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國社會民主黨緣何困境叢生

　　德國社會民主黨在這幾年艱難而痛苦的改革中，一方面，不想放棄社會公正平等這一黨的核心理念；另一方面，在現實中又不得不犧牲民眾的部分利益，因此被指責為背叛了社會民主主義的傳統價值觀。它似乎沒有成功地在理想與現實這對矛盾之間找到一個平衡點
　　
　　具有148年歷史的德國社會民主黨是德國歷史最悠久的政黨，也是世界上屈指可數的具有百年以上歷史的大黨。德國社會民主黨曾累積執政達30余年。2009年9月27日，德國第17屆聯邦議會大選落下帷幕，執政的德國社會民主黨得票率僅為23%，是該黨自1949年以來最糟糕的得票紀錄，成為德國最大的在野黨。近年來，德國社會民主黨處于困境中，與20世紀70年代黨的繁榮和擴張期相比，顯得虛弱、老化、疲倦、沉默、消極、麻痹、遲鈍。
　　
　　“階級意識”與 “中間化意識形態”碰撞的危機
　　
　　德國社會民主黨是代表工人與雇員、代表工會的政黨，其政治綱領關注于建設一個強大而又廣泛的福利國家體制理念，但它在過去140多年里致力于建立福利國家所取得的成就，卻愈來愈成為沉重的包袱。
　　20世紀末，德國社會民主黨提出“新中間道路”，開始了政黨的轉型，最大特點就是淡化意識形態色彩，將選民重點定位于所謂的新中間階層，不再完全依賴傳統的產業工人。
　　隨著“新中間道路”的推行，黨的政策、理論不斷向右轉，導致了綱領內容的沖突。社會民主黨曾經趨向追求更好、更公正、更穩定的社會，這使得它區別于保守派、天主教民主和自由主義，但這些關于社會的人本主義、社會、經濟和文化平等的理念好像被湮沒了。由于新自由主義思想的滲透，德國社會民主黨所追求的社會民主已經背離了它曾經關于人類的樂觀自信的理念。否定的觀念在黨內得到了認可，如信奉這樣的格言：“人是人的狼”。民主不再是建立在政治內容基礎之上的公平。
　　德國社會民主黨在這幾年艱難而痛苦的改革中，一方面，不想放棄社會公正平等這一黨的核心理念；另一方面，在現實中又不得不犧牲民眾的部分利益，因此被指責為背叛了社會民主主義的傳統價值觀。它似乎沒有成功地在理想與現實這對矛盾之間找到一個平衡點，而始終在理想與現實之間苦苦掙扎。
　　
　　黨員規模和黨員隊伍的質量下降，特別是年輕黨員數量減少
　　
　　德國社會民主黨曾擁有堅實的社會基礎，但隨著新科技革命浪潮的興起，產業結構和就業結構發生調整，黨的傳統支持者受到沖擊。德國傳統產業工人的人數呈下降趨勢，工人階級內部也逐漸分化，工人的階級意識弱化，階級認同感降低，對社會民主主義的認同感也在降低。這對基本力量仍以中下層勞動群體為主的德國社會民主黨來說是個不小打擊。
　　黨員隊伍的年齡結構逐步老化，老的黨員和年輕的黨員之間的比例失衡。據2007年統計，43％的社民黨黨員都在60歲以上，8％為35歲以下的青年。德國當代青年對政黨的認識具有較強的不確定性，他們重視個人自由、個性完整，喜歡參與一些比較松散、民主性強、約束力小的組織，德國社會民主黨對青年人的吸引力不斷下降。2009年大選，30歲以下的選民中只有17%投了德國社會民主黨的票，比4年前跳水一半。此外，由于社會變革，德國社會民主黨的前沿組織（如青年團體）也正在枯萎。許多政黨研究學者認為，德國社會民主黨在某種程度上有成為關注過時的問題與政策以及不愿面對未來挑戰的“愚蠢組織”的危險。
　　
　　黨組織生活對普通黨員失去了吸引力
　　
　　近年來，由于諸多因素的影響，廣大黨員越來越明顯地感到，受黨的關注越來越少，在黨的政治行為中的作用比過去大大降低，廣大黨員的黨內政治生活熱情急劇下降。
　　2010年夏天，德國社會民主黨向大眾提供了一份廣泛的組織調查的結果。該黨1萬個地方單位收到了問卷調查表，并被要求就其黨的活動、與其他社會領域的聯系、所在單位的組織水平以及感興趣的議題等給出有效、誠實的回答。有約40%的單位反饋并提供了有關當前政黨生活的數據，調查結果顯示大部分黨組織內大肆彌漫著對組織活動的冷漠與不滿情緒。
　　究其原因，德國社會民主黨的組織呈現著松散、無序和虛弱的特征。德國社會民主黨的三個層面，即地方、州、聯邦幾乎互不相關；德國社會民主黨的執委會和主席團往往脫離黨的其他部分而自行運作；州和地區的黨組織所關注的利益經常有地域局限性，基層黨員和黨組織集中精力于地方市政政策。支離破碎、條塊分割、缺乏集權、功能多元，這些就是當前德國社會民主黨組織和政治現實的核心特點。有德國學者指出：在德國社會民主制框架內，當今的黨可以理解為一個“松散的無序團體”。
　　
　　鞏固社會基礎面臨諸多挑戰
　　
　　經濟全球化和信息化導致了社會結構的深刻變化，德國社會出現了越來越多的社會群體，這些群體的規模越來越小，階級意識逐漸薄弱，不像傳統工人階層那樣對德國社會民主黨有強烈的依附性和忠誠度，他們的社會職業和政治觀點之間、利益和價值觀之間的聯系日益疏遠。這些特點使得德國社會民主黨面臨著如何整合新的社會各階層的問題，而這些都是極具挑戰性的工作。
　　德國社會民主黨的外圍組織在減少。德國社會民主黨曾經有幾百個黨的外圍活動組織，如各種社會救助協會、老年協會、歌唱隊等等，但現在他們都逐漸離開了黨的組織。
　　德國社會民主黨和工會有著長達近一個半世紀的特殊關系，這種關系是德國社會民主黨能夠在德國政治生活中發揮重要作用的一個關鍵因素。但是隨著德國經濟、政治和社會結構的變遷，雙方的關系逐步從非自主性的合作走向越來越大的疏離乃至沖突。德國社會民主黨企圖順應并引導社會的變化，但工會組織則趨向于保守。德國社會民主黨與工會的關系面臨著嚴峻的挑戰。
　　政黨間競爭激烈，對社會民主黨爭取選民造成挑戰。德國現任總理默克爾獲得許多民眾的信任，由她領導的聯盟黨（由基民盟和基社盟組成）獲得穩定的執政業績。工會新左翼黨的成立，使德國社會民主黨組織分裂。以綠黨和極右翼政黨為代表的新興非主流政黨的崛起則反映了德國政黨體制內部的變化，它們與主流政黨為爭取選民而激烈競爭。
　　各類非政府組織和利益集團都在蓬勃發展，新社會運動也向德國社會民主黨提出了爭奪社會力量的挑戰。上個世紀70年代前后出現的各種“環保運動”、“女權運動”、“生態運動”等，80年代起聲勢日益壯大的所謂“公民運動”、“社群運動”等等，這些運動或團體由于較少有政治色彩，不追求贏利的經濟目的，使它們可以在政治上與主流政黨爭奪社會支持力量，甚至在有些情況下與德國社會民主黨分庭抗禮。在德國8200萬名居民中，有2300萬人參與公民社會活動，也即14歲以上的人群中，有1/3參與公民社會活動。而根據粗略的估算，德國總人口中約有1.5％～2％的人是政黨成員。
　　（作者為中共上海市委黨校政黨研究所副所長、教授）
　　責編/杜美麗 劉建 美編/李祥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