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 英
麥子還沒有發芽的時候,苦苦菜就破土了。白里透著紫的芽從地里鉆出來,試探著,就張開了葉子。有的葉子半卷著,裹著一滴露,閃著光亮。偶有人路過,或者有風吹來,露珠兒便瑟瑟落下,打濕自個的衣裙。有性急的,索性展出一兩片葉來,翠翠地綠著。這個時節,便是挖苦苦菜的最好時節。莖嫩,飽滿。待抽出兩三片葉子,莖就老了,絲大,苦味濃,不可口。
聽媽說,挨餓的時候,苦苦菜救過她們的命。那時候,生產隊里吃大鍋飯,沒有面下鍋,人們就將大把大把的苦苦菜煮在能照出人影的面湯里,一碗一碗地喝。山野里的苦苦菜等不到長大,就被挖去煮著吃了,孩子們苦苦菜吃得臉都泛綠了。而我,沒有過挨餓的經歷,記憶里,苦苦菜是當小菜或者拌涼面來食用的,一年吃一半次,稀罕得很。待把苦苦菜挖回來,摘洗干凈,在開水鍋里煮一煮,撈出,瀝干,熗一把野蔥花,拌上油鹽醬醋,不等苦苦菜上桌,口水就打轉了。
這兩年,苦苦菜進城了。據說,苦苦菜有清熱解毒、消腫排膿、涼血止血等功效。城里人便提著籃子漫山遍野地挖,挖完了近處的,就生出買的念頭。苦苦菜的“品相”決定了她的身價,嫩芽的價高于小葉的,小葉的又高于大葉的。當然遇到不識貨的買家,或者遇到農家院或者餐廳的老板收購,苦苦菜就不分高低貴賤,統以“均價”登至了大雅之堂。運氣好的苦苦菜還進了省城,或者去了更遠的地方,不定還漂洋過海了呢。
一時間,苦苦菜金貴了起來,就像純綿的、麻制的、無污染的、綠色的東西們金貴起來了一樣,餐廳里一小盤涼拌苦苦菜要價18元。有次去朋友家,朋友的父母正好涼拌了苦苦菜,菜里不調任何調料,原汁原味地吃,說是吃得就是那個苦味。飯后,老倆口又把煮苦苦菜的湯一人半碗喝了。
苦苦菜是喜歡群居的,有的成片成片長,長出格了,就竄到田埂上,一汪一汪綠著。家鄉人把苦苦菜叫苣苣菜。苣苣菜有苦苣苣和甜苣苣之分。苦苣苣葉子帶齒,青綠,甚苦。甜苣苣葉子圓潤,嫩綠,大多人喜食甜苣苣。
本草里說:“苦苦菜即苦荬,其莖中空,折之有白汁,莖上之葉抱莖,開黃花如初蕊野菊,結子后有白毛,隨風飄揚,落地即生。”
忽想起,我的父輩及我如此健健康康,隨遇而安。莫不是隨了苦苦菜的性。于是趕緊打通父母的電話,要他們沒事就去挖苦苦菜吃,又一連串說了苦苦菜的許多好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