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魯鳴 國防經濟學不是“書齋里的學問”

　　他是一個心存報國使命的軍人，一個勤勉執著甘坐冷板凳的研究學者，一個心系國家發展和民族復興之夢的知識分子
　　夏日晴好，陽光浩蕩地涌進辦公室，國防大學校園安靜，間或有知了在樹上鳴叫。姜魯鳴坐在書桌旁，專心致志地查閱資料，這大約是他的工作常態。一方校園，一張書桌，構成了姜魯鳴生活的大部分半徑。
　　姜魯鳴，現為國防大學國防經濟研究中心教授，博士生導師，國務院學位辦經濟學科評審專家，全軍軍事經濟研究中心副總干事，國家國防科技發展研究中心特聘研究員，2010年獲中國人民解放軍杰出專業技術人才獎。其主要研究國防經濟、中國國防經濟史，出版《中國國防經濟歷史形態》、《中國國防預算制度的創新》等學術著作30余部，發表學術論文160余篇，多項成果獲國家、軍隊和省部級科研成果獎，是我國軍民融合發展研究的先行者和國防經濟研究的領軍人物。
　　在這些近乎報告性介紹的背后，是一個心存報國使命的軍人，一個勤勉執著甘坐冷板凳的研究學者，一個心系國家發展和民族復興之夢的知識分子。
　　親歷軍民融合發展
　　1985年，姜魯鳴研究生畢業分配至國防大學，彼時，我國國防經濟研究尚在起步階段。
　　長期以來，我國國防建設與經濟建設一直是相對封閉的兩大體系。國防投入與經濟建設投入在資源上互相競爭，此消彼長，導致國防建設的成本高，效果差。
　　正如姜魯鳴在一篇文章中這樣寫道：“犁”與“劍”的關系，理性認識相對容易，但在實踐中如何統籌協調二者關系則很難。歷史上，在和平時期，人們化“劍”為“犁”；戰爭驟起，人們又鑄“犁”為“劍”。倘若處理好二者的關系，“犁”與“劍”可成為促進經濟社會發展的動力；處理不好，則會變為阻礙經濟社會發展的死結。
　　“化解這一歷史和世界難題，構架起‘犁’與‘劍’立交橋的戰略工程，只能是軍民融合。只有促進二者之間‘共生共長’的正合博弈關系，才能實現國防領域中民用經濟效應的最大化和經濟領域中國防經濟效應的最大化。”姜魯鳴在這篇文章中也給出了答案。
　　軍民融合是姜魯鳴研究領域的重中之重。“實現軍民融合式發展，必須構架‘犁’與‘劍’的立交橋，我愿意做架橋人?！倍@架橋人，一做便是數十年，乃至后半生。
　　姜魯鳴是一個能耐得住寂寞的人，“做學問，就要有坐冷板凳的精神?！边@是他常常說的一句話。而在剛進入這一領域時，軍民融合還是一個新概念，如何在全新的領域進行探索，姜魯鳴陷入了思考。
　　他開始大量研讀軍事國防方面的書籍，縱看歷史，橫看國際。歷史上，從先秦諸子百家至各類軍事經濟史文獻，他都有所涉獵。國際中，他將視野投放在歐美日等發達國家，從他們已有的成就中獲取經驗。
　　他從歷史視角研究國防經濟，先后出版了《中國國防經濟史》、《中國國防經濟歷史形態》和《中國近現代國防經濟史：1840～2009》等專著，推動了中國國防經濟史學的產生和發展。上世紀九十年代末，他在美國看到一本反映當代西方國防經濟研究最新動向的《國防經濟學》，憑直覺，他覺得這本書有研究價值，立即買回來?；貒?，與同事一起，歷經兩年，完成了翻譯。而后，他帶領團隊，又相繼翻譯了《國防經濟學手冊》第一、二卷，在中國引發了一場持續數年的“中國國防經濟學轉型”問題的大討論。國防經濟研究中心在他的帶領下取得無數傲人佳績。軍民融合也從陌生的詞匯成為軍事愛好者們以及關心國防建設的大眾者們所熟知的語言。
　　姜魯鳴也常常發表文章講述軍民融合的重要性?！霸趪澜ㄔO中，人們往往容易產生模糊認識：認為國防投入是純消耗性的，對經濟發展不起任何推動作用。其實，一個時代、一個社會最先進的科技成果往往首先產生于軍事領域，而后再由軍事領域向民用領域轉移，推動民用產業的升級換代，這是一個規律?！苯旞Q說，“歷史上，美國最重要的高新技術產業和最關鍵的技術系統，幾乎都是在軍事需求帶動下產生和發展起來的。其核工業是在當年發展原子彈的‘曼哈頓計劃’下啟動的，航天技術是在當年的‘阿波羅登月計劃’推動下發展起來的，計算機產業、信息產業是當年需要計算導彈軌跡而發展起來的，遍布世界的因特網最遲也是美國國防部1993年耗資6億美元用于‘國家信息高速公路’建設計劃才搞起來的?！?br/>　　當前，民用技術和軍事技術之間的界線越來越模糊，高新技術特別是信息技術具有高度的軍民兩用性，民用領域的高新技術基本上都可以用于軍事目的。在這樣發展背景下，軍民融合發展顯得尤為重要。黨和國家對軍民融合越來越重視，相關內容先后寫進了黨的十七大報告和國家“十二五”規劃等重要文獻。
　　2009年7月24日，中共中央政治局就中國特色軍民融合式發展路子研究進行了第15次集體學習，主講人之一便是姜魯鳴。“準備的時間不是很長，講課前有一點緊張，一旦講起來倒也不緊張了?！弊鳛橐粋€軍人，一個學者，自己的研究成果能得到重視，使他感到無比的欣慰。這也是每一個知識分子內心所期盼的——感受到與時代的共振，以及參與到歷史滾滾車輪步履的使命。
　　心存使命感
　　如許成績的背后，是長久不懈的付出。為了工作和研究，姜魯鳴睡眠很少，常常挑燈夜戰?！拔业乃卟皇呛芎?，睡不著覺的時候，就起來看看書，學習學習?！背Ｓ杏浾邌柤八刻熘凰膫€小時的傳聞，姜魯鳴往往會這樣回答，笑容中帶著質樸。而那隱于內心的使命感卻如同航標，一直指引著他的人生方向。
　　年輕時，姜魯鳴是甘肅臨夏駐軍部隊的一名電影放映員。休息日，別人一起逛街，聊天，他卻帶著幾個饅頭，一壺水，幾本書，在小倉庫里一看就是一天。也是在很早時，他就明確了自己的未來方向：做一名學者。
　　在國防大學30余年，有10年時間任國防經濟研究中心主任。學術、行政兩手一起抓，長期睡眠不足，僅僅能睡到三四個小時，有一次累到咳血，嚇壞了身邊的人。身體稍稍好一些，他就坐在書桌前，開始了孜孜不倦的研讀。“有人覺得物質豐厚，有玩有閑是一種享受，我覺得讀書、教書、寫書是一種享受。每個人的樂趣點不同。”姜魯鳴的笑容溫暖而慈祥。
　　辦公室里，書柜占據了辦公室的半壁江山。在書中巡禮，胸中卻裝著天下崢嶸。姜魯鳴還是交響樂的發燒友，1980年代，在工資不高的情況下，舍得花費不菲購置音響，在貝多芬、柴可夫斯基等大家的音樂中，感受著生命的意義與思考。很多年過去了，他早已不再追聽交響樂的設備，更為注重的是內容。很多交響樂，他熟悉到每一個小節，每一個音符，卻依舊常聽常新，相較貝多芬的《命運交響曲》，他更喜歡柴可夫斯基的《悲愴》，那里有對生命的悲憫與思考。在某些時刻，他的內心充滿著宏闊的詩意。
　　而在談論國防軍事時，他又極為理性，認為國防經濟學并非是“書齋里的學問”，它的生命力植根于國防安全需求的沃土之中。在當代中國，國防經濟研究者的首要使命是探尋統籌兩大建設的難點和實現協調發展的途徑?！白鳛橐幻娙?，我始終銘記這樣的歷史鐵律：一個國家在經濟上落后，有被開除‘球籍’的危機；在軍事上落后，則有亡國的危險。”
　　他也說：“中國近代史太過于屈辱了，中國人民太需要民族復興來提振信心了?！倍謺芮逍训卣f：“中國距離真正的民族復興，還有很遠的路要走?！?br/>　　中華民族本質上是一個講仁和的民族
　　《中華兒女》：2011年初，您在《學習時報》撰文指出，根據中國國情，中國軍費占GDP的比重應當保持在2.6%至2.8%之間，當時引起國外媒體一陣嘩然。
　　姜魯鳴：我在那篇文章中說，由于世界新軍事變革推進速度加快和歷史積累等原因，中國現有的投入水平仍然偏低。根據國際上的經驗來看，世界軍工費平均都在GDP的2.6%到2.7%，這是一個經驗數值，多數國家，包括大國、小國，發達國家，發展中國家，他們平均值是這個值。但是對我們國家來說，可能處于一個特殊的國家安全需要，特殊的社會意識形態，而且我們有一個特殊的國家利益拓展和實現祖國統一的任務，這樣的話，我們的開支水平應該比國際上平均線稍微高一點。目前，中國軍費占GDP的百分之一點幾，這明顯偏低。鑒于這樣一個認識，我認為我們國防投入占GDP的比重應該在2.6%和2.8%之間比較合理。
　　我這個看法是基于研究的數據來說的。自1990年代中期以來，中國國防費總量雖然增長較快，到2011年總額為6000億元多一點，國防費投入不足的狀況有所改觀。但這僅合美元不到1000億，只占GDP的1.3～1.4%，相當于美國的1/6，比世界國防費占全球GDP平均2.6%的比重低了1.2%。與世界絕大多數國家的軍事開支額相比，中國也處在較低水平。最近幾年，相比較GDP的增速，中國軍費的增長其實是比較低的，屬于補償性增長。
　　《中華兒女》：對于南海局勢，您怎么看？
　　姜魯鳴：這個也不是我的專業，我只是說說而已。我覺得現在所有南海問題，包括中國周邊的問題，本質上是美國問題，大家都知道?，F在周邊有的國家，明顯呈現出一種雙重心態，一方面在經濟上希望能夠搭乘上中國快速發展一些戰車。尤其是在國際金融危機發生的情況下，靠獲取中國南海資源能夠獲得一定的發展，能夠獲得很大經濟利益；另一方面，他們在安全上想進一步依靠某些西方大國勢力來平衡中國。南海問題就是這種國家策略的反映。
　　《中華兒女》：小國外交博弈的背后是不是大國博弈呢？
　　姜魯鳴：對?，F在，我們將不得不長期面對的問題是：在中國和平發展過程中，怎么平衡“崛起國”與“守成國”之間的戰略利益，以及如何協調兩者之間的關系。從世界近代史五百年來大國興起的歷史形態來看，排在世界頭號強國的國家，往往聯合排在第三、第四的國家，打壓排名第二的國家。中國現在在經濟總量上排在第二，如何排解矛盾，走出歷史困局呢？我覺得，中國戰略崛起的過程是一個比較微妙的時期，如果處理不好所面臨的基本戰略關系，就會被拖進泥潭。如果處理好的話，中國可能會實現和平崛起。這樣，經過長期的和平發展過程，中國就能實現民族復興的目標。
　　《中華兒女》：您怎么看待“中國威脅論”？您覺得中國崛起對其他國家會構成威脅嗎？
　　姜魯鳴：“中國威脅論”實際上就是你的力量在迅速提升，而有的國家則感覺他們的地位在相對下降，感到受到發展和安全的威脅，所以才有各種“中國威脅論”。從本質上講，中國文化源于一種大河沖積灌溉型農業文明，建立在這種文明基礎上的文化，是一種缺乏進攻性的守成文化。這種文化不像歷史上和其他國家和地區一些航海民族，或者一些游牧民族，具有一種很強的擴張本性。對于這種文化的差異，實際上我們的祖先，包括我們在歷史上，與我們為敵的一些國家，他們都有研究和認識。實際上，今后中國即便是富強起來，也不會像歷史上的一些國家，去侵略他國。我覺得中華民族本質上是一個講仁和的民族。
　　責任編輯 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