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徐劍鋒
(作者為浙江省社會科學院經濟研究所所長、研究員)
“中速增長”并沒有嚴格的定義,經濟學上一般將經濟10%及以上的年增長稱為“高速增長”,3%-10%之間的年均增長稱為“中速增長”,低于3%的年增長率則稱作“低增長”。根據經濟學的實證研究,經濟增長的中長期速度同一國或地區的經濟發展階段密切相關。2008 年浙江人均GDP 達到42214 人民幣,按世界銀行的“購買力平價”與“相對購買力平價”換算,相當于1970 年的2269 美元,根據我們在“人均6000 美元與浙江經濟發展”課題中的研究結論,浙江經濟正式進入工業化發達階段。
根據我們的前期研究,浙江2008 年人均GDP 的6078 美元的購買力①根據世界銀行2009 年發布的世界各國購買力平價為標準。相當于1970 年的2269 美元。按照錢納里的經濟發展階段理論,即剛剛跨過工業化成熟期(1120-2100 美元/人),正進入工業化發達階段(2100-3360 美元/人)門檻(見表1)。
從橫向比較看,同樣根據世界銀行2009 年的購買力平價標準,2008 年的浙江人均GDP 相當于1970 年的日本、1977年的新加坡、1986 年的臺灣、1990 年的韓國(見表2)。
從錢納里、N·賽爾奎因等經濟學家的實證研究以及韓國、臺灣等經濟體在工業化發達階段的經濟增長率演變的比較分析可知,一般而言,一個國家或地區進入工業化發達階段后,因要素與市場環境的變化導致工業增長的下滑,經濟增長率將從高速增長進入中速增長區間,增長速度總體上不斷下滑,經過10-20 年的演變,很可能進入低速增長區間。其后的經濟增長速度變化很大程度上取決于產業技術革命引發的經濟長周期與中周期波動。
2009 年以來,浙江已進入中速增長階段;未來10 年左右,增長速度將有所下滑,將在7%-10%之間波動,中位數在8.5%左右
日本在1955-1970 年間,年均經濟增長率高達18.35%。 1971-1981 年,日本GNP 年均增長率降為4.7%, 不及1960-1970 年間的一半。而1980-1987年,經濟增長率更降至3.8%。其間日本名義GDP 的增長主要依靠日元的匯率升值來維持。1989 年后,日本經濟更是進入低增長區間,多數年份接近零增長,這種狀態持續了12 年之久。
同樣,1955-1970 年間德國經濟年均增長率曾達8.11%,1970-1981 年降至2.5%;類似地,法國也由1955-1970 年的5.31%降至1970-1977 年的2.63%②源自IMF《國際金融統計》資料。。

表1 錢納里工業化進程階段劃分 美元/ 人

表2 若干國家和地區與2008 年浙江人均GDP 相當的年份
再觀察與浙江經濟環境極為相似的臺灣。上世紀60 年代初臺灣經濟開始起飛,1974-75 年因受到中東石油危機與美元危機沖擊,臺灣經濟增長率一度大幅下滑,但在大約20 年的時間里,仍保持了9.7%的平均增長速度。1983-1987 年臺灣GNP 年均增長高達10.4%。在1986 年進入工業化發達階段后10 年的臺灣經濟平均增長率(6.2%)比此前10 年的經濟平均增長率(9%)下降了30%左右。但進入工業化發達階段后長達15 年保持著6%以上的增長率,在全球已屬僅見。2000 年臺灣政權更換與全球網絡經濟泡沫的破滅,臺灣經濟年均增長率迅速進入低速增長期。
韓國經濟增長率在工業化發達階段前后也有著顯著差異。上世紀70 年代與80 年代,除70 年代初、80 年代初的中東石油危機沖擊的若干年外,韓國的經濟增長率基本上保持在8%-15%之間。1990年韓國進入工業發達階段后,經濟增長率開始向下滑動,1991-2001 年其增長率波動降至4%-8%的區間(因亞洲金融危機沖擊的1998-1999 年除外),其增長速度變動好于日本但差于臺灣。但經過1997-1999 年亞洲金融危機的沖擊,韓國經濟轉型較為成功,2000 年后國際網絡泡沫化,不少國家的經濟普遍受打擊。而韓國則保持了較快的經濟成長率。2001-2010 年韓國經濟增長率基本上在3%-7%的區間內波動,期間平均年增長率超過4.5%,匯率穩定升值,這也使得韓國人均GDP 在2005 年超過臺灣。
浙江作為一個省區,與日本、韓國等國家不同,與作為單獨經濟體的我國臺灣也不同。因大陸大多數地區仍處于工業化中期階段,因而浙江可基本上無障礙地利用國內其他地區的市場與資源、保持相對較高經濟增長速度。這也是相對于經濟發展水平,浙江第二產業比值明顯高于日本、韓國與臺灣等經濟體的重要原因。目前浙江第二產業仍高居50%左右,制造業對經濟的支撐作用仍比較強,第三產業的增長空間相對較大,在很大程度上可以制約經濟增長的過快下滑。
再從城市化進程看,浙江城市化水平目前仍只有60%左右,與韓國與臺灣相比,城市化率相對于經濟發展水平至少低20 個百分點。2008 年浙江的城市化仍只有56%,而1985 年臺灣的城市化率為76%,1990 年韓國的城市化率(含邑)更達83%,1995 年為90%。浙江目前的城市化率僅相當于韓國上世紀70 年代中后期的水平。但從另一角度分析,這也為浙江城市化快速增長留下了較大空間,為浙江通過城市化促進消費拉動經濟增長與現代服務業發展提供了抓手。
2008-2011 年,浙江經濟年增長率分別為10.1%、8.9%、11.8%、9.0%,雖然增幅較前一階段有所下降,但仍保持了近10%的增幅,明顯高于日本、韓國,略低于表現最好的臺灣,但考慮到2008-2009 年國際金融危機沖擊的影響,浙江經濟增長表現并不輸臺灣。
同全國經濟增長周期一致,改革開放以來浙江經濟的發展也經歷了4 個周期,目前浙江亦處于第4 周期末段;2013年很可能進入下一輪周期的復蘇期,2013-2017 年很可能進入復蘇-繁榮階段
可以預見,進入工業化發達階段后浙江經濟增長率下降不可避免,因國情、省情因素,在未來多年內,浙江經濟增長速度將會明顯高于發展相同階段的日本、韓國與臺灣。鑒于臺灣在工業化發達階段后15 年經濟平均增長率超過6%,正常情況下,浙江在2009-2020 年間的經濟增長率應該明顯高于6%,在2020 年前保持中速偏高的增長(7%-10%)仍具有很大可能。
對于未來的經濟走勢,我們可以通過經濟周期、供給因素等角度,進行具體的分析預測。
對于中長期經濟預測而言,經濟周期分析能夠判斷出未來經濟增長的大致趨勢。
世界經濟增長周期與環境考察。從世界經濟增長的長周期看(為期50-60 年康德拉季耶夫周期),目前世界經濟仍處于1980-2030 年的IT 產業創新與擴展應用的長周期,未來20 年為本輪長周期的中期(衰退-蕭條期)和后期(蕭條-復蘇期);從為期9-10 年的中周期(朱格拉周期) 看,2012-2020 年將處于復蘇-繁榮-衰退階段。預計發達國家中,美國經濟很可能率先走出蕭條、走向復蘇,但由于受長周期的階段特征制約,未來10 年內美國經濟的增長率很難再現上世紀90年代盛景,難以突破3%的增長率;歐盟因主權債務危機沖擊與影響,其經濟增長率將會更低;日本經濟的表現也難出歐盟其右,巴西、印度等新興市場國家的經濟正進入下行軌道,因而整個世界經濟的增長率將明顯低于上世紀90 年代,預計在5%左右。
中國經濟增長周期考察。改革開放以來,中國經濟經歷了四個經濟增長周期,并出現了周期時間延長、增長波幅減緩的特點(見圖2)。目前中國正處于改革開放以來的第四個周期后期(衰退-蕭條階段),本輪經濟周期在2007 年即結束繁榮期,經濟增長率開始下滑。但2008 年的世界金融危機沖擊以及隨之百來的貨幣政策與財政政策的大調整,使這一輪周期時間被延長。隨著2012 年穩定人民幣匯率、下調利率、降低存款準備金比率等宏觀經濟政策的適度調整,中國經濟很可能走向探底階段并逐步企穩。2013 年這些政策的效果將持續發酵。經濟增長周期的自身規律加之2013 年的“換屆效應”等因素的影響,經濟增長很可能企穩并上行,從而進入第五個經濟周期。

圖1 改革開放以來中國與浙江經濟增長周期

圖2 浙江GDP 實際增長率和潛在增長率比較
從浙江經濟增長周期考察。同全國經濟增長周期一致,浙江經濟的發展也經歷了4 個周期。與全國經濟周期相比,浙江第一、二個周期與全國周期有1-2 年的時間差異,并呈現波幅大于全國的特征。目前浙江亦處于第4 周期末段(見圖1),周期波動也呈現出明顯的“適度高位平滑波動”的新趨勢:峰位降低、谷位上升、波幅縮小。但2008 年因金融危機沖擊加大了經濟增長率的調整幅度與深度,2009 年陷入本輪周期的谷底,2010 年在極度寬松的政策拉動下走向復蘇,但在經濟政策趨于中性后,經濟增長率再現回落,2011年浙增長速度降至9%,2012 年上半年更降至7.4%。預計2012 年浙江經濟總體仍處于本論周期的底部區域。而2013 年很可能進入下一輪周期的復蘇期,2013-2017 年很可能進入復蘇-繁榮階段,經濟年均增長有望保持在8%-10%,2018 年后經濟增長速度可能會趨緩并進入衰退期,因而2012-2020 年浙江經濟增長率大致可保持在7%-10%,中位數在8.5%左右。
再從HP 濾波法計算的潛在增長率看(見圖2),未來浙江經濟潛在增長率趨于下移,很可能從第四周期的12%左右的中心軸下移到8%-9%,實際經濟增長率將圍繞這一軸線上下波動,波幅縮小。正常情況下,未來10 年左右浙江經濟增長率將在7%-10%區間內浮動。
短期來看,決定經濟增長波動的主要因素在需求方面:消費需求、投資需求以及外部需求等。同時,作為政府宏觀調控主要手段的財政政策和貨幣政策也是通過創造或抑制需求的方式來調控經濟波動。長期來看,決定經濟增長趨勢的因素主要在供給方面,這些因素主要包括勞動、資本和技術。
勞動因素主要以從業人員數指標來衡量;資本因素以改良的永續盤存法計算的資本存量來衡量;技術因素則分為產品創新和工藝創新,產品創新以新產品(包含新產品產值占比、銷售收入占比、出口占比三個細分指標)與高新技術產業(高技術產業產值占比、主營業務收入占比、出口交貨值占比)兩大指標來衡量,而工藝創新以勞動生產率(GDP/ 從業人員數)、產品質量(產品合格率、商標注冊數/企業數)、資源成本(單位產出的能耗、用水量、大氣污染、廢水排放、固體廢棄物等)三大指標組成。
用指數平滑法得到lnK 和lnL 的預測值可以得出,2010 年后資本存量和就業人數的增長速度低于2000-2010 年增長速度。這表明今后一個時期浙江經濟處于轉變經濟發展方式的關鍵期。經測算,如現有的技術創新速度能得以保持,今后若干年內的經濟增長率基本上圍繞8%-10%區間波動,如果技術創新速度不能保持的話的經濟增長速度還會有所下降。
國際上對經濟發展方式的分析一般采用全要素生產率指標,認為全要素貢獻率超過50%為實現經濟發展由粗放型向集約型轉變的門檻。但全要素生產率包含了制度與結構等因素,我們采用技術創新指標,避免了因制度變化與自身經濟結構變化的影響,能更精確地反應創新的影響。據研究,2000-2010 年創新對浙江經濟 增 長 的 貢 獻 率 為 20.3% , 參 照2000-2008 年浙江全要素生產率均值為3.37%③引自“資本形成、投資效率與浙江經濟發展方式轉變”,浙江省統計局2010 年課題報告。,對經濟增長的貢獻率為26%。可知浙江創新對經濟增長的貢獻率仍偏低,估計達到40%左右才能完成經濟發展方式的真正轉變。
綜上所述,2009 年以來,浙江已進入中速增長階段;未來10 年左右,增長速度將有所下滑,將在7%—10%之間波動,中位數在8.5%左右。
隨著經濟增長環境的變化,未來技術創新將成為維持浙江經濟持續增長的重要動力。為此,必須在保持工藝創新速度的同時,需要加快知識創新和產品創新的速度,加快高技術產業的發展、提高企業的研發投入將是主要的政策抓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