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源 知青將軍的“底層本色”

　　帶著一份惦念、一份感恩、一份責任為他們曾經(jīng)下鄉(xiāng)插隊過的村莊、為那些鄉(xiāng)親們辦事情。
　　火車喘著粗氣緩緩停靠在山陰車站，來自北京的男女學生娃紛紛涌出了車門。一個瘦高的年輕人夾雜在人群中。他不知道自己下一步的命運會怎樣，不知道在幾十里外的白坊村將怎樣度過自己的知青歲月。那是1968年12月。冬天。
　　他想不到，京城里的疾風暴雨也襲擾到這500里外山西省雁門關(guān)北的窮鄉(xiāng)僻壤。他接二連三參加批斗會，被批斗的主角就是他自己，一個17歲的懵懂青年。而批斗他的原因并不是因為他本人有何過錯，只是因為他有個當官的父親。他父親官當?shù)糜行┐蟆埠蛧飨Ｋ談ⅰ?br/>　　17歲的神經(jīng)要經(jīng)受住高壓的摧殘，也須短暫的停歇。他選擇了逃，逃得遠遠的。沒想到有關(guān)部門很快就把他抓回了山陰。山陰的官員擔心再生意外，不敢把他直接送回白坊村，只好暫時把他“放”在縣招待所里。
　　批斗會的口號聲消失了，那依然縈繞的回響卻裹挾著孤獨。出乎意料，在那個壓抑的時刻，一名與他并不很熟悉的外村趙姓知青前來看他，交談不過三言五語，但他卻記了幾十年。
　　……
　　他又回到白坊村，鄉(xiāng)親們接納了他，給了他同情，給了他溫暖。他的筋骨在冬季的瑟瑟寒風中顫抖著化為剛強，他的汗水在夏季的炎炎暴曬中揮灑在鹽堿地中，他的胸懷在鄉(xiāng)親們的淳樸關(guān)愛中逐漸寬廣……漸漸地，對他來說，“人民”這個詞不再空泛，有了血肉交織的內(nèi)容。
　　……
　　他和那個姓趙的知青后來都上了大學。
　　他和那個姓趙的知青上完大學都回到了農(nóng)村。
　　他和那個姓趙的知青后來都逐步走上了更重要的領(lǐng)導崗位，一個成為將軍，一個是副部級領(lǐng)導。
　　他們帶著一份惦念、一份感恩、一份責任為他們插隊過的村莊、為那些鄉(xiāng)親們辦事情。
　　他和他的知青戰(zhàn)友們籌款辦廠、修路、捐食品、辦學校。遇到挫折不氣餒，繼續(xù)辦。
　　他和他的知青戰(zhàn)友們捐款、策劃、實施，在多年飲用苦咸水的村莊為鄉(xiāng)親們打出甜水井。
　　……
　　我，作為一個體制外的人，作為一個非媒體人，在今年五一假期，有幸隨他們“返鄉(xiāng)團”回到插隊的農(nóng)村。在那里聆聽他們的老故事，更有幸親眼見證他們的新故事。讓我動容，讓我思索。他們?yōu)槭裁磿沁@樣？從那位姓趙的知青、現(xiàn)在的老趙兩次即席講話中就可以找到答案。我忘不了老趙綿弱、顫抖的話語聲帶來的強悍氣場，他講話結(jié)束時全場穿透內(nèi)心的掌聲依然在我耳畔回蕩。
　　責任編輯 陳晰
　　難忘我們在山陰度過的青春
　　幾次和劉源同志、楊李同志回山陰、回下鄉(xiāng)插隊的村子。劉源政委每次都要我講話，但我都推掉了。原因是疾病使我?guī)缀醪痪邆洚敱娭v話的能力了。顫抖的厲害，語不成句。今天劉源又讓我講話，我不能再推——雖然以這種顫抖的病態(tài)和大家講話有點失禮，也只有請大家包涵了。
　　我們都多次回到山陰、回到曾經(jīng)插隊的村里。我問劉源：“你1975年離開白坊村后，一共回來過多少次？”他說：“記不清了。沒有30次，也有20多次。從上大學放假回來，后來到河南、到部隊，有時一年回來一兩次，有時兩年回來一次……”
　　我回過康莊十幾次，自己覺得不算少，但比劉源少很多。我不知道有多少知青在離開近40年間能二、三十次地回到村里。而且劉源是在職務越來越高、工作越來越忙的情況下，常擠出節(jié)假日時間回村的。他回來不只是看看，而是辦了許多實事——用自己的工資給鄉(xiāng)親們送過年的白面、肉，修路、辦企業(yè)、辦學校……有的事失敗了一次、兩次……他也從不氣餒，執(zhí)著地堅持著。現(xiàn)在，在省市縣鄉(xiāng)各級領(lǐng)導的支持幫助下，白坊村雁杰學校18年來越辦越好，從一所民辦希望小學已發(fā)展成國家辦的全寄宿制的中心小學。我是受了他的帶動，再一次動了為康莊打井的念頭，靠了縣委侯書記的支持，才打出了那口井。
　　是什么讓我們割舍不下對山陰、對村子的這份牽掛？因為這里是我們離開學校、走上社會邁出獨立生活第一步的地方。劉源來山陰時17歲，離開時24歲。17到24歲，是人生最燦爛的青春歲月。在當時的社會環(huán)境下，對劉源則是最艱難的歲月。這7年時間在他生命中刻下的痕跡是最難以磨滅的。他在山陰、在白坊村的鄉(xiāng)親們中得到過溫暖，長成了一條漢子。我們都是在山陰父老鄉(xiāng)親們的呵護下，從學生娃變?yōu)榱顺赡耆恕Ｉ疥幍母咐相l(xiāng)親對我們有恩！我建議，我們曾在山陰插過隊的知識青年一起給山陰的父老鄉(xiāng)親們鞠個躬，感謝鄉(xiāng)親們當年對我們的關(guān)心、愛護、教育和幫助。
　　我們的青春，在山陰度過。那段歲月刻骨銘心，那份鄉(xiāng)情永在心中。當年有一首蘇聯(lián)歌曲《歌唱動蕩的青春》在山陰知青中流傳。“時刻掛在我們心上，是一個平凡的愿望：愿親愛的家鄉(xiāng)美好，愿祖國萬年長”。今天，我們內(nèi)心的企盼一如當年！
　　讓我們舉杯，共同祝福山陰、祝福祖國的明天！
　　(老趙在2012年4月29日晚餐會上的講話)
　　永遠保持平民本色
　　去年5月3日我們結(jié)束回村活動分手前，張弘力同志談了對劉源政委的幾點感觸，共4條，8個字。今天我想就弘力說過的兩個字說點感想，說得不對之處請劉源、弘力和大家指正。
　　弘力的8個字中，首先用了兩個字：“平民”，來概括劉源的品格特征。我們和劉源認識多年，都感到這兩個字用得準確。這種特征從哪里來的？我以為和他7年的插隊生活有很大的關(guān)系，那時他是真正生活在底層的平民，而且他比起一般的普通平民百姓來說，承受著更多的壓力，境遇還要慘——全國最大的“走資本主義道路當權(quán)派”的兒子。有多少人沒有挺過那場災難！？劉源之所以挺得過來，除了他個人的堅強品質(zhì)，更重要的是他在人民中得到了營養(yǎng)和力量。從17歲到24歲這7年間，他是地地道道的底層平民。這段時間鑄成的底層本色將伴隨他一生。
　　后來情況起了變化，我們是不是也有變化呢？我說說我的體驗。我在婁底當專員、在張家界當書記期間，愛人都去過。她觀察了一段后，便“教導”我，說我“有病了”。我問她：“什么病？”。她說：“可能是‘領(lǐng)導病’，或者叫‘一把手病’。”她說：“你現(xiàn)在說話總是那種居高臨下的味道，壓人一頭，不是平等地對話。而你自己甚至不覺得。”她進而又說：“你在一個地區(qū)，幾千平方公里，人口幾百萬，就數(shù)你們幾個人官大。我住了一段時間，看不到有誰來監(jiān)督你、批評你。就是你們想怎么干就怎么干。久而久之能不出問題嗎？”她還說：“我只是希望，今后你和我一起去早市買菜、或者擠公共汽車時，你不覺得委屈、別扭，那我們家的日子就一定能過好。”
　　實際上，幾十年過來了，上層底層的生活都體驗過后，我們感到“寬裕點兒的老百姓日子是最好過的。”記得劉源曾經(jīng)說過：“我們每回一次村里，都是對自己的一次提醒：不論現(xiàn)在你地位多高，或多有錢，你也曾是底層平民，是普通勞動人民中的一員。要對得住他們、始終與他們同心，盡我們的所能，和他們一道奮斗，把日子越過越好。”我想，這應成為我們終生不渝的奮斗目標。
　　（老趙在2012年4月30日回京分手時的講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