拍板一個項目 受賄四百萬元

文/鄭毅

拍板一個項目 受賄四百萬元

文/鄭毅

背景材料

這是榮佑文2009年11月26日所做的述職述廉報告中的述廉部分，如今讀來頗有諷刺意味

作為一名黨員干部，本人多年來一直堅持在生活上做到樸實、節儉，作風上做到嚴謹、正派。不斷提高政治理論水平，從政治上嚴格要求自己；不斷提升黨紀、政紀意識，從紀律上約束自己；不斷提高運用法律、法規能力，從法律上規范自己。在工作和生活中，尤其注重細節，規范自己的一言一行。其身正，不令則行；其身不正，雖令不從。在廉政建設中始終對自己高標準、嚴要求，率先垂范，以身作則，要求別人做到的，自己首先做到；要求別人不能做的，自己首先不去做，嚴格按照黨風廉政建設責任制和《廉政準則》的要求來約束自己的一言一行。下基層調查研究，輕車簡從，不亂派車、亂用車。對家屬子女從嚴要求，約法三章，不準從事與上級黨風廉政建設規定相違背的有關職業，不準以領導名義謀私利、搞特權，真正做到自身正、身邊清。認真貫徹落實上級廉政建設指示精神，嚴格執行不收受有關單位和個人的現金、有價證券和支付憑證等有關規定，從不利用職權干預和插手建設工程招標投標等市場活動。八小時以外，嚴格按照有關規定參加社交圈、生活圈，自覺維護黨在群眾中的良好形象。平日里，發揚艱苦奮斗的優良傳統，始終保持共產黨員的情操和氣節，加強思想道德修養，保持積極向上的生活情趣，做到自重、自省、自警、自勵，自覺抵制拜金主義、享樂主義、極端個人主義的侵蝕，真正做到不正之風不染，不義之財不取，不法之事不做，經得起改革開放、市場經濟和執政的考驗。

圖為落馬前的榮佑文

一個區委常委、鎮黨委書記，論官銜不足一個七品芝麻官，可此人就是利用這個官職，獨自拍板將一項開發工程給了某開發商，并收受對方給予的提成款400萬元。“官不在大，有權就貪”已成了某些人的順口溜，不過老話說得好“莫伸手，伸手必被捉。”2012年1月中旬，該小官大貪式的人物被當地中級人民法院以受賄罪、挪用公款罪數罪并罰，被決定執行有期徒刑17年，并處沒收個人財產50萬元。

一旦擁有實權就開始貪

1967年3月，榮佑文出生在蘇北沭陽縣的一個普通人家，沭陽縣當時是江蘇省的貧困縣。在當時的歷史背景下，農村的年輕人要想跳出農門還是非常困難的，幸運的是榮佑文初中畢業后考上了縣師范學校，并在畢業后成了一名小學教師。1995年10月，榮佑文被調到桑墟鎮政府任團委干事，憑著出色的表現，二年后他又被調進沭陽縣委工作，任縣委辦公室秘書，2000年8月任辦公室主任助理。

榮佑文和許多沒有背景的干部一樣，靠的是一個一個腳印爭取進步。一直奮斗到2007年7月，榮佑文總算擁有了真正的實權，擔任了宿遷市宿城區洋河鎮黨委書記，不久又成了區委常委。洋河鎮以盛產洋河酒而聞名于世，該鎮自然也就成了宿城區乃至整個宿遷市的經濟重鎮，榮佑文能主掌該鎮，當屬組織上對他的信任。

擁有說一不二的權力后，榮佑文的專制作風很快表現出來，有關鎮上的重大決策基本上都由他拍板決定，只要他不點頭認可的，誰也不能作主。榮佑文的獨斷專行，很快被一些商人，尤其是開發商所察覺，于是暗地里紛紛向他展開攻勢，請吃的、送禮的紛至沓來，都希望能從他手上撈到業務賺大錢。榮佑文長期在機關工作，撈好處的機會不多，如今面對這種送上門的交易，他很快就被人牽著鼻子走了。

2009年初， 商人劉凱等人想爭取到洋河鎮南街康居示范村工程項目，于是就通過榮佑文的駕駛員蔣某出面撮合，最終榮佑文把工程給了劉凱等人。劉凱等人接手工程后，做了前期勘測等工作，但正欲展開全面施工建設時，情況出現了變數。原來一個叫吳軍的開發商看上了這個工程，并通過一個叫榮海燕的女人找到榮佑文幫忙。榮海燕是榮佑文的堂妹，一向在同宗堂哥面前說話管用。這次榮佑文果然聽了榮海燕的招呼，他找劉凱等人做工作，勸他們退出已接手的工程項目，并許諾往后在工程安排上會照顧他們，同時表明要吳軍多補償他們損失。劉凱等人豈敢不聽榮佑文的，最終他們選擇了配合。

后經榮佑文親自協調，吳軍從劉凱等人手中拿了南街康居示范村工程項目，并補償劉凱等人65萬元。劉凱等意識到這筆補償款超出了應得補償部分，屬榮佑文對他們的特殊關照，為了回報榮佑文，爭取下次從他手中弄到工程項目，幾個人決定拿出20萬元送給榮佑文。不久后的一天晚間，劉凱及另一名合伙人在沭陽縣皇駕咖啡店門口守到了榮佑文，并送給他20萬元現款，榮佑文沒有客套便收下了這筆巨款。時隔不久，洋河鎮開發翡翠華庭小區，榮佑文打電話給劉凱，指名要讓他來接這個工程項目，但劉凱后因家庭等原因未能接手該項目。

當初，榮海燕之所以要在榮佑文面前為吳軍說好話、攬業務，事實上是沖著自己的“小九九”來的。當時財力不濟的榮海燕看到開發房地產有利可圖，憑借自己在老家沭陽縣城的人脈關系，她也想成立一家公司、弄塊地從事房地產業，但機會一直不夠成熟。

2009年的下半年，榮海燕終于抓住了一個機遇，隨后她成立了公司并說服財大氣粗的吳軍參股其中。公司成立了，地也有眉目了，但榮海燕在資金上卻遇到了困難，情急之下她找到榮佑文以解燃眉之急，并提出讓榮佑文攜資入股。當時在榮佑文看來，妹妹這個忙不幫不行，而且弄來資金入股其中回報必然是可觀的，基于這樣的考慮，一心想著既要當官又要發大財的榮佑文，下決心要為妹妹及自己辦成這件大事。

榮海燕需要的不是一筆小數目，到哪去弄到這么多的錢呢？關鍵時刻榮佑文想到了財大氣粗的吳軍。吳軍應招來見榮佑文，聽榮佑文要他籌出一筆巨款來幫榮海燕，身為榮海燕公司股東的他也甚覺為難，畢竟他自己的公司也需要大筆資金周轉。不過吳軍心里再清楚不過，即他得罪不起榮佑文。于是經過一番思考后，吳軍拿出了一個對自己、對榮佑文均有利可圖的方案，即提出要榮佑文與其簽訂洋河鎮閘口村安置小區項目的合作協議，將工程交給他來做，這樣由他交納土地保證金到財政賬戶，然后由榮佑文協調將資金再借出并由自己轉借給榮海燕使用。榮佑文聽了吳軍的策劃后，感覺辦法可行，于是同意如此操作。

主意拿定后，榮佑文把集體研究和相關程序拋到腦后，自作主張于同年8月13日安排閘口村支部書記朱春和吳軍簽訂了合作協議，洋河鎮鎮政府作為鑒證方加蓋了印章。吳軍搞定這個工程后，向鎮財政所交納了770萬元的閘口安置小區項目保證金和150萬元的酒街項目保證金。

吳軍把920萬元保證金交到鎮財政所后，榮佑文在未經集體研究的情況下，要么自己直接安排財政所，要么通過鎮長孟凱安排財政所便將錢借給了吳軍，吳軍則從中拿出600萬元借給了榮海燕，并算作榮佑文在榮海燕公司的投資。這著棋走下來后，榮佑文很是得意，既當官又發大財的愿望在他看來是指日可待了。

面對400萬元誘惑

2010年初，吳軍獲悉洋河鎮將開建安置小區擴建工程，總建筑面積達8萬平方米，算得上是一塊大肥肉。吳軍有意拿下該工程，但也知道競爭對手很多，難度很大。一番盤算后，吳軍還是決定通過榮海燕找榮佑文幫忙，他相信洋河鎮上的事，只要榮佑文點頭就沒有辦不成的。

一天晚間，經榮海燕牽線，吳軍把榮佑文請到了一家高檔酒店，席間一番客套之后，吳軍開門見山地表明了意向，榮海燕也在一邊撮合。一聽吳軍要拿鎮上的安置擴建工程項目，榮佑文面露難色沒有立馬表態。見此，掌握榮佑文貪財特性的吳軍拋出了承諾：“我知道許多人都想爭取這個工程，書記有難處我理解。這樣吧，如果書記肯把這個工程交給我干，我按總建筑面積給書記每平米50元的提成，這樣一共是400萬元……”榮佑文聽完吳軍的這番表態，面部表情由陰轉晴，一邊舉杯一邊表示“我考慮考慮”，見此吳軍心里有了底。

這晚回到家后，榮佑文一宿未眠，面對吳軍開出的誘人大單，榮佑文既心動也有些不安，于是糾結得毫無睡意。經過反復權衡謀劃，至天明時榮佑文終于拿定主意，把安置擴建工程交給吳軍做。榮佑文定下這個決心，說白了就是沖著吳軍開出的400萬元好處費來的。不過榮佑文心里也清楚，把工程交給吳軍，在班子成員中擺不平，其他領導會有不同意見，但為了那400萬元他豁出去了。

次日上午，榮佑文給吳軍打電話，“考慮到我們之前的合作很愉快，這次你提出的要求我就滿足你吧，要知道我這個決定是要頂住很多壓力的喲。”“謝謝書記關照，我會兌現承諾的，請書記放心！”吳軍在電話里再次給榮佑文吃了定心丸。

在和吳軍私下敲定計劃后，榮佑文緊接著主持召開了鎮干部例會，會上他在大講了一通加快城鎮化建設，抓緊落實擴建安置小區建設的重要性時，明確提出把擴建安置小區放在吳軍在建的南街康居示范村東邊，并仍由吳軍承建。會上鎮長等人對安置擴建小區的選址等問題提出不同意見，但榮佑文武斷地表示：“事情就這么定了，沒有商量的余地！”

這次會議后不久，規模可觀的洋河鎮安置小區擴建工程在沒有經過招投標的情況下，就按榮佑文的個人決定，由吳軍的公司接單干了起來。工程啟動后，榮佑文表現的十分關注，凡吳軍提出的難題，他都親自過問并拍板解決。

2010年7、8月間，急于要將400萬元提成款弄到手的榮佑文，以妹妹榮海燕的公司資金緊張為由，一次次打電話讓吳軍幫助周轉，吳軍領會對方的用意后，主動提出兌現400萬元提成款的事，榮佑文表示同意，并讓吳軍將錢打給榮海燕。隨后吳軍先打了200萬元到榮海燕賬上，不久他又花100萬元并以榮海燕的名義，在宿遷市水木清華小區為榮佑文買了一套商品房，房款計算在400萬元提成款中。這年的11月，吳軍又打給榮海燕100萬元，至此，他向榮佑文兌現完400元萬全部提成款。榮海燕拿到300萬現金和一套房子后，向哥哥榮佑文通報了情況，榮佑文表示“知道了”。

一次獨斷專行的拍板，榮佑文不光撈足300萬巨款，而且還得了套價值百萬的房子，其膽子之大、胃口之大，在案發的同級別貪官中恐怕亦屬少見。由此也不難看出，正是不受制約的權力，才給了榮佑文這個小官斂大財的機會。頗具諷刺意味的是，這年12月榮佑文當著鎮干部的面作了一個述職報告，講到清正廉潔話題時，他把自己定格為廉潔勤政的帶頭人，絲毫不覺臉紅。

東窗事發二罪并罰被判17年

2010年12月，宿遷市紀委根據群眾舉報，對洋河鎮副鎮長陳偉展開調查，當時榮佑文剛剛收足吳軍給的300萬現款和一套價值百萬的商品房，獲悉陳偉被調查后他一時緊張的要命，忙安排榮海燕將錢和房子退給吳軍，榮海燕按哥哥的要求退給了吳軍250萬元，但不過意的吳軍又把250萬元打進了榮海燕的卡里，并稱這錢就算自己借給榮海燕用的。之后榮佑文找到吳軍面談，問他與陳偉有否不正當往來，吳軍稱就是送點煙酒和卡，還換過一塊手表，其他沒什么。見此，榮佑文總算踏實下來。

榮佑文本以為紀委查不到自己頭上，但這一次他的如意算盤打錯了。2011年3月，宿遷市紀委依據舉報線索，對榮佑文展開調查，榮佑文獲悉這一情況后，一時驚惶失措，再次采取補救措施以蒙混過關。他先是將收受劉凱的20萬元退了回去，并要對方守口如瓶。隨后他又讓榮海燕和吳軍補齊了一個1000萬元的借款手續，把自己收受吳軍的400萬元也包含了在內，以徹底洗白自己，同時他還對挪用920萬元公款給榮海燕、吳軍使用的情況采取了掩蓋措施，并與吳軍、榮海燕等人訂立攻守同盟，以逃避追究。之后吳軍按榮佑文的要求抓緊籌款，陸續還清了榮佑文幫助弄出的920萬元公款。

2011年5月19日，上海《東方早報》的一則《江蘇宿遷被曝國庫800萬元轉給個人，疑為挪用公款》的報道，經網絡轉發后在社會引起軒然大波，矛頭直指榮佑文和榮海燕等人，從而加速了榮佑文落馬的下場。宿遷市紀委經過縝密調查，很快掌握了榮佑文利用手中權力大肆收受開發商賄賂，變換手段挪用巨額公款供榮海燕等人使用以謀取個人利益的違法犯罪行為。紀委根據調查結論，于2011年7月將案件移交檢察機關作進一步查處。7月6日，榮佑文被刑事拘留，7月18日被依法批準逮捕。

榮佑文歸案后，如實交代了挪用公款920萬元供他人使用為己謀取私利的行為，同時交待了收受他人賄賂420萬元的犯罪事實。為減輕自己的罪責，身陷囹圄的榮佑文還檢舉他人涉嫌經濟犯罪的問題，但未被檢察機關查實和認定。

2011年10月10日，宿遷市人民檢察院以被告人榮佑文犯挪用公款罪、受賄罪，向宿遷市中級人民法院提起公訴，法院受理案件后，于同年11月14日公開開庭審理了本案。之后榮佑文的辯護人先后兩次向法院提出延期審理，均獲法院許可。

案件審理中，公訴機關指控被告人榮佑文在擔任宿城區區委常委、洋河鎮黨委書記期間，利用職務之便，未經集體研究，個人決定將洋河鎮政府財政資金人民幣920萬元于2009年8月至9月間借給開發商吳軍的某地產顧問有限公司使用，其中600萬元經被告人榮佑文授意挪用給榮海燕使用，并作為被告人榮佑文個人在榮海燕處的投資。后吳軍于2010年1月27日起陸續歸還上述借款，至2010年11月還清。自2009年初至2010年底，被告人榮佑文利用上述職務之便，先后多次收受他人所送財物共計人民幣420萬元，并為他人謀取利益。

被告人榮佑文對指控的挪用公款事實及收受劉凱20萬元賄賂的事實沒有異議。對指控收受吳軍的400萬元賄賂，榮佑文辯稱吳軍提出送錢時其表示拒絕，得知吳軍已將300萬元匯給榮海燕，并為自己買下一套百萬元的房子時，即讓榮海燕退款、退房，故這400萬元不應認定是自己受賄。榮佑文的這一辯稱意見，與其在偵查階段作出的穩定供述并不一致，他事實上是在翻供。榮佑文的辯護人也發表了對榮佑文有利的抗辯意見。

2012年1月16日，宿遷市中級人民法院根據庭審掌握的事實證據，對被告人榮佑文作出一審宣判。法院認為：被告人榮佑文作為國家工作人員，利用職務上的便利，個人決定以單位名義將公款人民幣920萬元供其他單位使用，謀取個人利益；非法收受他人財物人民幣420萬元，為他人謀取利益，其行為已分別構成挪用公款罪和受賄罪。榮佑文在判決宣告以前一人犯數罪，應數罪并罰。榮佑文所挪用的公款在案發前已全部歸還，可以從輕處罰。榮佑文如實供述自己的挪用公款犯罪事實及部分受賄犯罪事實，可以從輕處罰。

關于辯護人提出指控榮佑文收受吳軍所送400萬元證據存疑的問題，經查，認定榮佑文收受吳軍所送400萬元賄賂的證據有榮佑文以往在偵查階段多次穩定供述、證人吳軍、榮海燕等人證言和相關書證，且被告人榮佑文的供述與證人吳軍、榮海燕等人的證言在時間、數額、請托事項及收受賄賂的方式等方面能夠相互印證，并有相關書證予以佐證，形成證據鎖鏈，足以認定。故對辯護人的該辯護意見，法院不予采納。

最終法院依據查明的事實，并依照《中華人民共和國刑法》、《最高人民法院關于審理挪用公款案件具體應用法律若干問題的解釋》的相關條款，以被告人榮佑文犯挪用公款罪，判處有期徒刑六年；犯受賄罪，判處有期徒刑14年，并處沒收個人財產人民幣50萬元；決定執行有期徒刑17年，并處沒收個人財產人民幣50萬元。

一個官職不大的基層黨委書記，卻能用手頭的權力制造如此驚人的腐敗案，著實給人們敲響了警鐘。宿遷市委書記繆瑞林在談到這一現象時指出：“我們在反思榮佑文案時，發現一個新的苗頭，就是因為如今涉農的項目和資金很多，已經成為一些鄉鎮黨委書記、農村基層干部滋生腐敗問題的土壤。我們現在已安排紀委制訂了制度，專門召開了會議，要求以榮佑文案例作為反面教材，開展警示教育，要好好管人。”

（文中除榮佑文外均為化名）

編輯：陳暢鳴 charmingchin@16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