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花”遲開 終要歸來

　　他，曾經與徐悲鴻咫尺天涯；他，曾經與帕瓦羅蒂同臺演出；他，曾經搭檔李光羲、蘇鳳娟等老一輩藝術家；他，曾經與彭麗媛同獲“梅花獎”。他便是旅居加拿大的著名華人男中低音歌唱家李小護。
　　1986年第三屆中國戲劇家協會《戲劇報》梅花獎獲得者中只有兩名歌劇演員，一位是當時只有24歲的彭麗媛，另一位則是已經41歲的李小護。因為年齡大，他被稱為“遲開的梅花”。如今，當年這朵“遲開的梅花”已旅居海外二十多年，花甲歲月的他如今歸來，只希望孕育更加濃郁的芬芳。
　　留戀的角色 留戀的夢
　　年過花甲、快到古稀時，李小護又一次回到了北京，這里有他年過九旬的老母親，有他曾經創造輝煌的地方。在這里他繼承了生身父親的愛國情懷，義父、義母的藝術氣息。
　　李小護的生身父親是抗日戰爭時期的革命烈士，曾經在陳納德將軍率領的飛虎隊中擔任英文翻譯，在1945年7月與日本的一次戰役中犧牲了，當時李小護只有1歲多。他依然記得老人們向他講述關于父親的故事：“那是一次十分重要的戰爭，如果贏了的話，日本就會投降，如果這次失敗了，日本人可能還會茍延殘喘兩年。”
　　但李小護與歌劇的淵源，還得從他的另一對父母說起。李小護的義父、義母分別是著名的書畫家和作家。他的義父是徐悲鴻大師的弟子。因為父母的關系，他從小接觸了許多文化藝術領域的人，如第一代“白毛女”的扮演者王昆，兩家住在一個樓里面，來往很多。王昆有一個聲樂研究室，李小護從小就有機會跟著大人們練唱。
　　1963年，李小護在中央音樂學院聲樂歌劇系正式開始了歌劇的學習。但那些年正是文藝工作受極左思潮干擾最厲害的時期，所學東西比較有限。畢業后他到了芭蕾舞蹈伴唱隊。他真正在歌劇事業上的起步很晚，在“四人幫”倒臺后，歌劇事業開始恢復的1979年，已經34歲李小護才邁入歌劇的大門。時任中央歌劇院副院長的劉詩嶸評價李小護說：生就一張圓圓的、富有喜劇特點的面孔，短壯的身材絕談不上英俊高大，音質也只能是不錯而已。可是，由于他的藝術感受極佳，擅于表現，使他具有不平常的舞臺魅力。李小護曾經扮演過《阿依古麗》中的吾買爾老爹，《小紅帽》中的銀幕人、大灰狼和獵人，《第一百個新娘》中荒淫的老國王，《茶花女》中莊重、守舊的鄉紳喬治·亞芒，《詹尼·斯基奇》中幽默而又足智多謀的詹尼·斯基奇。
　　回憶起那段創作的歲月，李小護不忘打趣地說到自己的女兒：女兒從小在歌劇院看他的演出，當平時可愛的爸爸突然變成了大灰狼，小姑娘也害怕的趕緊躲到了幕布的后面。
　　在《詹尼·斯基奇》中，他成功地塑造了詹尼·斯基奇這個中世紀傳奇人物的形象，他把這個出身微賤，但足智多謀的人物表演得惟妙惟肖。《第一百個新娘》中他飾演的貪婪好色的國王更成為了中國歌劇院的絕響：因為這些不俗的成就，李小護終于獲得了1986年第三屆“梅花獎”的殊榮，那一次，與他同臺獲獎的是當時只有24歲的彭麗媛。
　　闊別舞臺多年，李小護說：“對于我過去曾經演過的角色，我都是很留戀的，因為過去演過的很多人物，我都是下了功夫的。”復興這些經典是他始終的夢想，但他明白，歌劇的表演不像獨唱音樂會，一個人就可以解決，歌劇需要的是一個團隊。
　　羈絆的楓葉之國 焦急的故土之思
　　正當李小護向著男中音聲部的領域繼續探索時，人們在國內的舞臺上卻突然找不到這個昔日的“大灰狼”、昔日的“國王”了。原來他西渡重洋到了加拿大。
　　1985年，加拿大皇家歌劇院到中國訪問，與中央歌劇院進行合作演出。這次演出改變了李小護后半生的命運。在這次演出一兩個月后，李小護收到了一封邀請信，邀請他參加加拿大的歌劇導演訓練班。在李小護看來：“當時的中國沒有真正的歌劇導演，大多是話劇或戲劇導演被借調做歌劇導演，或者是戲劇學院導演系的畢業生。”已年過四十的李小護想利用這樣的機會出去，看一看外國的歌劇導演是怎樣導演歌劇的。就這樣，他開始了身攜120美元闖“楓葉之國”的旅程。
　　當時國人出國的政策還很嚴格，出國所帶外匯的金額最高只有60美元，再加上朋友資助的60美元，一共120美元，李小護就這樣出國了。
　　但當真正到了加拿大，李小護意外地發現，原來邀請自己的培訓班已經搬到了美國，然而當時國家之間的流動還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如果他想去美國，還得向美國的移民局申請，很麻煩，但又不想這樣回去，“總得去做一些事情”，所以就留下來了。剛開始，他住在朋友的家里，后來由于種種原因，他從朋友的家中搬了出來，這一次就連“寄人籬下”的資格都失去了。那一天，他在百貨商店的門檐下面坐了整整一夜。
　　在獨自出國以前，李小護也曾多次代表中國參加過海外演出，但這次，他感覺到了難熬的孤獨感。他曾經想過，十幾個小時的飛行之后，會不會因為語言障礙的問題被拒簽；思考過，就憑借著拼湊的120美元，他該怎樣過活。為此，出國之前，李小護甚至學會了針灸，到前門飯店學習了廚藝，還成為了三級廚師。但從沒想過會與這次的導演訓練班擦肩而過。
　　“當時想，到飛機場買張飛機票回國算了，為什么要跑到這里受罪。但又覺得就這樣回國實在不甘心。”就是這樣一個不甘心，李小護在海外一待就是二十多年。
　　打工、教學……李小護在這個與他后半生相牽連的國度開始了并不輕松的生活。為了生計，就像許多留學海外的學生一樣，李小護打了很多工。由于從小學習的是俄文，為了避免使用自己并不熟練的英語，李小護將自己的生存之地選在了華人占四分之一的多倫多。一邊打工，一邊教學，他的學生中，99%是華人。李小護說：“唱歌的方法用英文解釋不清楚，不好交流，還是國語比較方便些。”
　　學生的數量從最初的幾個到后來最多時候的五六十個。以每人每周一次授課計算，每天也要工作七八個小時。李小護說，在國外，大部分學習的人都不是為了從事這個行業來學習的，主要是為了愉悅心情。但偶爾也會有幾個學生是專門從事這個行業的，其中令他印象最深刻的是一個盲人女學生，記憶力很強，最后考上了皇家音樂學院，并成為了那里的高材生。
　　多年的海外生活讓李小護失去了國內的觀眾，但卻讓他更多地反思著歌劇表演在中西文化中的差異。
　　李小護說，國外新創作的歌劇比較少，大都是根據世界名著改編的。而加拿大的歌劇院，沒有太好的歌劇表演藝術家，大多是從意大利邀請，本國的演員都是作為配角演出。雖然這樣，他說，在加拿大，觀眾對于歌劇是比較認可的。
　　但反觀國內，歌劇并沒有得到大眾的熱愛。當他看到福建歌劇院演出的《土樓》在國家大劇院僅僅演了兩場就“打道回府”后，他覺得太可惜了，“花了很大的功夫才排出來，那么多人從福建來，就演了兩場”。
　　年過花甲的他侍奉著年過九旬的老母，他后悔自己回來的遲了，“我都快70歲了，才真正回來，很多事情都是心有余而力不足。而且我離開了二十多年，很多人已經不知道誰是李小護了”。前不久有人介紹他去參加演出，演出的組織者卻拒絕了他，因為“不認識”。他希望別人知道，李小護又回來了。“雖然有些事情做起來比較困難，但是自己還有精力，還可以做。”
　　重開梅花馥郁芬芳
　　李小護說，現在的人已經很少有人知道他bSLExXSc7XznbPWidGB1G4zd9HYbhdPTOkIrjbxV2t8=了。但沒有世態炎涼的悲傷與凄苦，因為他的心中還有對那一輩老藝術家們的欽佩。他曾經在世界著名指揮家湯沐海的指揮下做過表演，更是與著名女中音歌唱家蘇鳳娟、著名男高音歌劇演員湯沐海多次合作。回憶那段歲月，李小護的臉上現出了可愛的笑容，“因為我的聲部比較低沉，還經常扮演李光羲老師的爸爸”。 李光羲是我國著名男高音歌劇演員，要知道現實中的李光羲要比李小護年長十幾歲。
　　闊別祖國二十多年，現在的他只在舞臺上看過年輕人表演歌劇，再沒有參加過劇團中的排練。在現在的中央歌劇院，他已經很少能夠找到認識自己的老一輩藝術家了。他懷念那個時代，想念那些藝術家們，想念那些藝術家為了讓觀眾熱愛歌劇付出的辛勞。
　　當越來越多的歌劇搬上中國歌劇的舞臺，人們把這當成高雅藝術的殿堂，但當語言成為欣賞的障礙，歌劇難以得到普通觀眾的熱愛。
　　李小護說，周恩來總理的推舉促成了中央歌劇院的成立，當時中央歌劇院的名字是“翻譯劇院”，即把世界有名的劇目都翻譯成中文介紹給中國的觀眾。當時的中央歌劇院首席指揮鄭小瑛老師，在每一場演出開始前，都會在前廳做一個講臺，專門介紹這部歌劇的內容、主要人物、主要唱段等，一邊介紹一邊放音樂，當大家走進歌劇院時，就已經對歌劇有了初步的了解；當觀眾觀看時，他們還為觀眾打上中文字幕。他懷念當時一場戲可以連續演一個月的歲月，“那時候場場爆滿”。
　　但當二十多年歸來，他發現，現在國內的舞臺上，引進的外國歌劇也已經改唱原文，不再是翻譯過的中文版本。“現在的歌劇，很費力地排完了，表演一兩場，沒有人看。這個問題我覺得與語言障礙是有關系的。”上世紀七八十年代的歌劇也很貴，一場票價就相當于一個人一周的早餐錢。但老一輩歌劇表演藝術家們用自己的努力換來了觀眾對歌劇的熱愛，《蝴蝶夫人》、《圖蘭朵》、《茶花女》等許多世界著名的歌劇與當時的觀眾并不遙遠。
　　更難得的是，他們翻譯歌劇的做法得到了外國人的認可，當他們去參加芬蘭歌劇藝術節的時候，主辦方的委員會主動要求他們唱中文，結果發現翻譯成中文的歌劇不但沒有走樣，而且理解的非常深刻。李小護說：“要讓觀眾對歌劇產生熱愛，這是唯一的辦法。不這樣做的話，就沒有辦法讓中國的觀眾接受。”
　　他欣賞老藝術家的認真與付出。他曾經與意大利男高音歌唱家帕瓦羅蒂同臺演出；他最佩服的是鄧麗君，一首歌在臺下會練上萬遍，這樣才讓她在演出中從未唱錯過一首歌、一個字。
　　年過花甲，快到古稀，“葉落歸根”成為他最重要的夢想。海外二十多年，讓他的打扮充滿著洋味兒，也讓他對國內的發展了解甚少，然而無論是在哪里，那顆游子之心永遠不變。
　　《祖國，慈祥的母親》，那是他最喜歡的歌曲之一，在《同一首歌》欄目組到多倫多錄制節目時，在大使館的推薦下，李小護滿含熱淚的演唱了這首歌，“誰不愛自己的母親，用那滾燙的赤字心靈；親愛的祖國，慈祥的母親，長江黃河歡騰著、歡騰著深情……”
　　李小護夢想把國外優秀的劇目引進國內。葉落要歸根，游子要回鄉，遲開的梅花終要再次開放，李小護說，他要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