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敢動他一根毫毛

劉超

鎮上有一家理發店，老板是個老實巴交的手藝人。這天，他正在給一個中年人理發，忽然門外人影一晃，進來一個打扮得花里胡哨的小青年，染一頭黃發，兩條胳膊上文著青龍白虎。

黃毛大大咧咧地往椅子上一坐，沖老板一招手：“過來，先給我刮刮胡子。”

老板停下手上的活，臉上露出一副誠惶誠恐的模樣，說：“您是南哥的兒子吧？”

黃毛頓時得意洋洋地說：“算你還認識點人。沒錯，南哥是我爸！”

老板賠著笑臉，討好地點著頭。黃毛不耐煩地又一招手：“你快點呀，給我刮干凈點，老子還有事呢！”

老板遲疑片刻，囁嚅著說：“我、我不敢刮……”

此話一出，黃毛和那個來理發的中年人都不禁一愣。黃毛接著哈哈大笑道：“我是老虎啊？你不敢刮也得刮，怕老子不給你錢？”

“不是錢的問題。”老板一臉的為難，“我是真不敢刮呀！”

黃毛有些發火了，沖他一指：“磨磨蹭蹭個屁呀！讓你刮你就刮！”

老板嚇得一哆嗦：“不、不敢……”

黃毛這下火大了，噌地就跳起來。老板更是嚇得往中年人身后一躲，大聲叫了起來：“龍哥龍哥，請原諒，要不您到別家去刮吧，我給您十塊錢，行不行？”

黃毛發起飆來：“你想拿老子尋開心啊？我告訴你，今天我就非要你刮！老子還得在這兒混呢！”

老板哭喪著臉，仍是不敢走過去。黃毛大喝一聲：“你刮不刮？不刮，老子把你的店鏟了！”說著，隨手拿起一把剪刀，往鏡子上一砸，咣當一聲，鏡子破了個洞。

老板嚇得雙手抱頭，突然拔腿就沖了出去，嘴里還喊著：“你把店鏟了，我也不敢刮……”一眨眼居然跑沒了影。

黃毛一怔，哭笑不得地罵了一句，又往椅子上一躺，把兩條腿蹺到桌上，嘀咕道：“媽的，這家伙不知道吃錯了什么藥！”

整個過程，中年人一直不動聲色地看著，也覺得奇怪透了。這老板是個老實人，黃毛是個惡人，老實人怕惡人，并不奇怪，可也不至于怕到這種程度吧？不敢刮也罷了，竟然連店都不要就跑了！

黃毛得意忘形地又坐了一陣，突然電話響了。他接完站了起來，好像故意把話說給中年人聽似的：“等會兒再回來處理你。媽的，破壞老子的心情，不賠點精神損失費難道就算了？”說罷揚長而去。

中年人仍然不動聲色地坐著，等了幾分鐘，才看見老板縮頭縮腦地走回來。中年人笑了笑，說：“沒事了，那家伙走了。”

老板苦著臉過來，連說對不起，拿起剪刀繼續給中年人理發。中年人好奇地問，那個黃毛是什么來頭。老板似乎巴不得他問，往門口瞄了兩眼，倒苦水一樣說了起來。

原來那黃毛的老爸人稱南哥，在當地有錢有勢，無人敢惹。俗話說得好，龍生龍，鳳生鳳，老鼠的兒子會打洞。他這個兒子小小年紀就已經是本地一霸，就算在街上橫著走，保證別人都是側著身子給他讓路。

中年人聽罷點點頭：“這樣的人還是少惹為好。不過老板，那黃毛只是讓你刮刮胡子而已，你給他刮不就完了嘛，怎么就不敢刮呢？”

“你有所不知啊！”老板唉聲嘆氣道，“縣長的胡子我都敢刮，可他是南哥的兒子，我是怎么都不敢刮的！”

接著，他神神秘秘地告訴中年人：大概半年前，黃毛到學校騷擾一個女學生，被老師打了一巴掌。后來南哥替兒子出頭，讓那個老師賠了好多錢。這事過后，南哥就放出話來，誰要再敢動他兒子一根毫毛，保證會讓那人后悔一輩子。

老板繼續說道：“南哥可不是隨便說說的，是在廣播站里說的，還在街上貼過布告呢！你說吧，我要是刮他兒子的胡子，南哥不把我一家整死才怪！”

中年人愣了愣，哈哈大笑，想了想，又問：“那派出所呢，也不管管？”

說到派出所，老板又緊張起來，往門口瞄了瞄，壓低聲音說：“誰會管？派出所的頭兒跟南哥好得同穿一條褲子。強龍斗不過地頭蛇，懂吧？”

中年人點點頭，不再說話了。老板卻似乎找到了訴苦的對象，像祥林嫂一般，絮絮叨叨地跟他說個沒完沒了，說南哥父子倆干過哪些壞事，整過多少人，進過多少趟派出所，最后都風風光光地回了家。

直到頭發理完了，老板的話還沒說完。正在這時，店外一下來了幾輛摩托車，跳下來一幫花里胡哨的小青年，手里都提著棍子。

打頭的正是黃毛，氣勢洶洶地走進來，往椅子上一坐，高聲叫道：“老板，你到底給不給我刮胡子？”

老板低著腦袋說：“不敢……南哥說過，誰動你一根毫毛，就讓誰好看，我真的不敢呀！”

黃毛樂得哈哈大笑：“好好好！你不刮也行，但你今天惹得老子心情很不爽，賠三千塊精神損失費吧！”老板頓時傻了，不知所措，連話也說不出來。

黃毛沖門外的小青年一揮手：“弟兄們，操家伙！”

“慢！”中年人突然大喊一聲，騰地站了起來，“小子，我給你刮！”

黃毛一看是他，破口大罵：“媽的，想出頭啊？知道我是誰嗎？”

說話間，中年人已經走到他身前，一手拿剃刀，一手按在他肩膀上，說：“別亂動，刮破嘴可別怪我。”

黃毛怒不可遏：“你是什么東西，混哪兒的？”

“混這兒的。”中年人把外套的拉鏈拉下一截，露出里面的工作證和手槍，“鄙人姓林，初來貴地，若有冒犯的地方，請多包涵。”

黃毛臉色大變，下意識要起身。中年人用力把他按下去，拿剃刀往他鼻子下一架，微微一笑：“我說了，別亂動，我的手藝可不太精。”

黃毛只好乖乖地坐著不敢動，中年人刷刷刷幾刀，把他的胡須剃了個干干凈凈。沒等黃毛反應過來，中年人又繞到他身后，手起刀落，刷的一下，剃去一把頭發。

黃毛大叫道：“我不剃頭發！”

中年人嘿嘿一笑：“別動！今天優惠大酬賓，這剃頭是免費的！”

黃毛氣得臉都綠了，卻是敢怒不敢動。沒一陣工夫，中年人就把黃毛的一頭頭發剃光了。他拍了拍手，哈哈一笑：“別生氣，進那個地方遲早都要剃的，到那時多方便。”

店外的一幫小混混一看老大這么乖，知道碰上了硬茬子，頓時一哄而散。

黃毛嚇得臉一白，摸了摸自己的光頭，喃喃地問：“林所長，我可以走了吧？”

中年人說還不行，掏出手機往所里打了個電話。不一會兒，兩個民警趕來。中年人沖黃毛一指：“尋釁鬧事，敲詐勒索，先銬上帶回所里。”

黃毛愣了愣，突然大喊一聲：“你有種！我要給我爸打電話！”

中年人冷笑道：“行，讓你爸盡快來派出所，我久仰大名，正想認識認識他呢。”

黃毛打完電話，被民警帶走了。老板這才驚喜地喊了起來：“原來你是新來的派出所所長！”

中年人哈哈大笑：“老板呀，你就不用裝了，我什么身份，恐怕你早看出來了吧？要不然，你會故意給我演這出戲？”

老板有點不好意思地笑笑說：“不瞞您說，剛給您理發時，我就瞄到一眼您的工作證和手槍，再看您一身正氣，我就猜出來了……”說到這兒，老板突然緊緊握住中年人的手，激動地說，“我早聽說新來的林所長是位好所長，原本我還不太相信，現在我信了！林所長，您不知道，我多么盼望能來個管事的所長啊！我女兒上初中，天天被那個壞蛋攔在路上耍流氓，害得她現在都不敢上學了。之前我不知跑了多少趟所里，可就是沒人管啊！我一個沒有門路的普通老百姓，是多么希望政府能幫幫我啊！”說著眼眶一紅，差點掉下淚來。

林所長聽到這里，臉色凝重，用力地點點頭說：“這些事，我都會記下來。你看著吧，不管什么哥，老賬新賬，我都會跟他算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