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失在招標代理中的魂靈
——廣西城建咨詢有限公司董事長兼總經理羅靜斌受賄案紀實

■子非木

迷失在招標代理中的魂靈
——廣西城建咨詢有限公司董事長兼總經理羅靜斌受賄案紀實

■子非木

正處級、受賄30萬元、有期徒刑五年……

這組數據顯然不是羅靜斌受賄案引起社會巨大反響的主要原因。其身份——廣西城建咨詢有限公司董事長兼總經理，或許才是人們普遍關注的焦點。

廣西城建咨詢有限公司主要從事招標代理、造價咨詢等業務，隸屬于廣西建筑科學研究設計院，上級領導部門是廣西建設廳，其在廣西建筑行業招標代理的地位和權威性由此可見一斑。

自招投標制度建立以來，由于制度上的不完善，建筑行業在招標過程中權錢交易現象時有發生，不少腐敗分子因此落入法網，但這些人基本上都是業主代表、承建方的利害關系人，乃至評標專家，招標代理方“一把手”因此落馬的案例還非常鮮見。

從這一角度來說，2011年7月18日，羅靜斌被南寧市興寧區人民法院一審判處有期徒刑五年引起方方面面的關注，也就不足為奇了。

發現端倪

羅靜斌浮出“水面”貌似十分偶然。

2010年8月初，自治區檢察院對廣西城建投資集團公司原董事長高平涉嫌受賄的有關情況進行調查。高平在任廣西自治區人民防空辦公室副主任期間，曾利用職務便利，在應急指揮中心項目建設過程中收受過W行賄的人民幣幾十萬元。

在自治區檢察院反貪局的統一協調指揮下，南寧市興寧區檢察院抽調反貪干警協助辦理此案。在對行賄人W進行問話時，W在交代完行賄高平的情況后，意外爆出“猛料”，稱其在廣西人防辦應急指揮中心項目的招投標過程中，曾通過中間人H向該項目的招標代理公司——廣西城建咨詢有限公司董事長羅靜斌行賄人民幣10萬元！

羅靜斌由此進入檢察官的視線。

羅靜斌1959年3月出生于廣西陸川縣，23歲大學畢業后先是在廣西煤炭研究所工作，5年后進入廣西城鄉房地產公司，1994年任廣西建設廳房產處副處長，2000年10月以后一直在廣西城市建設咨詢公司任董事長兼總經理（正處長級）。

在代理項目招標的過程中，會不會存在可能滋生腐敗的環節？通過對相關知識進行“惡補”，辦案人員基本掌握了招投標的大概流程：代理招標公司取得項目代理招標權后，負責對外發布招標信息，然后與業主單位一起從公司專家庫里隨機抽出該項目的評標專家，最后由這些評標專家對參投標文件進行評標打分，得分最高者中標。

從這一流程來看，在抽取評標專家和專家評標環節，通過人為操縱改變投標結果完全有可能！而廣西城建咨詢公司是廣西建筑工程招標代理領域的龍頭老大，廣西很多重大建設項目都是由該公司招標代理的。辦案人員據此分析：羅靜斌在代理這些項目的招投標過程中，通過暗箱操作控制招投標結果從中獲利的可能完全存在。

案情重大！興寧區檢察院馬上將相關情況向上級檢察院匯報。聽取匯報以后，自治區和南寧市兩級檢察院反貪局領導聯手主持召開專案會議，要求辦案人員摸清有關情況后對羅靜斌實行快速抓捕，同時迅速掌握廣西城建咨詢公司招標代理項目的所有材料，為下一步的審訊、突破、深挖做準備。

一張無形的法網向羅靜斌悄然撒出……

其實在知道高平案發后，羅靜斌早已急得如熱鍋上的螞蟻，惶惶不可終日。他知道自己肯定逃脫不了干系，但潛意識里又希望能僥幸逃過這一劫。在這種矛盾的心態下，他一面通過各種途徑打聽專案組的最新動向，一面每晚都到茶莊會友喝茶，以排解與掩飾心中的恐懼。

經過幾天的緊張初查，辦案人員已經基本固定了行賄人W、H的證言。高平的證言也證實，其曾交代羅靜斌在操作人防應急指揮中心項目招投標時，要確保W掛靠的公司順利中標。

正面接觸羅靜斌的時機成熟了。

2010年8月24日晚19時，秘密抓捕羅靜斌的行動開始。幾組抓捕人員進入預先周密布置好的抓捕地點蹲點守候。可是從當晚19時至次日凌晨零時，羅靜斌一直未在各個抓捕點出現！

是情報有誤，還是羅靜斌事先得到什么消息出逃了？專案組領導對各種跡象進行分析后，果斷指示繼續蹲點守候。果然！8月25日凌晨零時50分，喝茶回來的羅靜斌在自己家樓下出現了，辦案人員迅速將其帶到辦案地點。

一條曾在廣西招投標領域呼風喚雨的“大魚”落網了。

心理較量

羅靜斌到案后，檢察官們知道，真正的較量才剛剛開始。盡管高平的案發會給他帶來一定的觸動，但他畢竟當了十年的處級領導，且由于工作關系平日里經常與形形色色的人打交道，是個見過“場面”的人，想要他如實交代自己的問題，估計還要費一番周折。

果然，初次交鋒，羅靜斌擺出一副非常無辜的樣子，面對辦案人員的問話，他要么以“記不清”、“沒有這回事”、“沒有印象”來搪塞，要么不失時機地標榜自己的功勞，稱他帶領國企一步一步走出困境走到今天是多么不容易，妄圖靠裝顛賣傻蒙混過關。

羅靜斌的表演早在檢察官的意料之中。他不知道在其到案后不久，檢察官已迅速收集了他涉嫌犯罪的有關書證、物證材料，還找到了其公司當時負責制作標書的相關人員，核實了其在應急指揮中心項目的招標過程中交代下屬在制作招標文件時確保W掛靠的Y公司中標的有關情況。

羅靜斌利用職務之便收取10萬元的外圍證據已被牢牢固定了。

既然成竹在胸，檢察官們對羅靜斌的百般抵賴也就不急不火。根據其在回答問話時表現出來的性格特征，審訊人員結合其文化修養、工作經歷，牢牢掌握其思想和心理變化，在肯定其貢獻與功勞的同時，適時對其進行政策、法律教育，嚴肅地指出其行為已涉嫌受賄犯罪，為其分析了坦白從寬的出路和抗拒法律的嚴重后果。

在法律政策的感召和審訊人員耐心細致的教育下，羅靜斌終于感受到了自己罪行的嚴重，同時也深信檢察機關已充分掌握其受賄的證據，為了爭取主動，2010年8月25日當晚，羅靜斌就被迫交代了其收受W10萬元賄賂款的事實——

2009年底，廣西城市建設咨詢公司取得了廣西區人防辦應急指揮中心項目的招標代理權。不久，某房地產公司總經理H來到羅靜斌的辦公室，稱是高平介紹來的，想做這個項目，希望羅給予關照，并暗示“已協調好人防辦領導那邊的關系了”。

羅靜斌當時與H并不熟，只是隨口回答說：“能否中標主要看業主單位的態度及施工單位的實力。”

幾天后，H又出現在羅靜斌的辦公室，將W介紹給羅，稱W想拿下項目，希望羅“關照一下”。此事高平已經打過招呼，羅靜斌自然心知肚明，于是點撥道：“現在市場競爭很激烈，有實力的公司容易中標，你們最好找一家實力強的公司合作。”

開標前幾天，H再次出現在羅靜斌的辦公室，喝了會茶，留下個小紙袋就走了。羅靜斌打開一看，里面有現金10萬元。羅靜斌將這些錢鎖進了鐵皮柜。

不久，該項目開標，共有9個施工單位參與競爭。在羅靜斌的運作下，W掛靠的Y公司如愿中標了。

翻然醒悟

根據羅靜斌的交代，檢察官在其家里搜出現金10萬元，印證了其供述的贓款去向。

2010年8月25日，羅靜斌被刑事拘留。

突破羅靜斌，檢察官們并沒有以往那種大功告成的喜悅。根據經驗，辦案人員隱約覺得，羅靜斌很可能還會有其他的受賄情節，甚至大膽預測：有關人員要控制招投標結果以順利中標，除了要“買通”招標代理公司外，還需要“打通”項目業主單位的“關系”，這其中勢必還會有“權錢交易”的情況出現，通過羅靜斌挖出有“問題”的建工項目，然后從行賄人下手，肯定還會挖出很多招投標領域的蛀蟲！

專案組繼續對羅靜斌展開訊問，以期擴大戰果。可是，這次審訊人員不管如何勸導，羅靜斌對自己的其他情況就是再也不愿意多提一個字！

怎么回事？是審訊方式有問題，還是羅靜斌有什么思想顧慮？檢察官通過旁敲側擊，終于弄清了其中的原因——

原來，羅靜斌雖然是個處級領導，可也是個法盲，他原以為承認了收受10萬元的事情并交出贓款后就“沒事了”，可讓他始料未及的是，在交代完自己的犯罪事實后，他不但沒能夠回家，反而被采取了更加嚴厲的強制措施，心中是既害怕又埋怨，對辦案人員產生了不信任，因此以沉默的態度進行對抗。

就在案件陷入僵局的時候，高平專案組傳來消息：同樣給高平行過賄的H供述，在廣西規劃建設展示館項目招投標過程中，為了確保順利中標，他除了給高平送上大筆賄賂金以外，還伙同D送了20萬元給羅靜斌！

案情出現了轉機。看來當初的預測沒有錯！

通過訊問H，檢察官掌握了羅靜斌收受20萬元贓款的來龍去脈——

2010年初，廣西城建投資集團公司啟動廣西規劃建設展示館項目的招投標程序。在公司董事長高平的提議下，廣西城市建設咨詢公司再次受托代理招標。高平將這一信息告訴了H，讓H找羅靜斌“溝通”。

2010年3月的一天，H帶著做工程的D老板來到羅靜斌的辦公室。一進門，H就將一個手提袋直接放在羅靜斌的桌面上，開門見山地說D想掛靠Y公司拿下這個項目，希望羅在招標的過程中“多多關照”。

羅靜斌笑了笑不置可否，只是意味深長說：“這件事主要還是要看業主方面的意思。”

H走后，羅靜斌打開手提袋一看，里面是現金20萬元。

有了前一次的成功合作，這次的操作自然也就輕車熟路了。在羅靜斌的“關照”下，D掛靠的Y公司最終又中標了……

興寧區檢察院郭檢察長在聽取了匯報并了解到羅靜斌的狀況后，決定親自提審羅靜斌。在審訊的過程中，郭檢察長發現羅靜斌血壓升高，馬上及時為他買來降壓藥物；考慮到他在監獄羈押期間的伙食較差，于是要求審訊人員按照較高的標準為其提供飲食；在了解到羅靜斌擔心如果被判刑期較長會影響家庭穩定的思想顧慮后，郭檢察長立即指派專人與其家人談心，并適時將其家人鼓勵其“好好改造，爭取盡快出獄回家，我們等你”等話語轉告他，鼓勵他爭取主動，立功減刑。

檢察官人性化的辦案方式，使羅靜斌漸漸打消了對抗的情緒。在七天的談話中，辦案人員與羅靜斌從案情聊到“佛學”，從對社會現象的看法聊到對世界觀的認識，從“兩脅插刀”聊到“國家大義”……檢察官和風細雨式的啟發教育，讓羅靜斌大為感動，他數次忍不住嚎啕大哭，表示認罪服法，徹底摒棄了“決不出賣朋友”的所謂江湖義氣，積極檢舉揭發其他犯罪線索。

幾點思考

2011年5月5日，南寧市興寧區檢察院以受賄罪對羅靜斌提起公訴。法院經審理認為，羅靜斌案發后積極退出全部贓款，認罪態度較好，有悔罪和立功表現，最終以受賄罪從輕判處其有期徒刑五年。

一審宣判后，羅靜斌當庭服判，沒有上訴。

從一個“文革”后開始上學的普通“知識分子”，逐漸成長為握有“實權”的自治區級國有企業的領導干部；從一名有知識、有能力的“一把手”，淪為一名高墻電網內的受賄罪犯，羅靜斌在深刻反省自己的人生經歷、剖析自己思想蛻變的主要原因后，寫出了深刻的悔過書，警示其他官員珍惜黨和人民給予他們的權力，潔身自好，千萬不要步他的后塵。

羅靜斌案是廣西招投標領域有重大影響的受賄大要案。在辦理案件的過程中，廣西區檢察院反貪局、南寧市檢察院反貪局通過統一部署、謀劃指揮偵查，統一指揮審訊等指導辦案，實行了三級院聯動的偵查指揮一體化。在審訊中，辦案人員充分運用謀略，在突破案件的同時，摸清了招投標領域潛規則，順藤摸瓜查處了一系列現職領導干部受賄大、要案和窩、串案，在廣西引起極大震動。

不可否認，如今工程建設領域的招投標是滋生腐敗的高危領域,已成為社會關注的焦點。在目前建筑領域招標投標市場中，一些行業和部門既是政策的制定者，也是資金的安排者，還是代理機構的遴選者、仲裁者，集決策、執行與監督權力于一體，極易在市場經濟中引發權錢交易的腐敗行為，使相當一部分招投標工作走過場。一些“豆腐渣工程”及由此造成的災難性事故，從一個側面印證了工程項目“暗箱”操作的問題。

如何有效打擊工程招投標領域的職務犯罪？一名參與辦理羅靜斌受賄案的檢察官指出：

工程建筑領域招標投標貪污賄賂職務犯罪嚴重破壞了社會主義市場經濟秩序，危害了社會和諧穩定，影響了黨和政府的公信力，對此，檢察機關要根據工程建筑領域和招標投標市場中的貪污賄賂等職務犯罪的特點、規律，進一步細化辦案工作措施，狠抓工作落實，確保嚴查和預防工作取得新的更大成效。

此外，要注意增強發現辦案線索的能力，積極主動地加強與工程建設主管部門、行政執法部門、財政審核結算部門的聯系溝通，既要從項目投資建設和執法過程中發現線索，也要善于從群眾反映強烈或工程建設質量出現嚴重問題的重大事件中發現線索。

在查處階段，要充分發揮偵查一體化的功能，積極運用“系統抓，抓系統”的辦案方法，實行區域聯動辦案，集中優勢辦案力量打總體戰。在依法嚴肅查辦工程建筑、招標投標中貪污、賄賂職務案件的同時，堅持一案一分析、一總結、一建議、一釋法，充分發揮偵查辦案的懲戒、警示和治本功能，深入研究工程建筑、招標投標管理中的薄弱環節和潛在的廉政風險點，從改進機制上提出預防建議，堵塞漏洞，推動工程建筑、招投標中的管理制度機制創新，提升嚴查和預防的實際效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