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 思
正確認識和處理改革與穩定的關系,既是改革開放以來我國取得巨大發展成就的一個重要原因,又是進一步推進我國經濟發展、實現社會和諧的必然要求。本文擬對1978年至2012年的中國《政府工作報告》進行文本分析研究。假設每年的政府工作報告集中體現了當年度的政府意識,那么,通過定量分析方法可測量自1978年到2012年的政府改革意識和穩定意識的波動和演化,并藉此分析闡釋政府穩定意識與改革意識之間的關系,以期更好地認識和處理改革與穩定的關系。
本文利用目前較為先進的分析軟件Nvivo和SPSS,將1978—2012歷年總共35份中國《政府工作報告》作為樣本,對每一份報告進行詞頻分析、意識形態話語對比分析、詞頻數相關分析、回歸分析,了解中國社會轉型過程中中國政府意識形態話語變遷與政治經濟社會諸變量之間的關系。并在時間歷程上,觀察這些變化,以此測量政府自1978年到2012年的意識形態的波動和演化規律,并藉此預測意識形態轉型進程。
本文的政府穩定意識和改革意識涵蓋國家和社會公共事務的各個方面。政府穩定意識包括政治穩定意識、經濟穩定意識、社會穩定意識,既包括移動穩定意識,也包括靜態穩定意識。政府改革意識包括政治改革意識、經濟改革意識、社會改革意識等。
具體到數據采集方面,本文用《政府工作報告》中的“穩定”一詞代表政府的穩定意識,用《政府工作報告》中的“改革”一詞代表政府的改革意識,通過“穩定”和“改革”的詞頻分析闡釋政府穩定意識與政府改革意識之間的關系。同時,由于《政府工作報告》篇幅不盡相同,長短不一,為使數據衡量標準化,本文引入了“覆蓋率”的概念。“覆蓋率”這一概念來源于本文所選取的分析軟件Nvivo,即材料來源在節點處編碼的百分比,其原理是詞頻與文章長度的比值。Nvivo可自動生成詞頻的覆蓋率數據。具體詞頻及覆蓋率數據見表1。
自1978年至2012年,“穩定”一詞在中國《政府工作報告》中共出現了745次。本文根據Nvivo軟件所采集的“穩定”詞頻覆蓋率的數據統計分析,并根據SPSS軟件作圖,可見中國政府的穩定意識在1978年到1990年間基本趨于曲折上升的形態,到1990年升至頂峰,1990年之后又趨于下降,但整體上波動幅度是明顯的。
中國《政府工作報告》是政府參照前一年的國家和社會的狀況進行的前景展望和工作安排,也就是說,中國《政府工作報告》中的政府意識是對前一年的國家和社會狀況所作出的相應的反應。按照一般邏輯,在時局動蕩的年代,政府會在第二年年初加強政府穩定意識;而在時局穩定的狀態下,政府的穩定意識會在第二年年初稍有減弱。在所采集的35份中國政府穩定意識覆蓋率中,最大值為0.44,最小值為0.02,均值為 0.22,標準差為 0.09806,方差為 0.010。

表1 轉型進程中中國政府“穩定”與“改革”詞頻及覆蓋率數據統計表
中國政府穩定意識最弱的時間為1980年,為0.02。1979年正值改革開放方興未艾之時,中國各項改革政策,諸如包產到戶、知青返城、引進外資都是剛剛開始蓬勃發展,國家形勢良好,社會穩定。因而在1980年,中國政府的穩定意識稍有減弱。
中國政府穩定意識最強的時間為1990年,為0.44。1989年的政治風波使全國上下知道了社會大局穩定的重要,1990年中國需要承辦第11屆北京亞運會,需要一個穩定的社會局勢。加之此時正值東歐劇變和蘇聯解體的關鍵時期,國內外嚴峻的形勢促使中國政府穩定意識的增強。
中國政府的穩定意識是在不斷波動的。為了判斷哪些年份的穩定意識是處在明顯波動的狀態,本文引入了“移動平均值”這一概念。所謂“移動平均”是時間序列上各項發展水平的平均數,反映一段時間內的發展水平。通過移動平均可以除去隨機波動的因素,將政府意識隨時間規律性波動顯露出來,更好地了解政府意識隨時間變遷的本質特征。本文將移動平均的時間周期設定為五年,這是因為中國的政治運行周期是五年。
在所采集的35份中國政府穩定意識的“移動平均值”中,最大值為0.310,出現在1995年至1999年的均值;最小值為0.034,出現在1974年到1978年的均值;均值為0.202,標準差為 0.093228,方差為 0.009。
中國政府的穩定意識自1978年以后有明顯的增長,增長至1994年之后有小范圍的回落,并在1999年增長至頂峰。中國政府穩定意識的五年移動值基本上呈“M”型。
在1978年改革開放之后,中國政府穩定意識是在高速增長的,這說明在中國經濟快速崛起、高速發展的時期,在經濟發展的同時,由于我國制度上、法制上的不健全,社會矛盾也日益凸顯出來,黨和國家充分意識到了這個問題,在經濟增長的同時也更注重社會的穩定和可持續發展。
20世紀90年代至2005年,是中國政府穩定意識最強的一段時間。這一時期有學潮問題、西藏騷亂、舉辦亞運會、蘇聯解體、香港澳門相繼回歸、香港金融危機、98特大洪水、加入WTO、依法取締“法輪功”等等,國家和社會急需一個穩定的環境,因而中國政府的“穩定”意識在這一時期最強。
自1978年至2012年,“改革”一詞在中國《政府工作報告》中共出現了2542次。本文根據Nvivo軟件所采集的“改革”詞頻覆蓋率的數據統計分析,并根據SPSS軟件作圖,可見1978年到2012年的中國政府的改革意識呈現如下的波動變化:中國政府的改革意識自1978年之后開始曲折的上升,到1990年升至頂峰。1990年之后又趨于下降,但整體上波動幅度是明顯的。在所采集的35份中國政府改革意識的覆蓋率中,最大值為 1.37,最小值為 0.04,均值為 0.710,標準差為 0.291,方差為 0.084。
中國政府改革意識最弱的時間為1978年。鄧小平提出改革開放的政策是在1978年的十一屆三中全會,因而在1978年的全國人民代表大會上,“改革”的意識尚處于醞釀之中,蟄伏于未來的政策導向和意識形態發展,因而尚不明顯。
中國政府改革意識最強的時間為1985年,為1.37。這說明,中國共產黨1978年十一屆三中全會作出的改革開放的偉大戰略決策,經過幾年的宣傳﹑發動﹑推進,已取得了明顯成效,改革開放已深入人心。到1985年,中國政府的改革意識已非常強烈和堅定。
在所采集的35份中國政府改革意識的“移動平均值”中,最大值為0.970,出現在1989年,也就是1985年至1989年的均值;最小值為0.040,出現在1978年,也就是1974年至1978年的均值;均值為 0.676,標準差為 0.269,方差為0.072。
分析可見,中國政府的改革意識在1978年以后有明顯的增長,增長至1989年到達頂峰。這說明1974年到1989年每連續五年的均值一直處于快速的增長和加強的過程中。這段時期正是以鄧小平為核心的黨中央堅持改革開放并認真推進的時期。中國的改革開放充分解放和發展了社會生產力和人民創造力,中國的發展取得了舉世矚目的偉大成就。而之后,雖然中國政府對改革意識的加強不及80年代,但也基本圍繞0.800進行上下幅度很小的波動,可見在轉型進程中,中國政府對于改革意識是從未懈怠的。
根據數據分析,可得出穩定意識和改革意識具有顯著正相關關系的結論,其皮爾森相關系數是0.460,并通過99%以上置信度水平檢驗。這就是在較高信度上可以說,中國政府的穩定意識和改革意識在發展趨勢上是相對一致的,呈現一面強調穩定,一面力圖改革的情勢:穩定意識增強的同時,改革意識也在增強;改革意識加強的時侯,穩定意識也同時在加強。這說明,當社會不穩定因素集中顯現之時,政府往往表現出對穩定的強烈擔憂,在政府的文件表述中對穩定的強調便會更多,政府穩定意識會更強烈。而此時,相應地,社會要求變革的呼聲也會高漲,政府力圖通過改革化解危機的意識會更強,穩定意識與改革意識呈現正相關的局面。
中國政府穩定意識與改革意識正相關的關系是與中國政府一直堅持的馬克思主義哲學立場相一致的,也與中國政府一貫堅持的關于正確處理改革、發展同穩定的關系的理論及政策相一致。
正確處理穩定和改革的關系是歷屆領導人都關心的重點問題。鄧小平同志的兩句話奠定了中國政府處理改革問題和穩定問題的基調。他說,“改革是中國的第二次革命”,而“穩定壓倒一切”。也就是說,改革是動力,穩定是前提,改革和穩定是相輔相成的。江澤民同志曾在黨的十五大報告中指出:在社會主義初級階段,正確處理改革、發展同穩定的關系,保持穩定的政治環境和社會秩序,具有極端重要的意義;沒有穩定,什么事也干不成;必須堅持黨的領導和人民民主專政,堅持物質文明和精神文明兩手抓、兩手都要硬的方針,排除一切破壞穩定的因素,反對資產階級自由化,警惕國內外敵對勢力的滲透、顛覆和分裂活動;必須把改革的力度、發展的速度和社會可以承受的程度統一起來,在社會穩定的環境中推進改革、發展,在改革、發展中實現社會政治穩定。
正確處理穩定和改革的關系也是中國《政府工作報告》的主題,幾乎每年的工作報告都會提及。在1988年的中國《政府工作報告》中,李鵬同志提出,在今后五年的政府工作中,要在加快和深化經濟體制改革的同時,積極而又穩妥地推進政治體制改革,加強社會主義民主和法制建設,鞏固和發展安定團結的政治局面,使我國社會主義現代化建設更加充滿生機與活力,使我國社會主義社會更加協調穩定地向前發展。在2003年的中國《政府工作報告》中,朱镕基同志特別強調要堅持全力維護社會穩定,為改革和發展創造良好環境。他在總結政府工作經驗時說,我們堅持貫徹穩定壓倒一切的方針,十分注意處理好改革、發展、穩定的關系,在改革取得重大進展、經濟加快發展的同時,有力地維護了社會穩定。在2011年的中國《政府工作報告》中,溫家寶同志強調要堅持把改善人民生活作為正確處理改革、發展、穩定關系的結合點,把改革的力度、發展的速度和社會可承受的程度統一起來,以改革促進和諧穩定,確保人民安居樂業、社會安寧有序、國家長治久安。
在意識形態的領域內探討政府意識的發展變化,有別于其他對穩定和改革的研究。每一個國家的意識形態進程都有其獨特的偏向、節奏和次序,而對政府意識進行研究就可以把握這種偏向、節奏和次序,更好地理解社會關系、權利關系和體制變革。本文對轉型進程中的中國政府穩定意識和改革意識的發展和變化進行研究,旨在從實際上理解和把握中國政府對于國家穩定和社會改革的認知、態度以及反應的狀況,從而對未來的社會發展與進步起到指導和借鑒作用。
迄今為止,中國的改革開放已經持續了33年。改革開放使中國實現了連續30多年經濟高速增長的奇跡。而20世紀80年代以來,“大崩潰論”、“華盛頓共識”對中國改革開放的批評,對中國經濟行將崩潰的判斷和預言從來沒有間斷過,甚至西方的經濟學家簡單地將中國的轉型發展理解為“深淵不能分兩次跨越”。但中國經濟的高速發展卻勢不可擋,中國經濟不僅沒有崩潰,也沒有按照華盛頓思路走向完全私有化,反而是在“北京共識”的指導下,創造了以公有制經濟為主體﹑多種所有制經濟共同發展的中國奇跡。改革開放30多年來中國經濟社會發展之所以能取得令世人矚目的偉大成就,顯然得益于中國政府在穩定和改革的關系上始終保持謹慎的態度,強調改革的同時絕不忽略社會的穩定,而強調社會穩定的同時并沒有放慢改革的步伐。本文的研究也充分印證了這一點。
[1]燕繼榮主編.發展政治學[M].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2006.
[2]陳明明.危機與調適性變革:反思主流意識形態[J].經濟社會體制比較,2010(6).
[3]俞可平.怎樣看待社會轉型過程中的“移動穩定”[N].北京日報.2005—09—2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