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老鼠般吃垮祖宗的江山

梁發芾

中國古代家天下，皇帝把國家當成自家的私產。人們知道，劉邦從小就是一個游手好閑、不事勞動生產的無賴，老父親可能是經常夸獎老二而批評劉三。在當了皇帝，榮歸故里的時候，還忘不了質問老父親：“某業所就，孰與仲多?”意思是，我創造的這份家業，與您經常夸獎的老二比起來，誰的更多?

雖然古代把國家當成自己的家業，但是如劉邦這樣赤裸裸地自我夸耀的還不多，一般來說，這份家業被美稱為江山，創業叫打江山，享受就叫坐江山。

古代那些開國皇帝，提著腦袋打天下，他們的后世子孫就當然地要享受這份祖業。不過享受的情況，各朝代還是有些不同。比如說唐朝，皇帝的庶出子孫們，經過五代之后，就不再是貴族，成為沒有任何特權的平民，所謂“君子之澤五世而斬”。宋朝對待皇帝的子孫(宗師)，就比唐朝更加優厚，是世世代代由國家養活。不過宗室人口膨脹，不久就成為國家負擔，幸虧靖康之難時金人將北宋京城的皇帝連同宗室成員一起俘虜而去，大大減輕了宗室對于南宋的壓力。

中國歷史上宗室的膨脹成為災難的，應該是明清，尤其是明朝。在明朝，天潢貴胄擁有高低不等的爵位，世世代代享受非常優厚的待遇。完全可以說，是朱家子孫的無數饕餮似的大嘴，終于吃垮了這個強大的王朝。

朱元璋的時候，宗室男女加起來只有58位。到了萬歷四十年，大學士李廷機和葉向高給皇帝的奏章說，當時現存的宗室人口達到60萬人。當時的著名學者謝肇淛經過推算，則認為萬歷末年宗室人口有20萬人。

明代從明朝開始到結束的近300年間，人口總數至多也就是翻了一番。而天潢貴胄從58人增至十幾萬人，呈現老鼠式的增長。這當然是易于理解的。祖上打下了這樣大好的江山，不讓更多攜帶著祖宗基因的子孫們來吃、來享用，那豈不吃虧，如果打江山的人不能像老鼠一樣生出這么多的后代來吃江山，那祖宗們流血流汗也太不劃算了。

宗室享有高貴的爵位，領取優厚的俸祿，那些宗室子女，都是銜著金勺子來到這個世界的。朱元璋規定，最為尊貴的親王每年祿米1萬石，大概相當于今天的近200萬斤大米，最低的鄉君每年祿米也要200石，大概相當于今天3萬斤左右的大米。宗室們不但有固定的祿米，皇帝還不時給予金錢賞賜，而一些與皇帝關系親密的藩王，更是能夠得到成千上萬頃的優良土地，這些土地，無不是強迫從老百姓手中奪取的。

因為宗室子女只要來到這個世界，每年最少就有兩萬斤大米的進項，所以，對于這些宗室來說，多娶老婆、多生孩子，是符合人性的理性選擇。朱棣后裔之一的慶成王朱鎰，有20多個大小老婆，44個兒子，163個孫子，510個曾孫。

急劇膨脹的宗室人口，吃掉了每年大量的皇糧國稅，成為老百姓的沉重負擔。到1615年的時候，國家田賦收入每年是2579萬石大米，而宗室祿米每年的需要則是3962萬石大米，全國田賦收入遠遠已經不能養活這個龐大的皇族了。因為實在無力負掃，國家實際上也不能按照朱元璋的規定支付祿米了。于是，皇帝就格外開恩，給他們征收商稅尤其經營專賣的食鹽的特權。

像蝗蟲一樣繁殖而能吃的宗室，最終吃垮了大明江山。在李自成起義軍面前，那些顯赫的大明藩王大多命運悲慘。崇禎皇帝的叔叔福王朱常洵，被農民軍捕獲后，洗盡剔毛剝皮，和梅花鹿一起蒸煮，做了一道犒賞將士們的豐盛的“福祿宴”。這種結局，未嘗不是報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