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簡介:葉政(1973- ),男,安徽廬江人,中國科學技術大學人文學院講師,博士,主要研究方向為馬克思主義中國化。
摘 要:20世紀五六十年代發生的中蘇論戰,對中國社會主義意識形態的建構與變遷產生了不容忽視的影響。中蘇論戰干擾了黨對社會主義基本問題的理解和判斷,在意識形態建設方法上強化了對“革命思維”和“斗爭哲學”的路徑依賴,在黨的指導思想上加速其呈現出正誤交替并行的發展趨向。這場論戰既反映了當時社會主義國家執政黨對主流意識形態建構邏輯的認知水平,又在很大程度上影響和制約著中國全面建設社會主義時期意識形態的發展進程。
關鍵詞:中蘇論戰;中蘇關系;意識形態;十年探索;歷史影響
中圖分類號:D27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4-1605(2012)06-0009-05
中蘇論戰是20世紀五六十年代國際共運中的重大歷史事件。就中國方面來說,論戰發生和發展的時代,恰好與中國開始全面建設社會主義的歷史時期形成契合。以中蘇論戰為切入,可以從一個側面反映上世紀五六十年代社會主義意識形態建設的整體面貌。這場論戰無論從其涉及的意識形態爭議之內容,抑或是其采取的解決爭議的方式方法,都集中反映了當時社會主義國家執政黨對主流意識形態建構邏輯的認知水平。同時,論戰又在很大程度上影響和制約著中國全面建設社會主義時期意識形態的發展進程。鑒往知來,回顧和反思中蘇論戰對意識形態建設的歷史影響和經驗教訓,對我們更好地推進當下社會主義意識形態建設具有重要的啟示作用。
一、中蘇論戰干擾了黨對社會主義基本問題的理解和判斷
什么是社會主義?怎樣建設社會主義?在特定的歷史語境和主體視野中有著不同的理解和認識。中蘇論戰涉及的內容雖然廣泛,卻始終是圍繞這一基本問題展開的。作為社會主義國家,中蘇在主流意識形態的選擇上有著天然的趨同性。但兩國的建設環境與時代境遇并非完全一致,歷史基礎、現實國情、發展目標、階段任務、理想訴求等差異因素,決定了中蘇兩黨在社會主義基本問題認識上存在一定的分歧。中蘇論戰既是兩黨逐漸累積起來的理論分歧的一次集中性爆發,而論戰這種形式,反過來又進一步強化了雙方對意識形態基本問題的認知偏好,并在很大程度上干擾了我們黨對社會主義基本問題的理解和判斷。
首先,中蘇論戰影響了黨對社會主義本質問題的判斷。社會主義的本質是社會主義社會的根本屬性和內在規定性,是社會主義社會區別于其他社會的根本標志。在此問題上,中國共產黨一直堅持兩種公有制形式(全民所有制和集體所有制)的確立是社會主義制度建立標志和社會主義發展起點的觀點,這有著歷史的必然性和合理性。但在實踐中,由于存在著急于擺脫貧困面貌和向社會主義的發達階段過渡的迫切意愿,我們逐漸脫離了生產力的實際水平,以至于發展到把追求單一的、純而又純的“生產資料的全民所有制”當作社會主義的現實目標和發展導向,甚至當作判斷一個國家是否是社會主義的主要依據。中蘇兩黨在論戰中圍繞這一理論問題的爭議,進一步強化了上述判斷,對南斯拉夫改革的評判,就是一個明顯的例證。
論戰中,《南斯拉夫是社會主義國家嗎?》(即《三評》)一文開篇就指出:“南斯拉夫是社會主義國家嗎?這個問題,不僅是判斷南斯拉夫國家的性質問題,而且關系到社會主義國家究竟應該走什么道路。”[1]在《三評》中,根據鐵托政府允許城市中私人資本和私人企業的存在,允許農村中個體經濟、小生產者經濟的存在,從而認為南斯拉夫正在走一條“恢復資本主義的道路”;根據鐵托政府取消國家統一計劃、以利潤刺激企業經營、鼓勵自由競爭、把信貸和銀行作為杠桿、各企業間是相互競爭關系等五條,就認定南斯拉夫推行的“工人自治”使原來的社會主義全民所有制經濟蛻化為資本主義經濟。《三評》最后斷言,南斯拉夫的改革已經偏離了社會主義的方向,資本主義已經在南斯拉夫復辟。今天來看,在當時之所以會有如此的爭議,說到底是因為對社會主義本質問題的認識,我們基本上還停留在馬克思主義經典作家關于社會主義的特征描述上。
其次,中蘇論戰影響了黨對怎樣建設社會主義問題的理解。中蘇分歧的又一個根本點是對社會主義發展模式及實現路徑的認識分歧。在社會主義發展模式的問題上,中蘇兩黨的分歧突出表現在如何評價斯大林及斯大林模式。當時,中國的社會主義全面建設剛剛起步,社會主義體制和運行機制尚處于構建和探索階段,蘇聯已形成的“傳統”的斯大林模式,是處于社會主義建設初創時期的中國來學習和仿效的“經典”。中國共產黨雖然在實踐中也意識到照搬斯大林模式的弊端,提出了“以蘇為鑒”,但并沒有真正突破斯大林模式的框架,相反卻在某種程度上維護了斯大林模式的正統和權威地位。1956年2月,在蘇共二十大上,赫魯曉夫的秘密報告揭露和批判了斯大林的錯誤。中國共產黨先是肯定了報告的積極意義,但隨后又認為赫魯曉夫全盤否定斯大林是丑化了無產階級專政和社會主義制度。1956年12月29日發表的《再論無產階級專政的歷史經驗》一文中指出,對斯大林的評價,也是對蘇聯社會主義的評價。毛澤東反復強調,“蘇聯建設時期,斯大林的基本路線、方針是正確的,應明確加以肯定”,“斯大林主義就是馬克思主義……所謂非斯大林主義化就是非馬克思主義化,就是搞修正主義”,“要肯定蘇聯革命和建設的基本經驗是各國革命建設的共同道路”[2]73。從這些表述中,可以看出論戰時期黨在社會主義發展模式的問題上,尚帶有一定的片面性和教條化傾向。
在社會主義的實現路徑上,中蘇兩黨的爭論焦點表現在有關“和平過渡”的認識。赫魯曉夫在蘇共二十大的報告中提出了“和平過渡”的觀點,指出“實現從資本主義向社會主義的過渡不一定任何情況下都要同武裝起義和國內戰爭連在一起”[3]。蘇共還認為,戰后帝國主義殖民政策已經瓦解,民族解放運動已經進入了以經濟任務為中心的“新階段”。在這一階段,只要通過社會主義和資本主義之間的和平競賽,就“能夠把這些國家引上通向社會主義的社會發展的康莊大道”[4]。中國共產黨則堅定地認為全世界任何無產階級革命都要走十月革命的道路,走俄國人已經走過的路。除了暴力革命這條道路外,工人階級沒有其他辦法使資本主義過渡到社會主義,因為“暴力革命是社會主義社會誕生的產婆,是用無產階級專政代替資產階級專政的必由之路,是無產階級革命的普遍規律”[5]。不難看出,在這個問題上,中蘇雙方均存有以偏概全的邏輯誤區:蘇共過分強調了和平過渡的可能性,忽視了無產階級暴力革命的必要性;而我們則沒有充分認識到時代及戰后資本主義的新變化,在一定程度上存在著把暴力革命的路線絕對化的局限。
二、中蘇論戰強化了對“革命思維”和“斗爭哲學”的路徑依賴
路徑依賴是西方新制度經濟學中的一個概念,是指制度變遷類似于物理學中的“慣性”,一旦進入某一路徑(無論“好”“壞”),就可能對這種路徑產生依賴性。路徑依賴理論認為,基礎性制度得到確立之后,人們會逐漸對這種制度產生依賴,這種制度本身也具有發展的慣性,具有自我積累放大效應,從而不斷強化甚至“鎖定”這種基礎制度的作用。因此,路徑依賴特別強調初始選擇的重要性。“歷史是至關重要的。它的重要性不僅僅在于我們可以向過去取經,而且還因為現在和未來是通過一個社會制度的連續性與過去連結起來的”[6]。在意識形態建設中,也容易出現類似于“路徑依賴”的現象。某種意識形態一旦確立或被認同,就具有一定的獨立性和穩定性,久而久之,意識形態的“剛性”增強,適應社會結構變遷的能力就會相對削弱。20世紀五六十年代我們之所以在一系列關乎社會主義發展的重大理論和實踐問題上與蘇聯針鋒相對、爭吵不休,與意識形態建設中對戰爭年代延續下來“革命思維”和“斗爭哲學”的依賴息息相關。反之,中蘇論戰的逐步升級,又形成了對這種思想方法的渲染和放大效應,從而進一步強化了人們的這種思維定勢。
從方法論的角度來看,“革命思維”和“斗爭哲學”反映了意識形態建設中一種絕對化、兩極化的思維方式,即“以我劃線”、“絕對好壞”和“始終不變”。所謂以我劃線,就是“惟我獨革”,就是以自己的言行為判斷事物正確與否的標準,凡是不符合自己言行的事物一概斥之為不好的,或非馬克思主義的。所謂絕對好壞,就是把好壞區分的標準絕對化,好的就是絕對的好,壞的就是永遠的壞,完全不作具體分析。所謂始終不變,就是把事物看作是一成不變的,不是從發展變化的角度考慮問題。從實際工作來看,“革命思維”和“斗爭哲學”表現在國家建設手段的選擇上,是對革命經驗的過分依賴,通過高頻率的各類政治、社會運動,充分動員人民群眾參與以主流意識形態為指導的政治社會實踐,把群眾運動當作“始終不變”的攻堅克難的主要手段。
應該說,“革命思維”和“斗爭哲學”的形成不是偶然。從歷史來看,我們黨長期處于革命與戰爭的艱苦環境中,敵我對立、界限分明的思維方式有著深厚的歷史根源和群眾基礎。新中國建立初期,我們所面臨的國際環境比較險惡,國內事業百廢待興,“共產主義必要的物質前提的發展,必須伴隨著同樣必要的不間斷的思想改造過程和社會與政治的革命行動”[7]。在革命成功經驗的鼓舞下,人們相信落后國家的現代化是可以通過革命的方式加速實現的,這就在黨的領導方式和執政方式保留了濃厚的革命思維印痕。“黨的干部雖然在經濟建設中已經開始學習新的歷史條件所要求的新的原則,但是傳統的原則畢竟對他們還有強大的吸引力,或者更準確地說,還有難以擺脫的禁錮力”[8]。
中蘇論戰的爆發,進一步助長和強化了對“革命思維”和“斗爭哲學”的路徑依賴。論戰中,蘇共把自己的觀點強加于各國黨,甚至作為國際共運的“總路線”強迫別黨接受。對于不同意其觀點的黨不是求同存異,而是斥之為“單干”和“民族主義”,甚至進行打擊報復。而中國共產黨也用自己對馬克思主義的理解,用中國革命和建設的經驗去裁判蘇聯,斷言蘇共背叛了馬列主義,蘇聯的內政外交已徹底走上“修正主義”的歧路。雙方所體現出的一個共性的特點,就是e1ecc058f84e54f2ed829c801b22bd95“以我劃線”,即以自己對馬克思主義和社會主義的理解、用自己的革命和建設經驗去評判對方的是非。在當時,中蘇兩黨均產生了一種“對著干”的心態,只要是對方使用過的語言、口號,我方就要反其道而行之,“這樣就形成了一種形而上學的思維方式,不承認對方有任何正確合理的東西,不是批判地吸收,而是絕對地排斥”[9]。
縱觀論戰的歷程與文本,往往感性大于理性,批判多于思考。論戰更多地表現為一種急于求成的工具理性和斗爭意識,而缺乏對自我的深刻反省以及對現實社會主義的客觀判斷。為了駁倒對方,雙方都在尋找有利于本方觀點的理論依據,而其中最有效的論據莫過于對馬列經典著作的廣征博引。基于這種比較功利的心態,往往只是抓住馬克思主義理論的個別結論來攻擊對方的不是,有時就難免對經典作家的理論缺乏全面深入和實事求是的解讀,甚至會出現對其原義作出片面、扭曲的引用,其結果必然導致真理和客觀事實被遮蔽。例如,在中蘇論戰的文章里,把“物質刺激”、利潤原則、工資差別等視為“資產階級權利”和“修正主義”的重要表現加以痛斥。那么,與“資產階級權利”相反的則是要依靠政治和思想上的革命,來保證經濟分配上的平均主義。又如關于“過渡時期”的理解,1963年6月《關于國際共產主義運動總路線的建議》一文指出:“馬克思和列寧都認為,在進入共產主義社會高級階段以前,都屬于從資本主義到共產主義的過渡時期,都是無產階級專政時期。”[10]447“馬克思和列寧的基本思想是:由資本主義過渡到共產主義的整個歷史時期,即消滅一切階級差別和進到無階級社會以前的時期,在進入共產主義社會的高級階段以前的時期,無產階級專政不可避免地要繼續存在。”[10]447按照這種“大過渡”論,在整個社會主義歷史時期,兩個階級、兩條道路的斗爭始終都是主要矛盾。“在社會主義國家里,社會主義和資本主義誰戰勝誰的問題,需要一個很長的歷史階段才能逐步解決。社會主義和資本主義兩條道路的斗爭,貫穿著整個歷史時期。這種斗爭時起時伏,是波浪式的,有時是很激烈的。”[10]447-448由此,為國內階級斗爭擴大化的形成提供了直接的理論依據。
三、中蘇論戰加速了黨的指導思想正誤交替并行的發展趨向
《中國共產黨歷史(第二卷)》在論述“十年社會主義建設的基本總結”時曾提及,“十年間,成功與挫折交替,正確與失誤交織,充分表現了黨的探索歷程的復雜性。這種復雜性,不僅體現在領導者個人的思想當中,而且體現在全黨集體探索的過程之中”[11]。進而言之,這十年探索中,正確的發展趨向和錯誤的發展趨向并不是截然分開的,在很多時候都是相互滲透和交織的。這里,我們要思考的一個問題是,在黨的指導思想呈現這種復雜的、不穩定的非線性發展軌跡中,中蘇論戰對其形成究竟產生了哪些影響?
在當時,如果說中蘇論戰這種特殊形式顯現了中國共產黨欲尋求指導思想上的突破和創新,那么反過來,中蘇論戰又進一步增加了黨在指導思想上陷入誤區的風險與可能性。這種雙重效應主要表現在:
一方面,中蘇論戰破除了對蘇聯經驗的迷信,一定程度上促進了黨獨立自主探索本國社會主義道路正確指導思想的形成。蘇共二十大上,赫魯曉夫的秘密報告揭露了斯大林個人崇拜的錯誤及其造成的嚴重危害,對傳統的無產階級革命和社會主義理論提出了新認識。對此,中國共產黨曾給予積極的評價,認為斯大林犯錯誤的主要原因是思想上的主觀主義,并伴有制度的因素,其錯誤主要是欣賞個人崇拜,違反黨的民主集中制,違反集體領導和個人負責相結合的制度。毛澤東還指出,報告的積極意義在于“揭開蓋子,表明斯大林及蘇聯的種種做法不是沒有錯誤的,各國黨可根據各自的情況辦事,不要再迷信了”[2]6。1956年4月,毛澤東在《論十大關系》的講話中指出,對于國外的經驗“必須有分析有批判地學,不能盲目地學,不能一切照抄,機械搬運”[12]。8月,在對中共八大政治報告稿的修改中,他進一步強調,中國“不但在民主革命過程中有自己的許多特點,在社會主義改造和社會主義建設的過程中也帶有自己的許多特點”[13]。基于上述認識,中國共產黨“以蘇為鑒”,開始對社會主義建設道路進行重新探索。如中共八大對我國階級斗爭的基本估計,對國內主要矛盾、主要任務的規定,對經濟發展戰略和經濟建設方針的制定,對加強執政黨建設所提出的基本思想,以及毛澤東在《關于正確處理人民內部矛盾的問題》中提出把正確處理人民內部矛盾作為國家政治生活的主題,主張社會主義應該造成一種輕松活潑的民主政治氣氛,等等,都充分體現了黨在指導思想上的正確發展趨向。
另一方面,中蘇論戰使本來就有所發展的“左”傾觀點得以進一步強化和升級。20世紀50年代中期以后,中蘇兩黨在探索社會主義建設道路過程中的差異性逐漸增大。這種差異突出體現在實現社會主義發展目標的手段或方法的選擇上。對中國共產黨來說,尋求比蘇聯更有效率的建設手段和發展戰略,是當時強調“以我為主”發展思路的核心所在,“大躍進”和人民公社化運動,即是落實這一發展思路的理想模式。對于中國的“大躍進”和人民公社化運動,赫魯曉夫一方面持懷疑態度,另一方面視之為對蘇聯經驗普適性的挑戰。尤其是中國人提出的要“跑步進入共產主義”,更令其感到中國意在同蘇聯爭奪國際共運的領導權。赫魯曉夫還在各種場合批評、譏諷、指責中國的國內政策是“冒險主義”、“唯意志論”和“平均主義的共產主義”,認為中國的人民公社化運動,不過是俄國原始人民公社的翻版,是一種幼稚的空想,中國的共產主義是喝“大鍋清水湯”。1958年訪華時,赫魯曉夫非常明確地表示:“你們這個大躍進,我們還是不理解。我們認為有超越階段、忽視規律的情況。”[14]在中蘇關系已經出現裂痕并逐步擴大的背景下,對中國國內政策的任何非議都可能引起毛澤東的反感。1959年的廬山會議上,毛澤東在一則批語上就寫道:“一個百花齊放,一個人民公社,一個大躍進,這三件,赫魯曉夫們是反對的,或者是懷疑的。我看他們是處于被動了,我們非常主動……這三件要向全世界作戰,包括黨內大批反對派和懷疑派”[15]。此外,黨內的不同意見和觀點,在當時還被不恰當地與國際社會主義陣營的分歧相聯系。例如,在1962年9月的八屆十中全會上,把黨內關于“包產到戶”的認識分歧同階級斗爭聯系起來,認為是鬧單干,是退到比赫魯曉夫還不如的南斯拉夫修正主義的道路上去了。
基于對國內外環境作出日趨緊張的判斷,八屆十中全會上,毛澤東重提階級斗爭,并斷言整個社會主義歷史階段都存在著階級和階級斗爭,存在著資本主義復辟危險。與此同時,中蘇論戰和國際反修斗爭的開展,推動了國內“反修防修”運動的興起。“蘇聯內部出現修正主義的情況使毛澤東深受震動,他開始覺察到中國本身也存在類似的現象”[16]。對蘇聯“變修”的判斷,加劇了毛澤東對黨內產生“修正主義”的憂慮和危機感,促使中國國內政策調整的重點轉向“反修防修”,抓好階級斗爭成為黨和國家在政治生活領域中的核心主題。此后,我們黨將國際上反對修正主義的斗爭與國內批判“修正主義”聯系起來,中蘇論戰在當時也被賦予了對外和對內的雙重使命。對外,是要向國際社會表明,在一些重大問題上中國持有和蘇聯截然對立的原則立場,要通過意識形態方面的斗爭,明辨是非,揭露蘇共及蘇聯變修的實質;對內,則是要向全黨表明修正主義與社會主義的嚴格界限,要通過思想教育,統一認識,鞏固隊伍,肅清蘇聯的影響。總之,如果說最初黨的某些“左”的錯誤認識,還主要是因以往的經驗依賴和思維局限而產生的;那么,隨著中蘇分歧的加深特別是論戰的全面展開,關于社會主義社會階級矛盾、階級斗爭等理論經過進一步梳理趨于系統化、完備化,黨的指導思想就越發顯現出“左”傾的趨向。
四、結語
20世紀五六十年代,中蘇論戰以一種理論斗爭的特殊形式,反映了國際共產主義運動內部對馬克思主義和社會主義基本問題的認識分歧。中蘇論戰期間,中國共產黨在積極捍衛馬克思主義真理性的同時,也存在著把經典當作教條的認識偏誤。盡管這或是出于維護社會主義陣營團結的主觀善意,或是維護馬克思主義正統地位的責任感使然,但一個不爭的事實卻是,中蘇論戰客觀上影響和制約了五六十年代國內意識形態建設的正常進程。理論準備的不足,對革命傳統經驗和思維方式的依賴,再加上急于在短期內擺脫落后面貌、趕超發達國家的迫切意愿,造成黨在指導思想和政策制定上日趨冒進,最終使社會主義建設在理論和實踐的雙重層面上呈現出曲折的發展態勢。這是我們從中應當深刻汲取的教訓之一。
世事滄桑,喧囂已落。當下,我們正處在一個紛繁復雜、日新月異、充滿著諸多不確定性的變革時代,中國的社會主義建設已走上一個新的、更高的歷史起點和競爭平臺。這就要求我們始終保持與時俱進的精神,積極構建與時代要求相適應的主流意識形態,深入推進馬克思主義的中國化、時代化和大眾化,以科學嚴謹的態度對待馬克思主義,不拘泥于任何人包括馬克思主義創始人在內的過時觀點和歷史結論;始終遵循馬克思主義所倡導的不唯書、不唯上、只唯實的基本原則,正確地把握國情和世情的發展現狀及變化趨勢,用馬克思主義的立場、觀點、方法分析社會現實問題,堅持從實際出發,而不是從條條框框或某種先驗模式出發來探尋社會主義建設的有效路徑。惟此,才是認識真理的正確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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