗祠作為農村最主要的鄉土建筑,具有獨特的歷史文化和藝術價值,理應得到合理的保護,在蒼南有部分宗祠本身已經是國家文保單位。另一方面,蒼南宗祠中的族譜、祭文、祭器、祭奠儀式等構成了一整套比較完整的宗族物質與非物質文化遺產體系,能比較清楚、完整地展示我國宗族文化的歷史面貌。
其次,利用宗祠閑置空間建立農村傳統器技展覽館。其實這已經成為當前蒼南部分宗祠自覺的選擇,像蒼南錢庫鎮倪處村的陳氏宗祠內就建有村民民俗展覽館,里邊陳設了許多蒼南農村傳統生產工具與生活用品。如果所有的村莊都能將本村即將消逝的農耕文化遺物集中到宗祠中,不僅解決了這些平時被隨便遺棄的農耕文化遺物的歸宿問題,更能提高廣大農民保護與傳承鄉土文化的意識。
再次,將宗祠打造成農村民俗活動中心。隨著經濟的發展,農村群眾生活水平不斷提高,對文化精神方面有了更高的要求,許多傳統的民俗活動不斷得到重視,重新走進了民眾的生活。但現代社會的發展與現代的農村規劃并沒有將農民的這一需求考慮在內,許多傳統的民俗活動很難得到重新組織,也缺乏相應的場地。而在傳統社會當中,蒼南農村的民俗活動主要是以宗族為單位來舉辦的,其活動的地點無可爭議地選擇在村里唯一的公共空間——宗祠當中進行。當前,蒼南農村宗祠普遍規模較大,內部都有戲臺、音響等民俗活動開展的設施。同時許多宗族理事會都有組織各種民俗活動的意愿,以增加自己存在的合法性。因此,把宗祠打造成農村傳統民俗活動的一個平臺是十分可行的。
宗族文化的產生發展已經有了幾千年的歷史,對中國的鄉村社會有著十分重要的影響。宗祠作為宗族文化的象征寄托,在農村公共空間處于中心地位。進入新世紀以來隨著宗族觀念的復興,宗祠的修建也迎來一個高潮。雖然,宗祠也有著增強共同記憶和民族認同、對村民進行道德教化、進行宗族救濟等正面的功能意義,但在現實社會中,由于宗祠的利用率很低,投入資金較大,造成了資源的浪費,尤其是占用了大量耕地、增加了群眾負擔、形成了宗族的攀比,更多的是顯現出其負面影響。因此,宗祠功能的改造成了政府和社會的共識。但在宗祠功能的嬗變當中,任何的改造必須要和宗族觀念、宗族組織發展找到一個理想的契合點才能得到理想的效果。□
(責任編輯:嚴國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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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7-9092(2012)04-0112-07
一、問題提出:蒼南縣宗祠功能轉換的現實壓力和困境
宗祠在習慣上稱為祠堂,是一個家族供奉其祖先的場所,被視為宗族的象征。宗族在中國處于特別重要的地位,是中國社會結構的重要組成部分。但新中國成立以后,族權成為了革命的重點對象,隨著舊的宗族組織被徹底瓦解,宗祠遭受了毀滅性的打擊,一度幾近銷聲匿跡。而20世紀80年代農村改革以來,隨著經濟和政治體制的轉變,特別是人民公社的取消,公權力對農村宗族勢力的高壓被解除,農村宗族組織出現了一定程度的復興。主要表現為祭祖聯宗、編纂族譜、興建宗祠等。在蒼南,興建宗祠顯得尤為突出,其風氣之盛在全省乃至全國都極為少見。
據我們調查統計,截止2011年7月份蒼南縣776個行政村共有宗祠765所,其中2003年以后建成的達156所,每年平均新建19所。其數量之多、增長速度之快令人咋舌。這些宗祠的修建耗費了大量的社會資源,給社會和政府帶來了巨大的壓力。一是投入了大量資金。這些新建的宗祠少的投入100多萬元,多的竟達1000多萬元之巨,2006年以來新建的基本都在500萬元以上。據估計,全縣每年在宗祠建設中投入的資金大約為5000—10000萬元。二是占用了大量的土地。這些新建的宗祠除少數在原址上翻建外,大多屬擴建或新建,根據我們調查統計這些新建的宗祠占地在10畝以上的達到了73座,每年耗費土地在200畝以上。三是增加了村民沉重的負擔。由于宗祠興建的經費都是按人丁攤派的,這無疑給村民增加了負擔。四是影響了政府的城鄉規劃。蒼南縣大部分的新建宗祠都為違章建筑,其不僅嚴重影響了政府的用地計劃,更是破壞了政府城鄉總體規劃。五是造成了資源的嚴重閑置。宗祠的修建投入了大量的資金和土地,但其利用率極低,基本處于閑置的狀態,造成了社會資源的極大浪費。
徐聲響,中共蒼南縣委黨校講師。主要從事社會學、政治學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