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藏千芝氣自芳
——講述百年老店千芝堂的成長故事

文◎武舟

▲新中國成立后到上世紀90年代初，千芝堂藥店曾在崇文門外大街路東48號營業

▲牌匾上“千芝堂”三個字出自老東家吳靄亭的手筆

▲光緒丙申年重刊的“千芝堂藥目”

千芝堂始建于明萬歷年間（1596年左右），至今已有400余年歷史，其名字由來據說與店內一本藥目有關，據藥目所記：“聞昔羊（唐朝浙江括蒼人）入洞府，得一青云芝，云：可以長生。余既未有所得，窈顧世有千芝，天下共登仁壽，而余心始慰耳。”千芝之名寓有內藏千萬枝仙藥靈芝之意。數百年間，千芝堂從平淡無奇，到名揚中華，從質量優良，到品種齊全。其間有對品質的不懈追求，也有經營理念的匠心獨具。千芝堂的發展歷程，猶如一幅歷史的畫卷，帶領今人共同品味古方中的國藥之美，于平穩中彰顯國人特有的經營之道，不溫不火，歷久彌香。

京城四大藥鋪之一

清朝末期，北京千芝堂藥鋪已是與同仁堂、鶴年堂、慶仁堂齊名的北京四大藥鋪之一，分店眾多，生意興隆。但在開業之初，很長一段時間，它的生意都較為平淡。后因一個偶然的機會，千芝堂的生意才開始興旺起來。

轉機發生在清光緒七年(1881年)。經中間人說合，原在“振興藥莊”專營批發的吳振聲，用2000兩白銀將千芝堂店的鋪底買下，并聘請既懂藥材炮制又精于經營的王子豐代為管理。

吳振聲任東家，王子豐是領東掌柜，二人關系融洽，配合默契，千芝堂的生意才開始紅火起來。后來，吳振聲去逝，其子吳靄亭接任東家，王子豐繼續做領東掌柜。

王子豐精明能干，買賣做得風生水起。特別是清光緒二十六年（1900年）。那一年，八國聯軍攻打北京，城內兵荒馬亂，很多有錢人為避難，就將家存人參、鹿茸等貴重藥材賣給藥鋪，千芝堂遂以極便宜的價錢買下。戰亂平息后，藥價重歸原位，千芝堂大賺一筆，自此資本雄厚起來，漸漸發展成為北京中藥業大家。

但自那以后，王子豐自認對千芝堂的發展功不可沒，漸漸與吳靄亭產生了隔閡，矛盾漸漸加深，最后，竟一氣之下辭職而去。

王子豐離開千芝堂后，吳受臣臨危受命，繼任該店掌柜。他利用本店歷史悠久、經濟實力雄厚的有利條件，積極開拓發展。民國四年(1915年)，千芝堂在珠市口以南開辦蒼山堂藥鋪。此后，又在阜成門大街開辦琪卉堂藥鋪，在山西大同開辦南山堂分號。

經營之道，亦貴在精誠

千芝堂之所以能在競爭中立于不敗之地，與藥品質優、療效顯著關系密切。

千芝堂一貫堅持親自采購藥材，自設加工作坊炮制湯劑飲片和丸散膏丹。當時千芝堂的藥材很多都是從祁州廟會藥材市場選優購進的。祁州，也稱安國市，在當時已有“天下第一藥市”的美譽，從那里購進藥材，質量很有保障。此外，藥店也會派人分赴全國各地選購名優藥材，也有部分藥材會從本市大藥棧挑選進貨，但都以質量優先。

千芝堂所經營的藥品，不論湯劑飲片還是丸散膏丹，都需經認真加工炮制，以提高功效。對湯劑飲片的加工，要求十分嚴格。如半夏需經清水、石灰、礬、甘草、生姜炮制等幾道工序，歷時49天才能完成；又如天麻、郁金、元胡等，必須用刀切成薄片，方能使用，因為只有這樣，才能保證其在煎炒時充分發揮藥效。工序雖繁，千芝堂都嚴格按規定操作，沒有一項遺漏。

對丸散膏丹的炮制，更是十分講究。從選方開始，就頗費心思，需經精心考慮，慎選古方或是民間驗方；在選料上，一定要用真實、質優的藥材；然后再一絲不茍地遵照古法炮制。對原料藥材，該切的切、該炒的炒、該蒸的蒸、該存放的存放，認真執行，半點不敢馬虎。如此便有效確保了該店的中成藥的療效，千芝堂的二母寧嗽丸、羚翹解毒丸、暖臍膏等都是頗受顧客稱贊的招牌藥。

在服務方面，千芝堂堅持本店傳統，分工明確、服務規范。后坊有藥工人，負責丸散膏丹和湯劑飲片的炮制；前柜有10余人負責接待顧客，賣成藥、抓方劑。在配方時．不管一個方子有多少味藥，都是一味一包。而且包內還放一個“藥味說明單”，上印藥名、藥形、藥性及主治的簡要說明，以便患者了解藥方，避免錯誤。將藥抓完后，還要由另一職工按方核對一次。最后將各小包碼成“金”字形，用一張印有“千芝堂”字號的大紙包好、捆妥、交給顧客。

此外，每年入夏，千芝堂都會在店鋪前搭起一座高大的遮陽席棚，下設桌凳。備上大盆的暑湯及消熱祛暑小藥，供路人免費服用，解渴救急。得其利者自然感激，其他人也敬佩其濟世風格。就這樣，千芝堂在回饋新老客戶的同時，也宣傳了自己，提高了藥店的社會聲譽。

由于品質精良，服務周到熱情，再加上宣傳得法，千芝堂的生意越做越大，除門市外，后來又陸續開設后柜批發和蒙藏藥品專柜，并培養會講蒙藏語言的店員，以便為顧客提供更優質的服務。

清末，該店經理吳受臣曾供職太醫院，故一部分藥品售給御藥房，大部分藥品銷往市內大小藥店。同時，其主要品種活絡丹、舒絡丹、三黃寶蠟丸、虎骨酒、虎骨膏等，還銷往華北、東北及京包鐵路沿線，并通過藥材行影響極大的安國藥市行銷全國。

同時，千芝堂在市內還設有兩個分支機構：其一是東安門的“東安堂興記”，專門銷售百效膏（又名觀音普濟膏）。它每年在農歷四月二十七、二十八、二十九三天（藥王誕辰紀念日）的銷售額，能夠保證全年的開支。其二是北苑的“大德堂”，為北郊一帶的廣大患者提供用藥方便。兩大分店的生意也都十分興隆。

老藥鋪的“員工管理”

▲如今，千芝堂現址在東城區國瑞北路36號

▲千芝堂遷址后已煥然一新

▲千芝堂拆遷前的老店內，顧客正在等待領藥

舊時的千芝堂內部組織形式，根據實際需要，分為五個部分。賬房：負責煉蜜、攤膏藥和掛蠟皮等炮制藥材工藝，并能站柜臺接藥方抓藥。幾年中，不發工錢，每月除店中管吃飯外，還可領到很少的零用錢，年終有兩三塊錢的饋送。

正式職工的工錢分為三種：固定工錢、提成工錢和年終饋送。固定工錢每月一般只有三四塊錢（1937年抗戰前），端午、中秋、新年、藥王誕辰等四節發雙工錢；提成工錢，即按每月的營業額給職工提取一定數額的工錢，一般以5%發給；年終饋送根據一年的生意好壞而定，如果生意好，骨干職工可得到一二百元，一般職工也能得到七八十元。職工的吃飯、住宿、煙葉、茶葉等店中都免費提供。此外，職工、學徒定期洗澡及理發費用也均由店中支付。賬簿、現金管理，并代表經理處理日常事務及進貨驗價；蠟丸房：負責制作蠟皮丸藥、攤膏藥和細料散面的制備；丸藥房：負責不帶蠟皮的丸藥制作與外配加工等；斗房：負責飲片的蒸、炒、炙、煅、挑揀整理，及藥斗的添裝、清潔衛生；刀房：負責切制各種飲片、熬制膏藥，打制各種水丸。徒弟進店后，除個別部分因技術要求較高，需由專職人員負責外，其他基本上輪流一番，時間要七八年之久。

千芝堂對店里學徒和職工，制定一套完整的管理辦法。在每年農歷正月初十前后招收學徒，所選用者必須有可靠之人介紹，年齡一般在14～16歲，品貌要端正，念過幾年書，字寫得好，會打算盤。

學徒期間，必須住在店內，且不能留長發。每天完成分給的任務后，要在晚上練習寫字，打算盤和通讀《湯頭歌》、《藥性賦》等藥書。認辨藥材，從其形態、味道、色彩、軟硬中通曉藥材的名稱、產地及藥性。最后掌握炒藥、碾藥、熬油、

老樓不再，千芝尤香

新中國成立后，國家對于老字號的重視和扶持，使得千芝堂藥店生意日漸紅火，保持了飲片為主的經營特色。1950年，北京“四大名醫”（孔伯華、蕭龍友、汪逢春、施今墨）之一的施今墨老先生，曾到千芝堂坐堂應診。這種做法，是我國中藥業醫藥結合的好傳統。1956年，該店公私合營，后轉為國營。

上世紀70年代初，“四大名醫”之一的孔伯華的侄子孔嗣伯在同仁醫院設專家門診。他繼承祖業，醫術高超，能治愈疑難雜癥，全國各地和海外華僑以及香港、臺灣等地的病人紛紛慕名而來。當時，千芝堂以中藥飲片品種齊全享譽京城，因此孔嗣伯的處方源源不斷地送來。同時，孔大夫還經常到店指導工作。該店職工們對他的每次處方皆認真調配，病家對店里服務作風也都十分滿意，交口稱贊。計劃經濟時期，飲片也如其他商品，經常有短缺的情況，但是，千芝堂卻仍獨以品種齊全聞名，抓草藥去千芝堂也成為很多北京人的共識。

上世紀80年代以來，中央領導人的中藥處方均由千芝堂調劑，軍隊的很多首長也都長期在這里抓藥、配制藥丸，千芝堂也是駐華使館外賓的中藥專供點。此后，該店經營范圍和品種不斷增加，逐步發展成為擁有中成藥、中藥飲片、來料加工等服務項目的大藥店。截至1991年，經營品種已達2600多種，職工70人，每日顧客盈門，非常繁忙，有時一天售藥高達2000余副。

直到20世紀90年代崇文區改造以前，千芝堂還保留著老鋪的原貌。原址在崇文門外大街路東48號，那是一座傳統的三間門面開間，兩層小樓，鋪內也是“前店后廠”的格局，和與它同時期的店鋪一樣，但千芝堂小樓雕梁畫棟，金碧輝煌，又別有風味。樓前牌匾上寫有“千芝堂”三字，這三個字正是出自老東家吳靄亭的手筆。著名古建專家鄭孝燮曾贊嘆，千芝堂的建筑格局與梁上精致的彩畫對研究明清古代建筑有很大的參考價值。

1992年，崇文門外大街改造，千芝堂原址拆除，這座古宅被現代社會的繁華所取代，一時很多人扼腕嘆息，改建后的一段時間里，還會有外地的客人到千芝堂舊址買藥，每每乘興而來，失望而歸。老邁的文明讓位于新時代的發展，留給世人的卻不只有無奈和嘆息，值得高興的是，舊址雖然拆除，千芝堂藥店卻并未消失。

拆遷后，千芝堂遷至前門大街200號營業。為利于老字號的發展，再創時代輝煌，在崇文區區委、區政府和北京市醫藥管理局關心下，特別是在崇文區醫藥總公司領導的積極努力下，千芝堂藥店于1996年6月又承租崇外大街原址上的新樓（原金倫大廈），重新開張。新店擁有固定資產21.7萬元，經營場地160平方米，職工17人。并配備傳真機，只要先將藥方傳來，該店可提前把藥配好，顧客一到就能取走。

后又幾經輾轉，如今的千芝堂坐落在東城區國瑞北路36號，門面格局與四周的繁華已無二致，但它內藏千芝的古韻幽香卻永遠珍藏在歷史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