概論日本關于寧波區域研究的歷史及現狀

李廣志

概論日本關于寧波區域研究的歷史及現狀

李廣志

(寧波大學外語學院，浙江 寧波315211)

中華文化傳到日本，通過其本土文化語境的吸收與融合，最終形成自身的文化傳統。而中華文化傳入的路徑，都是通過東亞海域交流得以實現的。對于日本來說，寧波具有特殊的歷史內涵。日本學界經過半個多世紀的學術積累，2005年實施的一項以寧波為中心的特定領域研究。以這一研究為基礎，分析寧波地區與日本文化的淵源，總結了寧波研究發展的歷史和成果，并指出區域研究的新動態。

寧波;日本;傳統文化;區域文化;寧波研究項目

日本文化在形成與演變過程中，不斷吸取大陸文化，本土文化與大陸文化相互融合，最終形成其自身的民族文化。正是在日本文化形成與發展的過程中，寧波地區扮演了非常重要角色，發揮了其他地區所無法代替的獨特效應。20世紀前期開始，日本學界開始關注寧波。到了90年代，涌現出眾多研究寧波的新成果。2005年，日本文部科學省立項一個特定領域研究的重大課題，專門研究東亞海域交流與日本傳統文化的形成，并且以寧波為中心，對寧波進行全方位的、綜合性、跨學科研究，從而掀起寧波研究的新高潮。本文通過回顧寧波與日本文化的關聯、梳理日本研究寧波的歷程，進而對寧波區域研究的成果作以歸納和總結。

一、寧波與日本傳統文化

日本關于稻作文化起源的研究經歷了近百年，分別出現過廣東說［1］、印度說［2］、阿薩姆·云南說［3］等。20 世紀 70年代，寧波余姚河姆渡遺址中發現人工水稻栽培遺跡，這一新發現震驚了日本學界，學者們開始把目光轉向河姆渡，隨后提出新說［4］。日本水稻源自長江中、下游的看法，至今仍在日本占主導地位。

寧波與日本的交往史，是否可以追溯到河姆渡時期，目前尚無法斷定，至少在唐代已經日漸頻繁。寧波是日本遣唐使的登陸地之一，也是遣唐使停靠和返航的重要口岸之一。自630年至894年，日本總共派遣過二十批遣唐使［5］。659年，第四次遣唐使船在明州(寧波)登陸，此后又有第十二、十八、十九次遣唐使在明州登陸或返回，明州四次為抵達港，三次是始發港［6］。

804年7月6日，日本遣唐使僧人最澄協同弟子義真乘船來唐，9月1日，最澄和義真到達明州，因病在明州滯留多日。9月15日，獲得明州發放的“牒”(通行證)后前往天臺山。日本政府精心選拔、奉詔前往唐朝的高僧最澄，在天臺期間專心學法，回國時帶回經書章疏等230部460卷，另有《金字妙法蓮華經》、《金字金剛經》圖像、法器等等［7］。以天臺宗為核心的最澄佛教思想，結合日本社會的實際逐漸形成后世日本最大的佛教宗派，即日本天臺宗。

日本佛教從無到有，寺院及宗派從興起到繁盛，都與無數的僧人們執著求法、弘法和護法密不可分。兩宋時期，浙江、福建等地佛教極其繁盛，由于寧波具有獨特的地理位置，致使寧波成為日本僧人修行朝圣和求法習禪的重要地區。明州的育王寺、天童寺、雪竇寺、景福寺、瑞巖寺等成為日僧向往的佛教圣地。到訪過寧波的日本僧人不計其數，有些是從寧波登陸，有些則中轉寧波，還有些是專門到寧波學習禪律。這一時期，明庵榮西兩次入明州，求師于虛庵懷敞禪師，后在日本傳播禪宗，創建日本臨濟宗;日本曹洞宗的鼻祖希玄道元求法于天童，回國后創立日本曹洞宗。此外，戒覺、重源、練中、圓爾辨圓、聞陽湛海、嵩山居中、孤峰覺明、雪舟等日本僧人都到訪過寧波。

寧波與日本的交往不僅僅停留在佛教方面。如以下“寧波與日本大事簡表”所示，寧波唐以后稱明州，后來改為慶元，14世紀改稱寧波。

通過上表可以看出，寧波曾經是日本人非常熟悉的城市。平清盛進行的宋日貿易、以及足利義滿開展的明日貿易都是通過寧波得以實現的。來自中國的書籍、銅錢、書畫、陶瓷等象征中華文明的各種物品通過寧波運抵日本。16世紀日本細川、大內兩大名由于貿易特權紛爭，使戰火波及此寧波。倭寇的根據地亦設在寧波附近海面的島嶼上［9］。日本不僅與寧波本地進行海域交流，還通過寧波經由紹興、杭州連接大運河，由水路前往黃河流域及北京方面。寧波不僅是溝通中日物資流通的集散地，同時也成為中日文化交流的中心區。

寧波與日本大事簡表

另一方面，在這過程中，大批的中國商人、工匠等從寧波前往日本。同時，許多中國僧人東渡日本，他們之中有外地僧人繞道寧波前往日本的，也有寧波本地僧人東渡日本傳法的。自唐朝至明、清時期，從寧波前往日本弘法的名僧至少在10批次以上［10］。其中包括鑒真、蘭溪道隆、無學祖元、一山一寧等名僧。再有，如王陽明、朱舜水等寧波籍的思想家，都曾對日本文化及思想產生深遠影響。

二、寧波區域研究的歷史

江戶時代，日本掀起“漢學”熱。明治初期，傳統儒學呈衰退趨勢，日本學者引用歐美的學術方法重建“中國學”研究體系。但是，19世紀中期之前的“日本漢學”時代，學者們的治學之道，幾乎完全依靠從中國傳入的文獻，偶有所感，撰文成章［11］，這期間很少涉及區域歷史與文化。二戰以后，日本的“中國學”研究再次興盛，中國的個別區域開始登場。正因為寧波與日本擁有深厚的歷史淵源，才引起日本學界對寧波區域的高度重視。

1936年，日本學者有本邦造發表《寧波過賬制度研究》［12］，首見關于寧波的專門研究。此后，小葉田淳探討了明代勘合貿易與倭寇的問題，寧波成為問題的焦點［13］。木宮泰彥在《中日文化交流史》中，通過研究中日間歷史、文化、海域和商貿問題，挖掘出眾多明州方面的史料［14］;西里喜行則對清末寧波商人進行過深入研究［15］;佐佐木正哉撰文闡述過咸豐八年鄞縣漁民叛亂事件［16］。這些研究分別使用方志、文獻等綜合史料，對寧波歷史、文化、商人或民情等進行了個別研究。

20世紀60年代后期，斯波義信的成果最引人注意［17］。他對寧波地區的研究跨越多個年代，并且廣泛吸取各方營養，史料方面充分利用了《鄞縣通志》以及寧波各縣的地方志，對該地區的城市發展與經濟狀況，尤其是商業組織、市場聯系等都作了頗有說服力的分析［18］。80年代以后，伴隨中國對外開放，學術研究有了更廣闊的空間，許多學者到寧波來實地調查，有機會獲取更多的原始資料，寧波區域歷史研究逐漸深入，涉及的領域也越來越多，成果愈加豐碩。松田吉郎專門從事寧波水利史研究，作過大量的田野調查，內容涉及寧波水利工程、它山堰、水利與娛樂等［19］。

此外，松浦章對寧波的研究基礎比較扎實，他通過實證的方法，結合大量的地方刊物及文獻、海關統計數據等考證近現代寧波海運、航路、貿易、商人及民間文化［20］。岡元司針對寧波南宋史氏家族墓葬展開深入研究［21］。高津孝等則通過先進的化學分析法，系統地考證了寧波梅園石與九州薩摩石塔的質地關系，證明寧波石材曾經批量地運抵到日本［22］。特別到了2005年以后，寧波區域歷史文化的研究層出不窮，在此從略。

然而，近年來涌現出的諸多成果與90年代以后日本學者展開的宋史研究分不開。日本學者在研究兩宋人文與社會過程中，不斷發現含有日本、朝鮮等宋本土以外的因素，因此覺得有必要突破狹隘的宋史研究框架，把視野放到“東亞”這個廣闊空間。東亞各國間只能通過“海域”進行交流，而寧波卻在海域交流中充當重要角色。于是，21世紀初，日本國內促成一項涉及寧波地區的國家級課題。

三、文部省立項的寧波課題

2005年，日本科學文部省批準一項“特定領域研究”項目，名稱為“東亞海域交流與日本傳統文化的形成——以寧波為焦點開創跨學科研究——”(以下簡稱“寧波研究項目”)，負責人為東京大學小島毅。該項課題歷時5年，自2005年4月至2010年3月，最初匯集日本學者137名、另有來自中國、韓國、美國等幾十名學者。值得注意的是，此項研究“以寧波為焦點”，足以說明寧波在日本傳統文化形成過程中起到的關鍵作用。

“寧波研究項目”以寧波為個案，通過對寧波文化與社會進行多層面的、通時性的探討，從而進一步加深對“中華文明”的真實形象的認識。同時考察浙江的區域經濟，通過剖析中國古代王權理論，把越南、朝鮮半島和琉球也納入視野，不是國與國之間，而是港口與城市之間、地域之間的交流開看待東亞。其最大的目的與意義在于共同探討在東亞海域交流中日本傳統文化是如何孕育和發展起來的［23］。

日本學界認為設立“寧波研究項目”是必要和緊迫的，原因在于:“近年來，以教育界為中心全社會對必須重新認識日本文化傳統的要求愈來愈強烈。可是這樣的評價多數局限于以往的一國史觀。歷史學以及其他學術界最先端則與此不同，將當時實際上具有相當大的影響力的東亞這一空間范圍納入視野開展研究活動”［24］。加強區域歷史研究，再次反思日本文化，“日本固然是作為國家的一個單元，但以地域單元來審視的話，自古以來就具有多樣性。在其表象整合的過程中，一部分地方文化被從表象中略去”［25］。

“寧波研究項目”下設34個課題組(申請時為35個)，每個組項下又設負責人、子課題、合作者、協力者、海外共同研究者。另外，還建立了來自多國學者組成的內部評審制度，構成龐大的跨學科研究體系。“寧波研究項目”涉及歷史學、考古學、人類學、思想史、文學史、美術史、藝能史、佛教史、建工學、船舶工學、數學等諸多領域。

考察寧波區域歷史與文化，自然需要更多寧波本土的資料。歷史的發展不是靠幾個英雄人物推動的，文化的交流也是經由歷史上無數的無名大眾，通過長時間溝通得以實現的［26］。新一代的日本學者，通過多種方法進行研究。他們尤其重視實證的研究方法，除了利用正史和地方志史料以外，口傳文化、田野調查、歷史遺存、碑文碑記、家譜、日記、賬本、戶籍、契約等散落在民間的資料更是珍貴的素材。課題組同時與浙江省及寧波地區的高校、文物考古、圖書館等相關部門大力合作。其研究成果通過國際會議、網站公布、建立海域交流資料庫、出版東亞海域交流叢書、培育年輕研究者、走向課堂、構建世界性的亞洲研究環境等多種渠道進行展示和推廣。

四、成果展示

在“寧波研究項目”課題組等部門的推動下，2009年7月18日至8月31日，奈良國立博物館舉行了《圣地·寧波》特別展，“展出了浙江省博物館、奈良國立博物館及日本各地等收藏的珍貴文物展品179件。這些展品的時間跨度從唐代一直到明代，全部帶有寧波“印記”，或是歷史上由寧波工匠制作，或是經由寧波輸出到日本”［27］。

日本稱寧波為“圣地”，日本僧人的足跡曾遍布寧波各處寺院，日本佛教1300多年的源流是從這里開始的。此次展出的內容為:“阿育王寺的佛舍利信仰相關的金工文物、普陀山觀音像、以及在寧波制作的佛教畫像與經典等多項文物。”［28］

奈良舉辦《圣地·寧波》展的同時，2009年7月21日“寧波研究項目”與寧波市鄞州區文物管理委員會和寧波大學合作，在寧波博物館舉行了“東亞海域文化交流與寧波”的市民講座。課題組負責人小島毅親臨會場進行演講，日本學者一致認同寧波港的重要性，“日本的宗教、文化等許多方面的根源都在寧波”［29］。

截至2009年7月，“寧波研究項目”刊出5期日、漢、英文版的《青波》、《碧波》雜志，出版的書籍有《四明叢書別集四明經籍志》、《海洋東亞——從海域交流看日本》、《用五感學習東亞傳統文化》、《日本宋代史研究者論文集》、《唐船往來—哺育日本的人·船·城市·心》、《訓讀論－東亞漢文世界與日語》、《寧波的美術與海域交流》等。另外還發行了大批出版物，發表相當數量的論文、調查報告，整理大量文獻，在國內外舉辦300余場研討會、成果報告會、展覽會、市民講座等。課題結束之時，有關寧波方面的科研成果，可以說是空前豐盛，各班組及個人又分別提交了成果報告書。

另外，“寧波研究項目”結束后，其成果仍以不同方式進行推廣。2010年七八月間，九州大學和東京大學推出一項新的科普活動，把以寧波為中心的東亞交流史制作成游戲紙牌，面向小學生和初高中生進行推廣。目的在于讓日本下一代更多地了解歷史，通過淺顯易懂的游戲使青少年們“快樂”學文化［30］。此外，2010年10月以后，“寧波研究項目”成員繼續延伸成果，開始陸續出版《東亞海域叢書》，至今這一計劃仍在進行當中。

五、結束語

如今的日本文化傳統文化，追根溯源，有相當一部分來自于中華文明。并且在其形成和發展過程中，寧波地區起到了傳播與再變容的作用。日本各種版本的歷史教科書中都載有“寧波”這一特殊地區，日本全國統一“高考”中也多次出現過“寧波”一題。

20世紀以前，日本學術處于萌芽狀態，日本歷史及文化研究還沒有跨出一元的本國史觀，此時對寧波尚處于無選擇性認知階段。20世紀初，日本學界出現了關于寧波的個別研究。60年代以后，寧波元素引起日本學界的關注。80年代以后，大批日本研究者來到中國實地調查，寧波地域空間的史料凸顯出來。經過90年代的學術積累，21世紀初，特別在“寧波研究項目”實施以后，寧波研究達到空前高漲。

“寧波研究項目”的成果正由多渠道廣泛普及。然而，如何準確地甄別“中華文化”與“寧波區域文化”，以及如何復原寧波區域文化與中國傳統文化的關聯性，仍是引起日本學者深入思考的課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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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istorical and Current Situation of Japanese Regional Research on Ningbo

LI Guang-zhi
(Foreign Language Faculty，Ningbo Universtiy，Ningbo 315211，China)

Ever since Chinese culture being introduced to Japan，through fusion and integration with Janpese native culture，a distinctive cultural tradition has eventually been formed.The introductin of Chinese culture to Japan is achieved via the exchange in the Seas of East Asia.Ningbo has a special historical and cultural connotation to Japanese culture.After academic accumulation for a half century，Janpnese scholars has started a regional research on Ningbo in 2005.In analyzing the relationship between Ningbo and Japanese culture，this essay summarizes the history and achievement of Japanese regional research on Ningbo，pointing out the new trends in this field.

Ningbo;Japan;traditional culture;regional culture;research on Ningbo

K313

A

1001－7836(2012)06－0180－04

10.3969/j.issn.1001 －7836.2012.06.071

2011－12－23

李廣志(1966－)，男(蒙古族)，內蒙古通遼人，講師，碩士，從事中日文化交流史、日本思想史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