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貓回家路

　　2012年10月11日，秋高氣爽，綠意盎然，四川省石棉縣栗子坪自然保護區迎來了一個特殊的“孩子”——從臥龍大熊貓繁育基地來的大熊貓淘淘要在這里回歸自然家園，在全新的環境下開始它自由自在的野外生活。
　　
　　從人工訓練到媽媽相伴
　　今年兩歲的大熊貓淘淘是臥龍大熊貓繁育基地中一個特殊的孩子，它雖然是在繁育基地出生，是個地地道道的人工繁育大熊貓，卻很少見到人類。淘淘的媽媽草草曾經是一只野生大熊貓，幾個月大時因受傷在野外被人發現搶救，送到了臥龍核桃坪大熊貓繁育基地。正因為草草是一只擁有幾個月寶貴野外生存經驗的大熊貓，人們選中了它參加圈養大熊貓野化培訓第二期項目。
　　2010年，懷孕臨產的草草被送到了海拔1780米、面積2400平方米的小型野化培訓圈，以自然分娩的方式生下了一個男孩——淘淘，成為全球首只在野化培訓基地出生的熊貓寶寶。淘淘出生以后，由草草親自帶大，不與人類接觸，草草用熊貓特有的方式來教育它，教給它野外生活所需要的技能和知識。這是一種新的野化培訓方式，最大程度地避免了人類活動對淘淘成長的影響，是對于人工繁育大熊貓野化培訓的一種新嘗試。
　　其實淘淘并不是第一只放歸山林的人工繁育大熊貓。幾年前，它的前輩祥祥曾經走上了這條回鄉路。祥祥是由人類保姆養大的孩子，也是由人類來充當教練員培訓他在野外的生存技能。但祥祥的歸鄉之路并不平坦，真正回歸自然后，人們發現，祥祥無論在野外生存能力還是打斗競爭能力上都與野生大熊貓存在一定差距。放歸一年后，祥祥在一次爭奪地盤的戰斗中摔下山崖。每次提起祥祥，有“熊貓爸爸”之稱的四川臥龍國家級自然保護區管理局局長、中國大熊貓研究中心主任張和民依然痛心不已。
　　祥祥的意外身亡讓繁育基地的工作人員就原有的野化培訓方式進行了反思，對于野化培訓方式的選擇更加慎重，最終設計出由熊貓媽媽在野外環境親自教養熊貓寶寶，而人類只是給予熊貓媽媽一定的幫助，并不直接接觸熊貓寶寶的野化培訓方式。
　　2008年的汶川地震，大熊貓繁育基地受到了極大地破壞，繁育基地的工作人員緊急轉移了基地的大熊貓，野化培訓計劃也暫時擱置。直到2010年，由于地震而停滯的野化放歸計劃重新啟動，懷孕的草草從雅安碧峰峽熊貓繁育基地重新回到了臥龍。經過兩年多的驗證，這種新的野化培訓方式非常成功，張和民給我們舉了一個簡單的例子：“在這種新的野化方式實施之前，我曾經花了一年的工夫，想要教一只熊貓幼仔學會爬樹，但是試遍了我能想出的所有方法都不成功。熊貓媽媽教自己的孩子爬樹，用熊貓特有的方式，只需要一次就可以成功，這是人類所不能取代的。”對此，張和民和他的工作團隊也對大熊貓繁育中心以前的工作方式進行了反思：“以前，我們為了提高熊貓的繁殖率，為了讓大熊貓媽媽短時間內再次發情懷孕，總是在熊貓寶寶半歲大的時候就將大熊貓母子分開，但是通過對淘淘的觀察，我們認為以前采用的方式是錯誤的，大熊貓母親對于孩子的教育，是人類無法取代的，因此現在我們主張在熊貓幼仔一歲半左右再將母子分開，讓熊貓寶寶在母親身邊得到更好的生存教育?！?br/>　　從核桃坪到栗子坪
　　淘淘隨著媽媽先后在面積為2400平方米、4萬平方米和24萬平方米的三個野化培訓圈內接受了三個階段的野化培訓，基地工作人員通過追蹤和觀察，對淘淘進行了一系列的測試。研究證明淘淘已經完全變成了“野孩子”，在通訊、尋找水源、天敵分辨、攀爬、打斗等方面都有卓越表現。
　　在放歸之前，如何將懼怕人類的“野孩子”淘淘抓回來，成了讓培訓基地工作人員頭疼的事，淘淘躲避天敵的卓越能力，眼下成為了誘捕它的障礙。為此，基地的工作人員想了無數辦法，他們曾用高質量的錄音機錄制淘淘媽媽的叫聲，以此來誘捕淘淘，誰知淘淘竟能分辨出真正叫聲和錄制聲音的細微差別，不肯上當；他們也想過用食物誘捕的方式來抓捕淘淘，但是機警的淘淘發現人類活動的痕跡就早早避走，不肯露面。最終，工作人員想出了一個絕妙的方法，他們通過衛星定位的方式確定了草草的位置，又制作了一個完全由竹子編成的“生態籠子”，放入食物誘餌，放置在草草附近。工作人員提前埋伏在草草的周圍，由草草呼喚淘淘來到包圍圈內，一步一步將淘淘誘騙至籠中。再由穿著可以隔離人類氣味的熊貓服裝的工作人員將籠中的淘淘背到山下。
　　下了山的淘淘暫時被安置在臥龍基地的一間隔離室內，到了一個陌生的環境，它顯得十分緊張，縮在誘捕它的籠中不肯出來，對于身邊的食物也不敢取食。直到半夜，工作人員才從監控中發現，餓壞的淘淘偷偷爬出籠子，飛快的抓了幾根竹筍后又縮回籠中。
　　第二天，工作人員對淘淘進行了全身麻醉體檢，植入了國際通用的ID身份識別芯片，還在淘淘的脖子上掛上了衛星定位項圈。淘淘的健康狀況十分良好，讓張和民十分滿意，更讓他驚喜的是，淘淘身上十分干凈，像個真正的野生熊貓一樣，幾乎沒有寄生蟲?！斑@是一個巨大的進步。”張和民開心地向我們介紹說：“由于大熊貓的野生生存環境有很多螞蝗之類的寄生蟲，因此如何避免寄生蟲的侵害成了人工繁育大熊貓在野外生存的巨大難題。以前祥祥放歸野外后，我們發現它不清楚該如何選擇棲息地，也不會自我清理。當我們發現祥祥的口鼻和肛門周圍都爬滿了寄生蟲的時候，所有的工作人員都十分心焦，卻也不知該如何干預保護它。而由媽媽帶大的淘淘沒有這個問題，別看它年紀不大，卻已經學會了怎樣保護自己不受寄生蟲侵害?！?br/>　　體檢完畢的淘淘被裝入了一個900斤重的轉運箱中，轉運箱的四周都圍上了厚厚的護板，只有身著熊貓衣服的工作人員才可以接近箱子，打開護板查看淘淘的情況。2012年10月10日清晨，淘淘的轉運箱被裝上汽車，前往雅安石棉栗子坪自然保護區。地震過后，進出臥龍的公路尚未重建完成，十分顛簸，工作人員怕淘淘會不適應，時時停車查看。值得慶幸的是，淘淘雖然因為長途旅行顯得有些緊張，但還算適應良好，沒有出現讓工作人員擔心的狀況。經過7個小時的長途跋涉，淘淘終于到達了雅安石棉縣栗子坪自然保護區，被暫時安放在栗子坪保護區的工作站內。
　　從野化培訓圈到原始森林
　　工作人員對于到達栗子坪保護區的淘淘進行了一晚上的觀察，確認它狀態良好，長途旅行并沒有對淘淘造成太大的影響。10月11日清晨，淘淘的轉運箱出現在保護區內一片水草豐美的空地上，身著熊貓衣服的工作人員早早守候在轉運箱周圍，等待開箱放歸的一刻。箱籠的周圍，被工作人員細心的布置上了竹柵欄?！斑@主要是為了保護淘淘，為了避免它開箱后會驚慌失措沖入人群，受到更大的驚嚇。”張和民向我們介紹說。
　　上午10點20分，國家林業局局長趙樹叢打開了淘淘的轉運箱，誰知人們圍在箱子的周圍等候了一會，卻不見淘淘走出來。工作人員探頭查看，發現淘淘并沒受到喧鬧的放歸儀式的影響，正在箱中呼呼大睡?？吹竭@種情況，淘淘的飼養員開始向箱子中投食，想用食物引起它的注意，誰知淘淘并不領情，翻身打算繼續睡覺。無奈之下，工作人員只好將轉運箱的底板帶淘淘一起推出箱子。被“倒”出箱子的淘淘似乎到現在才明白，它獲得自由了，于是它晃晃腦袋，邁著堅定的步伐朝樹林走去，涉過一條小溪，消失在茂密的叢林中。
　　栗子坪自然保護區內生存著十幾只野生大熊貓，在野化培訓圈內生活了兩年零兩個月的淘淘將加入它們的隊伍，與它們一起分享這片自然家園，開始真正的野外生活。這對淘淘來說絕對是一個新的挑戰，與野化培訓圈相比，陌生的保護區的地理環境復雜，各類生物眾多，沒有了媽媽的幫助，它一切都只能依靠自己。然而淘淘尚未成年，這一切對它來說是否應付得了呢？對此，張和民表現得十分有信心，他說：“淘淘是個健壯機靈的孩子，我個人認為它對于完全自然的環境能夠適應良好。在野化培訓圈度過的兩年，淘淘經歷過特大暴雪和泥石流的考驗，事情發生時我們都十分擔心，甚至想過是不是要把它抱回來，但是我們上山查看后發現，淘淘情況很好，不像我們想象的那樣弱不禁風，它完全能夠自己照顧自己。況且，野化培訓圈和真正的野外環境相比，實際上沒有太大區別，培訓圈只是我們將自然的野外環境圍起來而已，圈內一切完全不由人工干預，應該說，淘淘從出生就一直在自然環境中成長。當然，到了新環境中生活的確要面臨各種各樣的挑戰，但是對于熊貓來說，在野外才是真正舒適的生活環境，自由自在的生活才是它們真正想要的生活。就淘淘目前的狀況而言，身體狀況很好，警惕性強，我認為新環境對它來說不能算是大問題，應該能夠順利度過適應期?！?br/>　　
　　熊貓爸爸的呵護和希望
　　淘淘今后面對的是自由自在的野外生活，而繁育基地的工作人員卻面臨著更加繁重的工作。淘淘是新的野化培訓方式下成長起來的第一只熊貓，對它放歸后的監測和數據采集分析，對于大熊貓繁育基地今后的各項科研工作都具有重要意義。由于繁育中心的工作人員不能像在野化培訓圈一樣，對淘淘進行就近監護，今后他們只能通過GPS項圈和淘淘體內的芯片對它進行識別和監控。淘淘尚未成年，為了避免項圈在它成長過程中對健康產生影響，項圈被細心的設定為只能工作8個月到一年，一年之后會由信號操作使頸圈自然脫落。在此之后，工作人員僅憑大熊貓的糞便做DNA檢測和體內芯片這兩種方式對淘淘進行識別。
　　淘淘走后，張和民的心情十分復雜。他坦言：“花了這么長的時間，這么多的精力，看著淘淘一點點成長，慢慢把它培訓出來，現在親手把它放走，我們所有工作人員心里其實都十分不舍，但是我們內心深處其實更希望淘淘能夠順利回歸自然家園，在野外環境生存，才是大熊貓最理想的生活方式，也是我們保護大熊貓的最終目標。”
　　張和民也說了他的主要擔心：“淘淘采用的是一種新的野化培訓方式，目前還在科學實驗階段，一切都要看淘淘今后的生存表現，我們非常期待它能夠健康、安全地在野外生存下去，并且能夠參與野生大熊貓的種群繁殖，做出遺傳貢獻，這才是大熊貓放歸成功的標志?！?br/>　　淘淘是一只雄性大熊貓，在自然的生存環境中，和同類存在競爭關系，是否能在競爭中取得優勢，是人工繁育大熊貓能否適應自然的一個重要指標。在野生環境中，大熊貓母親通常都選擇將女兒遠嫁，而將兒子留在身邊，這是因為雌性更容易被其他族群接納，而雄性則需要通過斗爭來獲得領地和交配的權力，之前的祥祥就是在領地爭奪中受傷死亡的。張和民目前最擔心的是淘淘是否可以順利經過這個考驗，真正在野生種群中獲得自己的地位。
　　在淘淘之后，2011年出生的3只熊貓寶寶已經隨著媽媽搬遷到了24萬平米的大型野化培訓圈，而今年出生的3只熊貓寶寶也隨著媽媽在小型野化培訓圈內生活，這6只熊貓寶寶有兩個男孩，4個女孩，雖然它們的媽媽都是人工繁育的大熊貓，沒有野外生存經歷，但就目前的情況來看，它們的表現并不比淘淘遜色。
　　張和民說：“2008年的那場大地震，破壞了6%的大熊貓棲息地，損失嚴重。幸好我們得到了社會各界的廣泛關注，我們的重建工作也得到了政府的大力支持，使我們能在短短兩年的時間內重新開展野化放歸培訓項目。今年底，我們的重建工作基本完成了，新的研究中心已經建成，功能齊全，今后大熊貓的放歸培訓和相關科研都會有更好的條件。臥龍對外的道路將在2015年修通，預計2015年以后臥龍大熊貓繁育基地可以正式對外開放。”
　　張和民希望這些熊貓寶寶最終能夠被放歸到不同的大熊貓分布區域中去，尤其是小種群孤島狀分布的地方，為野生大熊貓種群的遺傳多樣性作出貢獻。他甚至計劃，在未來，能夠讓人工繁育的大熊貓重新回到峨眉山、湖北神農架等等那些它們歷史上曾經生活過，但目前已經找不到大熊貓蹤跡的區域，重建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