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瞬雨
楊致遠終于離職了。這一點絲毫不讓筆者感到意外,其實從雅虎開始頻繁更換CEO、繼而亂七八糟地傳出各種戰略轉換的新聞的時候,筆者認為這一天幾乎就是指日可待了。
摩托羅拉從小高爾文離職的那一刻,就注定了其此后的沒落。而喬布斯1985年被趕出蘋果,如果不是在1997年被及時請回,蘋果極有可能在世紀之交就已經銷聲匿跡了,而斷然沒有可能在今天一躍成為全球市值最高的企業。對照比較,楊致遠在離職之前卻被歸咎,甚至很多人認為他的離職居然是雅虎的福音,實在是令人匪夷所思。其實恰恰相反的是,以其3.63%的股份額,楊致遠對雅虎缺乏足夠的控制和領導才是雅虎沒落的原因;而他之所以遭人詬病,更多的是因為他以一個理想主義者的追求,阻撓了投資人利益的最大化,從而讓華爾街失望。
有評論認為,雅虎沒落的原因在于,“技術是雅虎的短板,雅虎至今沒有一項重要的發明”。在筆者看來,這個觀點無疑大錯特錯。“發明”這個詞匯,在今天已經不再是某項具體技術產品創新的狹隘含義,而是所有技術創新、產品創新、甚至經營管理模式和商業模式創新的代名詞,換言之,就是創新本身。
楊致遠從創立雅虎到離職,不僅為雅虎,也為全球互聯網創造了一項又一項的新鮮事物和商業奇跡。在互聯網用戶摸黑前進的時代,楊致遠創造了搜索引擎;在互聯網服務收費盛行的市場中,楊致遠創造了免費模式和門戶模式;在免費和盈利的悖論環境下,楊致遠創造了后來被稱為“流量不平等定律”的互聯網新生態。即使是在雅虎并不擅長的并購領域,楊致遠也對雅虎卓有貢獻,收購了后來成為中國電子商務老大的阿里巴巴。如果不是馬云以“無奸不商”的做法進行的種種疑似資產轉移操作,阿里巴巴有可能成為雅虎一個重要且持續的利潤來源。

伯樂相馬往往能產生美好的傳奇:孫正義是楊致遠的伯樂,而孫正義和楊致遠又都是馬云的伯樂。然而,華爾街卻不是楊致遠的伯樂。
華爾街歷來追求鼻子底下的利益。也就是說,目光所及之處,能夠拾起地上的金幣,視野之外卻全然不顧。上市企業必須用年報、半年報、季報對投資人有所交代,這本無可厚非,但由此帶來的鼠目寸光卻也難以避免。自從卡爾·伊坎入主摩托羅拉董事會之后,就一直在尋求拆分摩托羅拉并分別出售,只有這樣,他作為投資人的利益才能最大化。他在耶魯大學的演講也充分表明了他的一貫立場和手段。他作了一個簡單的比喻:當一輛汽車有了故障拋錨之后,拆了賣零部件,一定比賣整車更值錢;但這樣做,這輛汽車也就失去了修理好之后重新上路的可能。卡爾·伊坎最終達成所愿,摩托羅拉也自此失去了重振河山的可能。
對華爾街來說,3年前雅虎拒絕微軟475億美元的“天價”收購,楊致遠可以說“罪無可赦”,因為現在雅虎的市值只有145億美元,他們的利益“損失”了近70%。有了這樣的損失,華爾街無疑想將楊致遠“置之死地而后快”。然而事實上,正是由于楊致遠創造的一系列全新商業模式,使得雅虎維持了長期的高增長。據報道,“從1996年到2006年,雅虎營業額從2千萬美元到60億美元,增長了260倍;同期IBM和微軟的增長率分別為20%和10倍”。
在筆者看來,楊致遠抵制微軟的并購邀約,更大程度上是想保持雅虎的創新獨立性,只有保持創新的獨立性,企業才可能從一時的困境中走出來,重建輝煌。如果我們能夠從并購者的角度來看,不難發現IT業的并購案例當中,無論現實利益的收益有多么豐厚,對于創新的損害始終都是隱性存在的。因為IT業是一個產業創新積聚的產業,而并購勢必消滅其中一方的個性化生存。事實上,后來雅虎與微軟仍然達成了一個有效的共同體,簽訂了長達十年的合作協議。
在微軟看來,搜索市場是一個成熟的市場,通過與雅虎的合作快速換取市場份額,以此來啟動與Google的更大規模的競爭是可行的。而對于雅虎來說,在這次確定的與微軟的合作關系下,雅虎保留了充分實踐自己潛在創新的權力。換句話說,合作使雅虎獲得了避免同微軟發生進一步競爭甚至是一定程度支持的保護傘,雅虎有更多的機會在將來的互聯網市場中創造業績。保留自己獨立創新和獨立實踐的權力,是并購遭到楊致遠強烈抵制的根本原因。
馬云早年擔任《贏在中國》評委時曾經說過:“阿里巴巴最初的核心競爭力就是我。”這句話說得沒錯,企業的核心競爭力就是商業模式創新和營運方式創新;高技術企業的核心競爭力就是創新技術本身;而這樣的創新大多數時候來自于創始人的獨立思維,甚至是頓悟似的靈光(雖然筆者并不否認長期的積累和思考是頓悟的必要條件),而非源自企業管理層(尤其職業經理人)的群體智慧。就像德國思想家云格爾說的那樣,創始人對企業的影響類似于宗教的言說之于教徒,“它以超越實在的方式面對現實”。所以對企業來說,創始人就是“上帝之子”。

隱喻是一種非本義的表達方式,它既可以被理解為簡潔的比喻,又可以被理解為不便或者不可言傳的表達方式。因為不便表達,所以轉而尋求的一個替代詞,這就是隱喻。“阿喀琉斯是一頭雄獅”便是源于而又高于“阿喀琉斯是一個勇猛的武士”的一種隱喻表達。“斷章取義”是現代媒體常用的手法,姑且不論這樣的手法會帶來什么樣的后果。這一點讓我們感覺到,語言往往可以從它所應用的環境中獲得新的意義。新教路德曾經認為“基督說出的一切詞匯在表達同樣的事物時都具有新的含義,這是必然的和肯定的”。同理,在企業獲得最初的成功之后,即使創始人的語言或觀念在外界、在市場有相似者或相同者。對于企業來說,這樣的語言和觀念也一定是被賦予了全新的涵義的,否則,之前的成功對于企業來說,就是不可理解的。正所謂“一人得道,雞犬升天”,語言成為了得道者的思想雞犬,頭頂著光環,熠熠生輝。
我們曾經看到失去了喬布斯的蘋果一天天枯敗、潰爛,也看到找回了喬布斯的蘋果重新發芽、開花。宗教通過隱喻建立對上帝的信仰,企業通過隱喻建立對創始人的信仰。如若不是,喬布斯憑借什么贏得頂禮膜拜?而且這種膜拜不局限在蘋果公司的員工,而是蘋果的整個消費者群體,可以說他們都是蘋果的教徒。楊致遠雖然早年被業界尊為互聯網的“酋長”,但在華爾街凌厲的壓力下,“酋長”靠自己手中那一點點可憐的控制權和領導權很難力挽狂瀾。
據了解,一直到離職之前,楊致遠都還在謀求讓雅虎退市的可行性。其實如果楊致遠的這一努力得以成功,筆者認為雅虎仍然有重振的希望。可惜這一點點希望,也隨著楊致遠的離職,灰飛煙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