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征斬龍王

余鶴仙/改編 盧延光/繪畫

1 唐朝貞觀年間，長安城外有個樵夫名叫李定。一天，李定賣完柴，溫了一壺酒，去找好朋友漁翁張稍喝酒。

2 李定沿著涇河一路找來。涇河上船過舟往，很是熱鬧。李定找到一處偏僻河口，才看到張稍正在撒網捕魚。

3 只見張稍每拉一次漁網上來，網中總有幾條鮮蹦活跳的大魚。李定看呆了，心想：這張兄下網捕魚，網網不見落空，他哪來這樣的本領？

4 等到張稍滿載而歸，劃著船靠岸時，李定才叫他上岸喝酒。李定連口夸贊道：“張兄捕魚，網網不見落空，真是奇才！”

5 張稍笑道：“這哪里是小弟的本領？我只是按照好友袁先生指點的方位下的網，所以才能網網不空。”

6 李定聽了，連忙起身向張稍作揖道：“原來袁先生是張兄的好友，失敬失敬！我聽得袁先生上識天文，下識地理，是個才冠長安、名揚四海的奇人。小弟正想結識這位先生呢。”

7 不料李定與張稍的談話，被涇河里一個巡水夜叉聽見了。那夜叉聽到“網網不空”的話，不由大吃一驚，連忙轉回水晶宮，去向龍王報告。

8 那涇河龍王正在宮中飲酒作樂，聽魚姑唱歌，看蟹將舞劍。他見夜叉氣急敗壞地趕來，忙問：“何事驚慌？”

9 巡水夜叉先把漁樵兩人的對話學說了一遍，然后犯愁道：“大王，那個袁先生如此料事如神，我們水族兄弟豈不要全被他滅了，以后還有誰來輔助大王？”

10 龍王一聽，不由氣得兩根龍須直豎起來。他拂袖叫魚姑、蟹將退下，惱怒地在龍宮里轉了一圈，突然“噌”的一聲，把佩劍拔了出來。

11 龍王舉劍高叫：“那袁先生要滅我水族，我豈能容忍！孤王立即去長安城，把他殺死！”

12 旁邊閃過龍子龍孫、龜臣蟹將，一齊奏道：“大王暫請息怒。常言道：‘耳聞為虛，眼見為實。’大王何不先去察訪一下。”

13 跟在身邊的鰣魚軍師和鯉魚太宰也奏道：“大王此去，如果云從雨助，難免要驚動長安百姓，恐上天責怪，還是隱去真身，變個白衣秀才為好。”

14 龍王依奏，就放下佩劍，也不興云雨，變個白衣秀才，走上岸來。

15 龍王拽開云步，不一會兒就來到袁先生的住處。他見袁先生相貌奇偉，儀容秀麗，不由暗暗驚奇。

16 龍王見過袁先生，說道：“久聞先生大名，特來拜求一事。如今長安久晴不雨，請問先生，何時有雨？”那袁先生望了望天空，說道：“云迷山頂，霧罩林梢，若問雨澤，準在明朝。”

17 龍王不由一驚，心想：我是八河都總管，司雨大龍神，有雨無雨，我尚且不知道，你哪里曉得這么許多？于是又問道：“明天什么時候下雨，雨量多少？”

18 袁先生從容地說道：“明天辰時布云，巳時發雷，午時下雨，未時雨足，共得雨水三尺三寸零四十八點。”

19 龍王笑道：“這話不可作戲。如果明天有雨，又依你說的時辰、數目，我當送重金相謝。如果沒有雨，或者時辰、數量不符，我就要把你趕出長安城！”

20 袁先生望著龍王，滿口應允：“學生說的全是實話。如若說得不準，任憑先生驅趕。”

21 龍王回到水府，那大小水神接著，問這問那。龍王就把與袁先生賭賽的事說了一遍。

22 眾水神笑道：“有雨無雨，只有大王先知。這先生怎敢這樣胡言亂語？準是他輸了！”

23 眾水神正圍著龍王哄笑、高興的時候，忽聽到半空中傳來聲音：“涇河龍王接旨！”眾水神抬頭一看，只見一個金衣力士，手捧玉帝圣旨，下水府而來。

24 龍王連忙整衣束帶，焚香接旨，那圣旨上寫著：“敕命八河總，驅雷掣電行！明朝施雨澤，普濟長安城！”

25 龍王仔細一看，圣旨上指定下雨的時辰、數量，與那袁先生說的一點不差，嚇得他心驚膽戰，不覺昏暈過去。

26 眾水神慌作一團，大呼小叫起來：“大王醒來，大王醒來！”

27 過了好一會兒，龍王才慢慢醒了過來。龍王嘆惜道：“想不到人間竟有如此能人，孤王與他賭賽，輸定無疑了！”

28 鰣魚軍師獻計道：“大王放心。你只要在行雨時差了時辰，減少雨量，怕不贏他？”

29 第二天，龍王指揮風伯、雷公、云童、電母，直到長安城九霄上空。他到巳時開始布云，午時發雷，未時落雨，申時雨止，只下了二尺二寸零三十六點雨。

30 雨后，龍王先命風伯、雷公他們回去，自己仍然變作一個白衣秀才，直奔袁先生家來。

31 龍王撞進書房，就把書桌上的筆墨紙硯等物摔的摔，撕的撕，丟了一地。那袁先生端然坐著，看著龍王摔這砸那，不動聲色。

32 龍王摔砸了一陣，又指著袁先生罵道：“你這妄言未來的妖人！言既不準，話又荒謬，還在這里裝模作樣坐著！趁早滾出長安城，饒你死罪！”

33 袁先生冷笑道：“我有何罪？你身為龍王，不遵守天條，隨意改了下雨的時辰和數量，危害百姓。你自己犯了死罪，還不知死活！”

34 龍王見袁先生點穿他的身份，說出他私改下雨時辰、扣克雨量的事，不禁跪下求道：“先生休要見怪。上次戲言，哪知弄假成真，果然違犯天條。望先生救我！”

35 袁先生說道：“我哪里救得了你？明日午時三刻，你該被人曹官魏征斬首。那魏征乃是唐王駕下丞相，你不妨去求唐太宗，或可有救。”

36 龍王含淚拜別了袁先生，在空中等到子時前后，收了云頭，斂了霧角，直接來到皇宮門前去求見唐太宗。

37 這時，太宗正夢見宮門外面，忽見一條老龍變作人樣，上前跪拜，口叫：“陛下救我！陛下救我！”

38 太宗問道：“你是何人，為何叫聯救你？”龍王道：“我是涇河龍王，因私改玉帝敕旨的下雨時辰、數量，危害百姓，犯了天條，該陛下賢臣魏征處斬，故求陛下救我。”

39 太宗拂袖道：“你私改上天旨意，危害百姓，違犯天條，罪當處斬，朕如何救得！”

40 龍王苦苦哀求。唐王見他可憐，就答應道：“如果真是魏征處斬，朕可設法救你。只是你以后不可再做危害百姓、違犯天條的事。”龍王連聲諾諾，叩謝太宗，回水府去了。

41 第二天五更三點，唐太宗上朝，聚集兩班文武百官，只不見丞相魏征。太宗心里記掛龍王夢中求情的事，就派人去宣魏征入朝。

42 原來，魏征昨夜在觀看天象時，接到了玉帝命他次日夢斬龍王的圣旨。魏征接旨后，就在相府中練劍，準備斬龍，所以沒去上朝。

43 魏征見太宗派人召見，立刻隨旨入朝。太宗心想，我只要把魏征留在身邊，就能救那夢中龍王了，就命群臣散朝，獨留下魏征一人。

44 太宗先與魏征談論治理國家的大事，等到接近午時，又命官人擺上棋盤，與魏征弈起棋來。

45 君臣兩人弈到午時三刻，魏征忽然伏在御案上，打起瞌睡來。

46 太宗笑道：“賢卿為了輔佐朕安邦定國，心勞力倦，是該瞌睡休息。”就讓魏征安穩地睡著。

47 哪知魏征伏案瞌睡，正是去執法斬龍。龍王見魏征持劍而來，嚇得魂飛魄散。

48 龍王遠遠地哀求魏征道：“丞相，你乃唐王駕前賢臣。我已求得唐王救我，請看在唐王面上，饒我一命！”

49 魏征喝道：“孽龍！你私改時辰，扣克雨量，欺天害民，理當死罪！太宗雖是我主，我怎能因此徇私！”說著，緊追龍王不舍。

50 龍王見魏征鐵面無私，哀求無效，心里更加驚恐，一面連聲叫著“唐王救我！”，一面駕風逃遁。

51 魏征原是人曹官，哪里追得上駕風乘云的龍王，不由急得滿頭大汗。

52 再說太宗看見酣睡著的魏征，忽然滿頭冒出豆粒大的汗珠來，就揮起扇子，在魏征背后替他打扇助涼。

53 魏征在夢中正為追不上龍王而著急，忽然從身后吹來一陣勁風，不覺趕上了龍王。

54 龍王見魏征借助唐王風力追上自己，怨聲叫道：“唐王！唐王！你既然答應救我，為什么反助他三扇風力，使我喪生……”

55 魏征不等龍王把話說完，叫聲：“你罪當斬首，怎能怨恨我主！”揮起寶劍，把龍王斬了。

56 魏征醒來，見太宗在自己身邊打扇伴坐，連忙奏道：“臣剛才困盹，不覺睡去，望陛下赦臣慢君之罪！”太宗親手扶起魏征，說道：“卿有何罪？快快起來！”又與魏征弈起棋來。

57 魏征剛剛拈子在手，忽聽得宮門外人聲喧嚷，只見秦叔寶、尉遲恭等人提了個血淋淋的龍頭來見太宗。

58 太宗見了龍頭，不禁心里驚疑，問道：“此物何來？”秦叔寶奏道：“臣在十字街頭巡視，忽然從云端里落下這顆龍頭來，不敢不奏。”

59 太宗驚問魏征：“賢卿不曾離開宮門，此龍為誰所斬？”魏征奏道：“臣伏案瞌睡，身在君前，夢離陛下。謝陛下助我三扇風力，得以斬此孽龍。”

60 太宗聽了，又驚又喜。喜的是朝中有魏征這樣執法如山的賢臣，何愁國家不治；驚的是，自己曾經在夢中許諾救龍，不想龍仍被處斬，又于心不安。

61 當夜二更時候，太宗聽得宮門外有人啼哭。矇眬間，只見那涇河龍王提著龍頭，厲聲叫著：“唐太宗，還我命來！”

62 太宗說道：“我答應救你以后，就宣魏征入朝，不曾讓他離開。哪知他在夢中斬你，實非我的過錯。”

63 龍王扯住太宗道：“你既然許諾救我，又為什么助魏征三扇勁風，使我喪生？還我命來！”

64 太宗一嚇，從夢中驚醒，連叫“有鬼”，不覺神志恍惚，患病不起。

65 第二天五時三點，那滿朝文武聞知太宗受驚患病，不能上朝理政，人人不安。

66 從此，太宗夜夜夢見龍王討命，病情日勝一日。一天，太宗召徐茂功、秦叔寶、尉遲恭等一班文武大臣，進宮議事。

67 太宗嘆息道：“朕十九歲領兵，南征北伐，沒有見過半點邪祟，想不到今日反被無頭龍王所纏！”

68 尉遲恭道：“陛下創立江山，殺人無數，何懼一個無頭孽龍！”太宗道：“王兄自然不會相信，朕這寢宮門外，一到夜里，那無頭龍王就來纏我，呼叫‘還我命來’，終夜不息。”

69 秦叔寶安慰太宗道：“陛下寬心。今晚臣與敬德把守宮門，不讓那無頭孽龍在宮門外作祟。”太宗知道秦叔寶、尉遲恭兩人威武無比，膽略過人，就點頭依奏。

71 那無頭龍王遠遠地看見秦叔寶、尉遲恭把門，嚇得趔趄不前，不敢靠近宮門。

72 這一夜，唐太宗睡得很好。第二天，太宗重賞兩位將軍，命兩人白天休息，夜里再來護衛。

73 從此，宮門外平安無事。太宗想到兩位將軍夜夜把守辛苦，就召畫師把兩人的真容畫在宮門上。后來，民間也把兩位將軍的畫像貼在門上，當做鎮邪驅妖的門神。

74 過了幾天，又聽得后門乒乓作響，傳來那“還我命來”的凄厲叫聲。第二天，太宗又召見眾臣道：“連日來前門幸喜無事，不料昨夜后門又響，如何是好！”

75 徐茂功奏道：“陛下，前門不安是叔寶、敬德二兄護衛；如今后門不安，可由魏征護衛，保得以后平安。”太宗準奏。

76 魏征領旨，當夜裝束整齊，提著那把斬龍劍，站立在后門前。

77 二更時候，果然傳來“還我命來”的叫聲。魏征見無頭龍王遠遠向后門走來，怒斥道：“你欺天害民，明知故犯，罪由自取。我奉天命斬你，有何冤屈？如再無理作祟，罪上加罪！”

78 那龍王聽了，頓然大悟。他向魏征拜道：“孤王被斬，咎由自取。從此知罪思改，不再糾纏唐王！謝丞相指點！”說罷，拜別魏征。不久，太宗病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