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光陰

　　下午的理發店，很清閑。
　　那個地方，已經偏離小鎮中心了。只一塊兒簡單的木牌豎在門前，中規中矩地寫著兩個大字：理發。
　　我走進去的時候，店里空無一人，一個店主模樣的年輕男子，聞聲從里屋走出，殷勤地與我打著招呼。店面很小，但很干凈，像一個涉世未深的農家女子，透著一種原始的樸素與單純。
　　這之前，我從沒在小鎮上做過頭發，我去城里最好的理發館，我出入各大商場的服裝品牌專柜，我想用手里并不豐厚的薪水，為自己裝點一場精致的人生。
　　后來，我知道了，那，叫做虛榮。再美麗的華服，再時尚的發型，都換不來心靈的片刻寧靜。
　　那一刻，我決定，刪繁就簡。
　　把一頭煩惱絲伸直，我要清清爽爽地迎接這個夏天。
　　店里響起了樂聲，居然是《云水禪心》，潺潺的流水聲，渺遠，空靈。年輕男子略顯靦腆地說：聽聽音樂吧，等的時間可能會很長。
　　是與怎樣的一場光陰相遇呢？簡樸的店面，羞澀的男子，浩渺的樂聲，這日光融融的午后，有了一種靜美深遠的禪意。
　　隱隱約約，有溫柔的女聲，細碎地交談。男子說，水箱里的水溫度剛好，給你洗洗頭吧。女人推辭，不用，我自己洗，你忙去。男子不允，女人在椅上躺下，細細的水流，像音樂里的一段伏筆，恰到好處地釋放出來。
　　心里輕輕地動了一下，那個女子，是他的妻吧。不由得歆羨起來，多細致的一份呵護啊，不濃烈，不張揚，綿綿歲月里，是一把撐開的傘，為你遮擋滿世界的風風雨雨。
　　有人推門進來，然后，是一聲驚呼，兒子給洗頭呢，你太有福氣了。
　　女人擦干頭發，在我身后的長椅上坐了下來。透過對面墻上的鏡子，這才發現，我以為嬌柔的妻，原來是一位中年婦人，很溫和的一張臉，笑容在嘴角淺淺地舒展。
　　來人送了一把很新鮮的韭菜，女人坐在椅上慢慢地擇，絮絮叨叨地與男子說著孫兒的趣事。忽然，女人停下了，隔了許久，又說，和你小時候一樣的調皮。女人憐愛地看著身邊的兒子，仿佛前幾天還是身邊那個呀呀學語的稚童，一轉眼，就長成了一個頂天立地的男人，接過她身上的擔子，用心守護著她日漸稀薄的人生。
　　我一開始就錯了，當然應該是親情，愛情總會有著些許的霸道和自私，唯有親情，暖暖的，這樣安穩，這樣妥帖。
　　頭發做好了，直直的，有了一種飄逸的感覺。男子側頭欣賞，直發很適合你。沒有一句多余的話，自始至終的簡潔。看著他手里的電夾板，我若有所悟，歲月，不也是執在我們每個人手里的一塊熨板嗎？再多的崎嶇，再多的坎坷，都能一一伸平，熨直。
　　回頭望望，那剪了一地的碎發，像飄散在風里的舊時光，回不來了。
　　迎面遇上一輪斜陽，日暮黃昏，別樣的美。
　　 (編輯 月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