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ancer hospital還是tumor hospital

歐周羅

(復旦大學腫瘤醫院，上海 200032)

復旦大學腫瘤醫院的英譯名一為Fudan University Cancer Hospital (FUCH)，二為Fudan University Shanghai Cancer Center (FUSCC)，后者大概是為了同國外為數眾多的癌癥中心(cancer center)如得克薩斯大學MD安德生(MD Anderson)癌癥中心(MDACC)、紐約斯挪恩-柯特林(Sloan-Kettering)紀念癌癥中心(MSKCC)、新加坡的國立癌癥中心(NCC)等取得一致的英文名稱，但多數學者提到腫瘤醫院時首先想到的還是cancer hospital，不久前當我初次聽到法國專家將本院簡稱為“復馳”(FUCH)的時候甚至還有點詫異。然而，路過腫瘤醫院門前的49路公交車英文報站時用的卻不是cancer hospital而是tumor hospital，其他公交線路亦然。不言而喻，由于無數次反復強化的關系，tumor hospital已經印在了許多乘客的腦海中。究竟是學術界的cancer hospital更準確，還是民間人士的tumor hospital較貼切呢？

如果將英文的“cancer”“tumor”分別直譯為中文的“癌”“腫瘤”的話，看似簡單明了，但cancer hospital倒譯回來可就成了“癌醫院”，而國人顯然已經接受并習慣于腫瘤醫院這一稱謂，很多人也許未曾聽說過“癌醫院”。看來不進行一番追根究底，要想弄清這一問題是不大可能的。

英文中cancer與carcinoma屬同義詞，cancer來自拉丁文的Cancer(螃蟹、小龍蝦)，意指那些具有堅實的中心并向四周伸出一些分支的動物，以此表示呈侵襲性生長、面目猙獰、張牙舞爪的實體“癌”是再合適不過的了。carcinoma來自拉丁文的karkinoma(潰瘍、癌)，karkinoma脫胎于希臘文的karkinos(蟹)，karkinos+oma(瘤)就成了karkinoma，據說古希臘學者希波克拉底(Hippocrates，公元前460—前370年)最早用karkinoma表示“癌”。英文中tumor來自拉丁文的tumere(腫脹)，也有人說tumor來自希臘文的tymbos(墳墓)。此外，英文中表示腫瘤的前綴onco-來自希臘文的onkos(容積、傘)，泛指各種腫瘤，由此衍生出oncology(腫瘤學)、oncogene(腫瘤基因、癌基因)等詞，只是未見有人將腫瘤醫院稱作oncohospital。

在中國，早在3500年前殷周時代的殷墟甲骨文中就出現了“瘤”字，北宋1170年東軒居士著的《衛濟寶書》中便有“癰疽五發，一曰癌”的記栽。“瘤”字由“疒”及“留”組合而成，寓意此病“留聚不去”，反映了當時人們對這種疾病頑固性的認識。古人還注意到某些惡性病變質地堅硬，表面凹凸不平，狀若巖石，故描述為“乳巖”(乳腺癌)、“舌巖”(舌癌)等，癌與巖曾經同音的說法即由此而來。至于究竟何時又是誰將英文的cancer、tumor與中文的癌、瘤對接起來的，尚待考證。

tumor(tumour)譯為腫瘤，基本上沒有異議。但cancer則有諸多中譯法，頗耐人尋味。在十年前出版的一本小詞典中，cancer被干凈利索地譯為一個字“癌”[1]。在講求權威性的中型及大型詞典中，cancer被譯為“癌，癌癥，惡性腫瘤”[2-3]，似乎較為準確。眾所周知，腫瘤有良惡之分，既有宮頸癌、肝癌、甲狀腺癌等惡性腫瘤(malignant tumor,malignant neoplasm)，也有子宮肌瘤、肝血管瘤、甲狀腺腺瘤等良性腫瘤(benign tumor)。而按照病理學的嚴格定義，癌是指來源于上皮組織的惡性腫瘤如肺癌、乳腺癌、結直腸癌等，但來源于骨、肌肉等間葉組織的肉瘤(sarcoma)及白血病(leukemia)也在惡性腫瘤之列，因此把癌與惡性腫瘤等同起來至少是對了一半。可是，在新近出版的詞典中cancer則被譯為“癌，癌癥，腫瘤”[4]，顯而易見，癌與腫瘤已經被畫上了等號，或者說cancer既可指癌，也可指廣義的腫瘤。更有甚者，cancer(癌)被大膽地注釋為“惡性腫瘤的總稱”[5]。雖然這些中譯名或解讀均與病理學定義有出入，但卻漸次反映了一種趨勢，即cancer這個詞在當代既可特指來源于上皮組織的惡性腫瘤，也可泛指各種惡性腫瘤，甚至用來表示包括良性腫瘤、惡性腫瘤在內的所有腫瘤。

事實上，cancer內涵的泛化由來已久。在惡性腫瘤中，真正意義上的癌癥占85%左右，而肉瘤及其他惡性腫瘤則相對較少，無怪乎人們將cancer視為惡性腫瘤的代名詞。美國國立癌癥研究所(NCI)、哈佛大學達那-法伯(Dana-Farber)癌癥研究所(DFCI)、得克薩斯大學MD 安德生癌癥中心、紐約斯挪恩-柯特林紀念癌癥中心、日本和新加坡的國立癌癥中心等著名腫瘤研究機構的名稱中幾乎都用cancer，但可以肯定的是，他們所研究與治療的對象并不單純是來源于上皮組織的癌癥，而是覆蓋所有腫瘤。關于國內腫瘤醫院的標準英文名稱，除河北等個別腫瘤醫院定為tumor hospital外，京、津、滬及絕大多數省級腫瘤醫院、腫瘤研究所用的都是cancer，就連獨樹一幟的中山大學腫瘤防治中心也沒有用tumor，而標示為Sun Yat-Sen University Cancer Center。這些醫院實際收治的患者其實無所不包，既有癌癥也有肉瘤，既有惡性腫瘤也有良性腫瘤，甚至乳腺腫瘤等可能是良惡性平分秋色。當然那些只收治特定癌癥患者的高度專門化醫院如肺癌醫院、乳腺癌醫院則另當別論。

需要提及的是，谷歌或百度將腫瘤醫院譯為cancer hospital，而現代漢英詞典或有道詞典中則是tumor hospital。中國知網(CNKI)翻譯助手將腫瘤醫院譯為cancer hospital、tumor hospital和tumour hospital的分別有134、123和10條，提示至少在我國大陸腫瘤醫院的英譯還遠未達成共識，以致許多人在翻譯時舉棋不定或信手拈來，這也許就是學術界與民間人士的譯法相左的原因所在。

總之，英文中cancer與tumor的詞義原本有微妙的差異，但目前日益趨同。與妖魔巨蟹有著不解之緣也更形象化的cancer往往被用來指代所有的腫瘤，這與中國人在餐桌上把蔬菜、魚、肉都叫作“菜”頗有幾分相似。雖然如此，在崇尚嚴謹的中國語言文字中癌與腫瘤似乎還是區別使用為佳，如不要把乳腺癌與乳腺腫瘤混為一談，那些看似揉癌與腫瘤為一體的詞如“癌腫”“癌瘤”等多半是文學語言而非專業術語，至于“腦癌”“血癌”等顯然是通俗的說法。不過，癌肉瘤(carcinosarcoma)或稱雙相性肉瘤樣癌(biphasic sarcomatoid carcinoma, BSC)倒是確有其病。雖然嚴格說來，稱不問良惡、兼收并治的腫瘤醫院為tumor hospital似乎更為恰當，但鑒于cancer的含義已經和正在被泛化，同時考慮到與國際接軌，筆者認為將腫瘤醫院譯為cancer hospital或cancer center也是沒有任何問題的。由于cancer、tumor等術語被同時廣泛使用，因此在文獻檢索過程中，要想查全查準，就必須cancer、tumor兼而用之，當然最好再以carcinoma、tumour、neoplasm、neoplasia(瘤形成)及前綴onco-、后綴-oma等為關鍵詞展開地毯式搜索。

參 考 文 獻

[1]許良中. 新英漢腫瘤學詞匯[Z]. 上海：復旦大學出版社，2002.

[2]新英漢詞典[Z]. 4版.上海：上海譯文出版社，2009.

[3]陸谷孫. 英漢大詞典[Z]. 2版.上海：上海譯文出版社，2007.

[4]王振華. 英漢腫瘤學詞匯[Z]. 北京：人民衛生出版社，2011.

[5]陳宜瑜. 英漢生物學大詞典[Z]. 北京：科學出版社，200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