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奧·博羅諾耶夫 著 徐向梅 譯
譯作者單位:中央編譯局俄羅斯研究中心
俄羅斯政治文化與公民社會:基本特征與問題
阿·奧·博羅諾耶夫 著 徐向梅 譯
本文及后面兩篇俄羅斯學者的文章是中央編譯局俄羅斯研究中心的約稿。阿薩爾罕·奧利佐諾維奇·博羅諾耶夫為俄羅斯圣彼得堡大學社會學系教授,俄自然科學院院士。
政治文化是個多元的概念,它是政治關系領域中不同的居民群體和具體的個人對自身最迫切而重要的需求、價值和傳統的認知,決定了人們在政治生活中的行為和選擇。
作為對政治環境與自身需求的傳統的和純理性主義價值的理解,也作為對政治口號、綱領以及政治家行為,即對政治過程的激烈反應,政治文化表現出兩重性。政治文化首先講的是人的、公共的和個體的傳統的政治文化及其存在的合理性;其次,政治文化說的是對政治行動、政治過程即時情緒的認識,因而也是對具體人的相應行為的理解。例如,當人們談到歐洲國家的政治文化時,就強調拘泥傳統、純理性主義、普遍主義、多元論和信任,就是說,會談到存在不同的價值觀和綱領,這決定了人們在政治生活領域里的行為及他們對政治綱領實施過程的參與。
政治文化水平取決于很多因素。
第一,取決于在這種或那種社會中現存的社會經濟關系。這種社會經濟關系的穩定性和民主程度決定了公民的政治行為及其對政治問題決策的參與程度。
第二,取決于社會中存在著的某種意識形態取向,它能左右人們的政治行為、影響人們從共同參與的角度去認識政治過程。無疑,某些社會群體(階級)的政治行為習慣發揮著重要作用。馬克思有一個著名的觀點,是關于工人階級從“自在階級”變成“自為階級”,即變成政治關系的主體,從而擁有自身自覺的需求,形成自己的價值取向,即社會世界觀。這個過程是公民社會的基礎,在公民社會下社會的結構要素(群體、共同體和個體)具有自動組織和自我管理的形式,能夠協商并自己解決權力機制影響不到的許多生活問題。在任何社會中政治文化都在很大程度上受制于這種需求的差異性。
各國政治文化的形成過程不同。這取決于文化常項、生活方式的世代因襲、經營形式以及國家治理的傳統。在俄國,長期以來占優勢的是村社土地關系、共同參與形式、生活方式的集體性原則、父權式管理原則,即對權力的巨大的信仰和依賴。這些因素決定了國家政治文化的核心以及對政治過程的獨特理解和認知。1917年十月革命勝利后俄國居民的政治文化發生了改變。眾所周知,沙皇政府的父權制管理抑制了政治文化和公民活動。蘇聯時期對大多數國民來說政治民主擴大了,國民在管理、人權和外交領域的政治文明度得到提高。社會主義民主使大多數居民參與了社會事務的管理,盡管這種管理還很片面,比如,沒有政治和意識形態觀點的多元化,大國家長作風盛行,缺乏足夠的選擇。但是,社會主義民主作為政治文化的基礎還是能夠讓國民參與到政治經濟和文化問題的決策中來的,能夠形成讓人信任的公民社會,在這樣的社會里,在社會主義規范、價值、原則和公正思想基礎上,勞動集體或者其他集體中的人們被共同的目標團結起來。國民的基干部分對權力機構的信任及其對社會生活的積極參與占有重要地位,這是公民社會的基礎。社會主義民主政治的本質本身成為人民新的政治文化產生、人們普遍參與許多生活問題的解決以及不同的社會群體捍衛自己利益的基礎。
從社會主義政治制度瓦解(1991)之時,俄國社會的政治結構就崩塌了,這導致社會主義成果喪失,新的自由主義政權恣意妄為,公民處于無權地位。自由主義政權首先并不是那么自由,它繁育了靠盜竊國家財產發家的“新俄羅斯人”,這些人很少關心勞動者的利益。力量不平等,權力結構中沒有工人和農民,沒有文化活動家,選舉中是錢而非才能和經驗決定一切。在新俄羅斯,國家和地方立法會議的代表是由有產者而非能夠反映本國公民利益的人推舉。顯然,這種情形不可能促進政治文化要素的形成。
第三,自由主義制度盡管近些年取得了一定的成果,但是它沒能領悟經濟發展的邏輯。在國民開始感覺自己參與到國家正在發生的過程并受到信任時,國家社會經濟和文化發展思想的缺乏卻妨礙了他們團結在一起。“市場決定一切”的口號在20世紀90年代很流行,而今天它只能招致負面情緒。自然,如果從系統論出發,市場不可能解決復雜社會關系中所有的問題,它只是這個與居民活躍度有關的結構的一部分。一部分居民的活躍可能對一些人有益,而對另一些人有害,可能破壞公正原則和道德規范與價值。在這種情況下就需要有效的國家干預、對未來的計劃和找準未來定位。無論是市場結構還是國家都需要信任和支持這樣的政治文化,而不需要破壞性的舉措。
新形勢下俄羅斯面臨著政治文化和公民社會發展的問題,這是國家業已形成的市場關系框架內的同一個進程。現在有許多因素干擾著這一進程。
首先,在俄羅斯及后蘇聯地帶的許多國家都不存在自由主義思想所宣稱的“法律面前人人平等”。公民勉強感受到一些政治自由,但陷入了經濟的不自由狀態,這決定了不公正、深刻的社會分化以及由此引起的對新政治體系的不信任。大約60%的居民在最低生活標準線上度日,20%的居民陷入貧困。窮人,這是指每天都要面對生存問題的人,很少被納入到社會的政治文化和公民社會結構中。俄國著名政治家斯托雷平曾寫道:“貧困在我看來比奴隸制更壞……對這些人談論自由是可笑的。首先要使他們的福利水平達到那種至少是最低的限度,即使人成為自由的人所需要的最低的滿足。”這些觀點清楚地指出,不平等,缺乏公正,貧困,直接影響到政治文化和公民社會的形成。社會怪異現象的產生與社會結構和社會關系的發展密切相關。因此彼此信任的政治文化和公民社會結構的形成是2018年前這6年俄羅斯新政府和總統的首要任務。
其次,國家還沒有形成一種作為政治經濟發展綱領基礎的政治思想,而這樣的綱領能確定國家的發展戰略,決定每位公民的未來生活以及是否能形成參與以及信任的政治文化。信任關系為活躍的共同活動及其協調與合作創造條件,福山把這一范疇作為使群體和個體能夠在道德一致性基礎上為自己開辟生活前景的有效活動的條件。政治思想正好應該把居民團結起來,決定群體和個體的公民立場。對俄羅斯精英來講,確立這種政治思想是重要任務。沒有這種政治思想,我們看到的從歐洲傳統出發的一些粗淺的計劃和轟動一時的觀點,在許多方面并不適合俄羅斯人的認識和傳統。
政黨應該促進俄羅斯社會政治和經濟愿景的生成。但遺憾的是,在俄羅斯還沒有建立起由擁有能積極影響居民政治意識與行為的嚴肅的綱領的政黨所組成的穩定的政黨體系。俄聯邦共產黨、統一俄羅斯黨和公正俄羅斯黨還有些特點,其綱領還比較具體。其他政黨沒有明確的政治經濟綱領,它們就是一部分選民或者說某一個領袖進行時下熱鬧抗議活動的黨。比如,日里諾夫斯基的“下層”或者說“底層”的自由民主黨。貧困的降低和社會政治文化的發展都將導致該黨選民的減少,這在2012年的選舉中已露端倪。俄議會和總統選舉后開始的政治改革還會引起社會政治文化培育過程中既有政黨作用的下降。現在有500個公民提名就可以組建政黨。這一方面會促進公民社會元素的形成,同時也將促進社會中破壞性因素的增長。今天俄羅斯非常需要能真實反映傳統心理范疇內主要居民階層利益的政黨。俄羅斯是一個融合著歐亞文明的國家,有獨特的文化理論、世界觀、自治形式的國家管理傳統及其相互關系。至少有三個主要的政黨可以作為俄羅斯政治結構的組成部分——社會主義黨(俄共)、自由保守主義黨(統一俄羅斯黨)和社會民主黨(公正俄羅斯黨)。其他黨只是反映狹窄居民群體或者寡頭們(普羅霍羅夫)利益的政黨,以及像日里諾夫斯基那種具有超凡能力的個人的政黨。因此,由于新政黨法出臺而導致的政黨數量增加不會促進俄羅斯政治文化和公民社會的發展。
影響政治文化和公民社會元素形成的第三個因素,是歷史上形成的政治傳統,如大國家長作風,主要體現在國家對居民經常性的保護。在俄羅斯這種大國家長作風以沙皇、領袖以及相伴生的官僚的形式存在,這扼殺了居民在決定其生活和政治問題時充分表現其主動性、獨立性和創造力的可能。不必完全否定這個傳統,正像一些自由主義學者所指出的,它是俄國人民傳統政治文化的基礎,但與政治關系的自由主義觀不符。應該探討的是這種政治傳統的轉型,而不是要從傳統到完全自由化,不是要降低國家的作用。俄羅斯屬于另一種文明,降低國家的地位及作用的自由主義邏輯在俄羅斯是不能接受的,這種思想今天甚至在自由主義價值取向的歐洲國家也失去了意義。
在俄羅斯社會環境下政治文化和公民社會形成的第四個重要因素,是對居民的政治教育,這是宣介國家發展戰略的基本思想以及不同政黨和精英群體的政治綱領的平臺。政治教育應該普及和宣傳有關政治環境、行為文化以及社會政治問題解決途徑的客觀積極的理性的知識。現階段國家不掌握能反映各領域情況的必要的客觀的信息,無論是從政府的情報機關,還是從自由的——似乎是自由的媒體所獲得的信息,都存在片面性。
信息的片面性,媒體不管不顧的娛樂性,都沒有促進國民政治文化的發展,沒有將客觀的知識、積極的政治情感和行動灌輸到人們的意識中去。因此在俄羅斯的現實生活中一些破壞性的行動變得可能,例如:未經允許的集會和游行,俄羅斯人最重要的精神圣地東正教會庸俗化。最近一段時間,表明社會政治文化處于低水平的這些破壞性行動在以文化和公民社會而自居的西方國家愈演愈烈。這說明,今天沒有絕對的公民社會和政治文化模式。美國、法國、中國、俄羅斯等都有自己所理解的民主和自由的政治制度。不過在俄羅斯,由于缺乏支持,沖突環境的發展受到抑制,這在2012年總統選舉的結果中得以體現。這些結果表明,俄羅斯已經產生了作為一種自治社會類型的新的自由保守主義政治文化和公民社會的萌芽,至于阻礙其發展的因素,我們認為在人民和強大國家的共同努力下是可以克服的,而這是國家及其經濟文化發展的基礎。
譯作者單位:中央編譯局俄羅斯研究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