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需要國家公園

薛涌

改革開放30多年來，中國基礎設施的建設舉世矚目，其驚人的速度和規模，不僅成為中國經濟起飛的基礎，也帶動著整個世界經濟。連國際市場上的原材料價格，都要看中國基礎設施的行情而浮動。乃至美國財經電視臺的主持人開玩笑說：照著中國這個勢頭，人家早晚會把橋從太平洋彼岸修到加州來。

然而，與此形成鮮明對照的，是中國綠色基礎設施建設的缺乏。這從今年十一長假景點人滿為患的危機中看得清清楚楚。我在微博上把中美景點的照片對比后得出結論：把中國的一切問題都歸結為人口多是說不過去的。中國和美國國土相當，人口也不過是美國的四倍，但照片上一看，中國景點里的人口密度是人家的幾百倍。結果，每次長假，幾乎都演變成一場“社會危機”。

這種長假危機的原因有多種。但是，綠色基礎設施落后，缺乏足夠的自然環境供人們休假時享受，則是最重要的原因之一。以國家公園為例，主要是自然保護區，強調的是未開發狀態中生態的完整性，里面很少有人工建筑。美國的國家公園，占國土面積的2.18%，加拿大為3.78%，英國則為8.2%，德國2.7%，法國9.5%，意大利5%，荷蘭3%，日本5.4%，韓國3.7%…… 這些國家和地區中，有些當然是地廣人稀，自然條件得天獨厚，但有些則比中國人口密得多。中國的數據找不到，但大家憑借常識可以推論。如果中國有2%的國土（即20萬平方公里左右）為國家公園，供人們休假時享受自然，景點的人就絕不會人這么多。

其實，國家公園還僅僅是一端。以我長期居住的美國為例，美國的58個國家公園，面積達21萬平方公里，僅占國土的2.1%，在發達國家中似乎并不突出。但是，美國是個注重州權的國家，每個州都是個獨立王國，聯邦政府很難插手。比如我所居住的馬薩諸塞，這個在美國面積第七小、人口第三稠密的州，就有143個州立公園，占全州領土的10%。另外，還有2000多平方公里的州立森林和各種野生保護區。在州以下，各市鎮村等等，也都有自己的自然保護區和公園。我家居住的小街僅七戶人家，但有一大片鎮里的自然保護區。另外，國家一級的自然景觀小徑就有將近3萬公里，專供人們步行跋涉之用。各州還有各州的自然景觀小徑。此外還有國家和州一級的森林和野生保留地等等，名堂實在不計其數。

讓我們還是回到國家公園上來。根據國際標準，國家公園必須滿足如下條件：一，其生態系統沒有被人類開發和占據；二，有高度有效的權威機構保護這些生態環境不受任何人類開發的侵占。第三，在高度控制的條件下，游客可以進入國家公園進行教育、文化、和娛樂等活動。到1971年，有關條例更為嚴格。國家公園必須在10平方公里以上，必須有法律條款的保護，必須有固定預算和管理人員，必須嚴禁任何開發，包括修建水壩。一句話，國家公園就是通過公共權力圈地，嚴禁各種開發，在維持自然的原始狀態的條件下，給公民提供適當的休閑游樂場所。以這個標準衡量，大概中國的大部分“國家級風景名勝區”都不夠格。

也許有人說，中國是發展中國家，依然要優先考慮發展，無法把大量土地圈起來不讓發展。其實，看看發達國家自然保護的歷史就知道，環境運動特別是國家公園的創立，都是從十九世紀開始。恰恰是在十九世紀末二十世紀初工業化加速時，環保運動蓬勃壯大。美國的西奧多·羅斯福總統，正是看到現代化對自然前所未有的破壞力量，才大力推動環保。即使如此，現在發達國家回顧自己這段歷史時，每每要痛心疾首，覺得當初的發展太不受限制，對環境的侵害太大。如果中國連這些控制都沒有，后果如何得了？

國家公園和自然保護區等體系，是對發展的一個必要的平衡，是一個社會必要的綠色基礎設施。比起十九世紀末二十世紀初的美國來，中國沒有理由說自己還不到考慮環境的時候。看看長假危機就知道，人和自然，都在被發展所煎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