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愛一條生路

　　當愛的關系失衡，付出的一方固然偉大，但另一方所承受的內疚、壓力和無能感卻也深深折磨人。
　　
　　因為愛，不舍放手
　　
　　白潔，35歲，未開口，她的神情、氣勢、身體已帶著巨大的苦痛與哀愁，這些情緒填滿了她還嫌不夠，甚至溢出來散布在她的周圍。
　　到底發生了什么事，能將一名女子折磨成這般模樣？
　　“我先生要跟我離婚。”白潔慢慢、艱難地開了口，倒是直奔主題。
　　這不奇怪，當夫妻中一方提出離婚時，沒準備的另一方可能會傷心欲絕。但是，這種情形下女人通常的反應是生氣、憤怒、委屈，可她全不是。
　　帶著疑問，我靜候她繼續下文。
　　“可我不想離啊……”白潔說著，眼淚已經流下來。
　　白潔與先生子鍵十分恩愛，到如今已是婚后第8個年頭。
　　然而，天有不測風云，在他們結婚的第三年，不幸降臨到這個幸福的家庭。子鍵突然變得脾氣暴躁、敏感多疑，后來還相繼出現了幻覺，胡言亂語，無法思考。入院檢查，醫生診斷為“精神分裂”。這簡直如晴天霹靂，瞬間把兩人砸蒙了。
　　白潔決心不惜一切代價為先生治病。經過一段時間的治療，子鍵的病情穩定住了，恢復的情況也不錯。但醫生的話時刻懸在他們的頭上：完全康復不大現實，也不能保證以后不復發。
　　從此，他們的生活像埋下了地雷，不知什么時候會爆發。白潔為了照顧他，上班也是三天打魚兩天曬網。兩人都是獨生子女，決意瞞著雙方老人，子鍵住院時就謊稱他出差了。還有原本計劃中的小孩，兩人都小心翼翼生怕刺激對方，不約而同不敢提及。
　　經濟上的拮據，工作上的不如意，最主要的還有精神上的緊張、壓力和提心吊膽，所有這些白潔都咬碎牙往下咽，跟誰也沒說。子鍵原本就木訥寡言，有些孤僻，疾病進一步損傷了他的情緒情感和人際交往功能，但好在他的工作是編程，不需要和人打太多交道，所以周圍人竟也沒有覺察。兩人愣是將驚人的秘密整整瞞了5年！
　　外人不知道白潔的苦，可子鍵心里跟明鏡似的什么都明白。以前他就提過離婚，但白潔總鼓勵他能治好。一次發病后，他知道不會有奇跡發生，自己的病只會越來越嚴重，直至終老于精神病院，康復肯定無望了。他再三對白潔說：“咱倆還是離了吧，我不想再拖累你……趁著還年輕，你跟別人重新開始還可以要小孩……”
　　白潔說什么也不肯，“為了離婚，子鍵前陣子不得已把事情告訴他爸媽了，因為他發病時必須要有監護人。二老接受不了這樣的打擊，都病倒了，我于心何忍？何況，他們又照顧得了他幾年？我若不在他身邊，他可怎么辦？”
　　把多年的秘密和痛苦、隱忍和不舍和盤托出，白潔像受傷的動物露出了傷口，嗚嗚失聲慟哭。
　　我的眼淚也不由自主流下來。作為咨詢師，我需要保持客觀中立的立場，但這次幾乎是僅有的例外。不過，這眼淚并非廉價的同情和憐憫，而是被他們的愛和堅強感動。事后我得知，這是白潔這些年第一次允許自己放聲大哭。
　　
　　愛他，就尊重他的選擇
　　
　　我和白潔都非常希望子鍵能一起來咨詢，但他拒絕了。
　　第二次，白潔仍只身前來，她依然憔悴、虛弱、焦慮，但相比上次，情緒稍顯鎮靜了些。
　　“我們還是沒談通。我跟子鍵說，不管他病成什么樣，我都不會放棄。”
　　“他怎么說？”
　　“他說我倆沒必要像一根線上的螞蚱，苦捱著一起死。如果我不同意，他就徹底消失，讓我永遠也找不到他……”
　　“據你對他的了解，你覺得他這話是嚇唬你，還是當真？”
　　白潔絕望地看著我，猶豫地說：“這次，恐怕他真的干得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