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茲格爾茲·愛克爾特 著 朱艷圣 編譯
譯作者單位:中央編譯局全球治理與發展戰略研究中心
東歐的后共產主義變革
吉茲格爾茲·愛克爾特 著 朱艷圣 編譯
美國世界政治評論網站2012年3月20日發表哈佛大學政治系教授、哈佛大學國際與地區問題研究院資深學者吉茲格爾茲·愛克爾特的文章,題為《東歐的后共產主義變革》,主要觀點如下。
中東歐地區20年空前的政治、經濟和社會變革所取得的成果是人們未曾預料到的。幾個確立了牢固的民主制度、市場經濟順利運轉的高效的民主國家,實行了廣泛的福利政策,不平等現象相對減少。這些國家與傳統的民主國家并沒有多大區別。在中東歐,通過民主選舉產生的政府主導了令人印象深刻的經濟現代化,實現了連續多年的經濟增長。雖然歐盟的新成員被認為是經濟上最為脆弱和最易陷入危機的,但它們相對較好地經受住了當前的金融危機。
中東歐國家相對較快地與原先的歐盟15國實現了趨同,尤其是在民主質量、法治、政府問責和福利政策方面。它們更加富裕,貧困較少,收入分配更加平均。它們成功地吸引了最多的外來直接投資。中歐國家將其GDP的大部分用于社會福利,提供了發達福利國家所期望的全部范圍的福利和服務。它們的公民受教育水平較高,更加健康,壽命也較長。按照多個社會標準來衡量,這些國家中有幾個都大大超過歐盟的平均水平。
相比之下,巴爾干國家——包括2007年加入歐盟的保加利亞和羅馬尼亞——并沒有給人留下深刻的印象。再進一步向東看,通常被用來衡量社會與經濟福利的大多數指標迅速惡化。此外,根據自由之家對公民權利和政治自由的評級,在蘇聯陣營的4個傳統的次地區,在幾乎每一項經濟、政治和社會指標方面,其差異在過去10年基本保持不變。
后共產主義變革的不同模式已經在社會科學工作者中進行了廣泛的辯論。為什么改革派和反對派能在一些國家而不是另外一些國家贏得最初的選舉?為什么所有中歐國家都選擇了議會民主制,而所有更加靠東的國家卻更喜歡總統制?一些解釋強調地理位置、深遠的歷史先決條件以及與西方保持密切關系的親和力。這對我們有關可能被其他地區借鑒的政策教訓的思考構成了極大的限制。畢竟,改變一個國家的地理位置或歷史并不是一項可行的選擇。以下就是從后共產主義轉型的具體經驗中得到的教訓。
首先,結構性因素和各種歷史遺產以及先決條件十分重要。在轉型之初,該地區最發達和最富裕的國家在今天是民主國家,俄羅斯除外。因而,我們不應該輕易地忽略有關民主先決條件方面的比較陳舊的社會科學文獻。這些文獻詳細地考察了各種社會、文化和經濟因素之間的關系以及民主成果的持久性。在很大程度上當代的困境并非如何走向民主。真正的問題在于民主建立以后如何阻止民主實踐的變質,以及如何制止倒退到專制主義統治。
因為制度設計有其局限性,因而,顯而易見的政策策略是通過支持經濟與社會發展以及文化現代化,并促進與西方的密切關系來形成適宜于建立民主制度的條件。長期目標是改善民主環境,使民主深入人心。如果民主的各種經濟、社會和文化先決條件很重要,那么,我們就需要忽略尋找短期的制度解決辦法,而注重長期的政策策略。促進民主的核心應當是提倡和改善教育與學術交流、信息的流動、文化交流、經濟發展、公民社會建設以及旅游。不應該忘記冷戰的經驗。當時,各種政策的目標是支持人權,同時,提倡西方價值觀、知識與信息自由流動。
第二,雖然制度選擇可能是次要的,并且取決于一國的憲法傳統,但這并不意味著制度設計應該被忽視。波黑提供了一個應當加以避免的教訓。其制度體系由一個國家、兩個自治實體、三個民族和五級治理組成。這造成了世界上人均最高數量的總統、總理和部長。從1995年到2003年,51億美元的外援被用于維護這一體制。這就是制度設計出現差錯、業績平平的例子。從后共產主義世界成功的民主化案例中得到的總的教訓就是,促進政治和經濟權力的分散以及把各種行為者納入決策過程中的制度對鞏固民主最為有利。但是,制定過于雄心勃勃的目標是自毀長城。確保實現多種善意的成果的努力不僅造成了不必要的和令人困惑的復雜性,而且其效果可能會適得其反,從而加重各種集團之間的隔閡,不利于合作。
第三,與西方地理上的接近、文化上的聯系以及歷史上的友好關系很重要。在一個民主國家林立的地區,鞏固民主比較容易。而在一個非民主的環境中,維持民主則難以為繼。與發達國家接壤或者相鄰也是有幫助的,就像在全球經濟體系中處于不太邊緣化的位置一樣。因而,地理位置十分重要。雖然地理位置是固定的,但國際關系是靈活的。顯然,最成功的后共產主義國家與歐盟建立了最為密切的關系,受益于歐洲的援助和監管、制度與知識的轉移、外國投資,最重要的是加入歐盟的實際前景,以此作為實行全面的政治和經濟改革的激勵。由歐盟提供的好處和制約因素影響了國內政治競爭的性質,為改革者擴展了機會。雖然歐盟的擴張進程可能已經完成,而且不可能在別的背景下復制,但是,通過各種政治和經濟工具以及長期的承諾來全力支持民主變革非常重要。二戰后在西歐重啟民主化的馬歇爾計劃和在后共產主義時期歐盟的擴張進程都是堅持長期承諾的出色案例。雖然共同的邊界對于成功地利用這種工具并非必需的,但是,相互信任、文化上的親和力和有意義的激勵因素至關重要。即使如此,外來行為者的有效性始終都存在局限。
第四,以前擁有民主的經驗是有益的。大多數成功的東歐民主國家過去就經歷過短暫的民主時期,但沒有成功地建立和維持民主制度。事實上,過去維護民主的這種失敗可能有利于未來的民主鞏固。西歐建立民主的進程持續了兩個多世紀,經歷了多次的失敗和反復。
第五,過去,社會福利困擾著政權的轉型。民主的失敗往往是由于未能解決欠發達、貧困、失業和不平等等問題而造成的。因而,關注社會安全網和福利政策十分重要。成功的后共產主義國家保持了高水平的福利開支,實現了收入相對公平的分配,實施了積極的社會政策。事實上,中東歐國家成功轉型的最顯著的特色之一就是事先承諾迅速進行福利改革和社會補償,從而部分地保護了弱勢群體,如領取養老金者以及經歷產業調整的工人等。市場改革與民主化相結合的成功轉型有賴于對轉型中潛在的或實際遭受損失者所經歷的沖擊起緩沖作用的政策。歐洲廣泛的社會權利和福利保障的傳統顯然對后共產主義國家的政策設計產生了有益的影響。這些國家立即采取了自由民主的軌道,并以加入歐盟為目標。設計適當的福利政策有利于克服這些國家的弱勢群體對以市場為基礎的經濟改革的反對,從而減少了民粹主義的吸引力。
第六,鞏固的民主、卓有成效的國家和法治是相輔相成的。后共產主義的經驗表明,一個高效和負責任的國家——不受政治競爭干擾的職業官僚、強有力的反腐政策以及獨立的司法機構與監管機構——是十分重要的。成功的中東歐國家對公共行政部門和職業公務員隊伍進行了深入的改革,增強了國家能力,建立了問責型的官僚機構。支持國家建設、提高效率和加強問責也許是加入歐盟進程中最重要的方面。因而,民主建設本質上必然地與國家建設聯系在一起。
即使在最佳條件下,民主建設也是困難的和不確定的。歷史經驗表明,失敗比成功更常見,即使是在自由民主制沒有什么對手的時候也是如此。雖然1989年之后的變革經常被看做是成功的民主化的典范,但是,自由民主只是在少數幾個后共產主義國家深入人心。20年之后,擺脫共產主義的28個國家顯然各不相同,并面臨著不同的挑戰。其建立自由的政治與經濟制度的決心也是參差不齊的。
新的歐盟成員國和少數幾個剩余的候選成員國看來牢固地建立在歐洲的自由主義傳統的基礎之上,具有多元主義的經濟與政治結構以及隨之而來的政治實踐。盡管在轉型初期和最近的金融危機期間遭遇到嚴重的經濟困難和經濟改革的高昂成本,但是,在這些國家,無論是在精英階層還是在普通民眾當中,支持民主和實行經濟改革的決心仍然相對高漲。
其他后共產主義國家正變成鞏固的、競爭性的專制主義政權,急于控制經濟資源,限制自由,利用支持其政策并可能被動員起來反對親自由主義的力量和運動來拓展公共空間。俄式“普京主義”已經不僅成為既定的政治實踐,而且逐漸成為一種將“可控”民主與國家資本主義相結合的條理清晰的政治綱領。因此,自由主義的政治計劃的替代選擇不僅正在亞洲,而且也在東歐出現。
正在蔓延的主權債務危機正對歐洲的邊緣經濟體產生不利影響。一些專家預測,民眾的不滿情緒將不斷高漲,有可能挑戰這些新生民主國家的穩定,民粹主義和極端主義將會抬頭。這場危機有可能會終結歐盟任何進一步的擴張政策,除克羅地亞外,也許其他一些巴爾干小國將終結有史以來所發明的民主建設最有效的機制。這可能會使西方的自由主義模式對于正在專制主義與民主主義之間尋找平衡的國家來說越來越沒有吸引力。專制主義的統治者可能會歡迎不自由的政策作為他們所認為的西方病癥的一種合理的替代選擇。
譯作者單位:中央編譯局全球治理與發展戰略研究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