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孔雀窩”里
“孔雀窩”是一家自制民族服裝的小店,位居云南省歌舞劇院旁邊。在店里,店員談不上多么主動。游客如果愿意,可以駐足觀賞,不用擔心嘰嘰喳喳的店員前來推銷些什么。這條街叫北門街,附近有聞一多曾經主持過的北門書屋、云南唯一狀元袁嘉谷的府邸、海鷗翔集的翠湖,游人匆忙的步伐之間,大多隨意地一瞥。
如果沒有人說破,人們只能從懸掛的招貼畫和“店長推薦”里揣測,為什么這里的服裝風格看似是艷俗搭配,卻能渾然天成地打破民間所謂“紅配綠,看不足,紅配紫,一泡屎”的服裝禁忌。就像前不久人們在春晚的舞臺上看到的楊麗萍,她拖著沉重的羽毛衣裳,用那種來自山里、來自土地的肢體語言,再次征服了挑剔的觀眾們。
曾經聽說一個有關春晚的民間版本,說2012年的龍年春晚,本來希望楊麗萍來跳開場舞,這大致內容是用“龍鳳呈祥”來表現喜慶安詳,一龍一鳳,兩大舞者,但楊麗萍毫不猶豫就拒絕了,因為她不會跳鳳凰,而且云南也沒有鳳凰:叢林里交尾的孔雀、村寨里發情的水牛、生長的緬桂花葉子、溪水里游走的魚,都可以模仿,但鳳凰,沒人見過。
在昆明,本刊記者聽到這樣的傳說:楊麗萍跳舞最不擅長模仿,如果要她模仿誰的舞姿,她會捉襟見肘,會讓人干著急,但如果只描述好一個框架,然后讓她循著感覺自己設計一套舞蹈,“驚為天人”一定會迅速爬上觀舞者的心頭。這個傳說和“孔雀窩”的設計理念不免有些相似。
其實,這并不是不謀而合。“孔雀窩”店主正是楊麗萍的三妹楊麗燕。2003年,楊麗萍編導并主演了原生態歌舞《云南映象》,楊麗燕是《云南映象》的服裝設計,從幕后走到臺前以后,她開了“孔雀窩”,“窩”意味著自然的舒適感,就像服裝的選材多使用純棉和純麻。
窩里的民族服飾,不少出自楊麗萍姐妹之手,因為她們在服裝上的審美觀相差無幾。
云南“老表”
昆明的市民似乎都能說兩句有關楊麗萍的軼事,“民族的就是世界的”幾乎是云南人們的共同認識。
因為高而瘦,11歲的楊麗萍在西雙版納農場學校領操,站在桌子上的她,被西雙版納歌舞團的軍代表看中。她聽說加入歌舞團有30元的月薪,于是去了:因為她還需要幫助養家。后來,楊麗萍自己的《云南映象》歌舞團,補助最初也是50元一個月,但水漲船高,現在骨干演員已經能每月賺到4000塊了。
有意思的是,他們中的大多數人,都有一個體態特征,即是身材修長、手長腳長,和楊麗萍的體態相似,楊麗萍要求他們每天練舞要練到出一身大汗。楊的舞蹈觀是:每個動作要像從地里長出來一樣。據說,在排練《云南映像》的時候,是沒有音樂的。楊麗萍習慣了沒有音樂的排練,她的舞蹈《月光》就是這么來的,要演的時候才臨時配上音樂,音樂是呂克·貝松的電影《雨人》的插曲。記者從參觀過《云南映象》排練的人處聽說,在排練的時候,只有楊麗萍帶著“老表”們,在舞臺邊頓足拍地。
與江西人用“老表”來表示親昵不一樣,在昆明人的語言里,“老表”有兩種意思,一是指比較熟識的朋友“阿表哥”(男性)和“阿表妹”(女性),二是指衣冠不整,穿著邋遢,講著異地口音的男人。
楊麗萍歌舞團的人的確是“老表”,他們來自哈尼族、彝族、佤族,有的人是在大山里放牛,因為嗓音洪亮而被采風路途中的楊麗萍所發現;有的人是因為在慶祝豐收的時候,舞蹈跳得很狂放;有的人是因為能夠像村寨里的長老(巫師、祭司)一樣,發出神秘而深邃的吶喊。他們現在都住在昆明,雖然不太習慣城市的生活,但都舍不得離開歌舞團了。因為楊麗萍也舍不得讓他們離開。
還有一個原因,是因為在這里能夠無拘無束地跳舞。他們是打心眼里熱愛跳舞,哪怕在周末的夜晚,在與“孔雀窩”毗鄰的翠湖邊,他們也要相聚跳上一段。
其實,楊麗萍也有“老表”的特征,據說,當年她被西雙版納歌舞團錄取以后,還在單位附近開墾荒地種菜,她還想著養家,她甚至從菜上看到旺盛的生命力。
舞蹈與生命
旺盛的生命力也如實凸現在了楊麗萍的作品里,2012年春晚里的《雀之戀》固然令人難忘,但在湖南衛視的春晚里,楊麗萍和她的侄女小彩旗出演的《春》,更能讓人想到萌動的生命。
這段舞蹈,通過姨甥二人頭發的纏繞、糾結,以此表現生命的生長;而在2009年,剛剛10歲的小彩旗就和歌手薩頂頂合作過《萬物生》,小彩旗敲云南少數民族祭祀時候用的神鼓、薩頂頂演唱,同樣表達了對于生命萌芽的熱情。
因為《雀之戀》,“孔雀窩”在新年伊始的時候,迎來了不少客人,這其中不乏一些年輕人,他們是沖著小彩旗來的。在查詢“孔雀窩”的地址時,記者無意間在貼吧里看到,不乏有人說要暑假去昆明,以期望在“孔雀窩”里見到放假的小彩旗。
如果不是與姨媽楊麗萍、與歌手薩頂頂的合作,人們也許不會注意到小彩旗,她是楊麗萍四妹的女兒,天生就是跳舞的料。《云南映象》、《藏謎》、《云南的響聲》,在楊麗萍的代表作中幾乎都能看到小彩旗的身影。
楊麗萍沒有自己的孩子,她的丈夫是一個美籍臺商,盡管公公婆婆都希望有自己的孫子,但當楊麗萍知道懷孕需要增肥、停止跳舞的時候,她拒絕了生孩子的要求。家庭關系一度緊張,丈夫甚至飛回臺灣去了,但最后因為妻子的執著,他終于理解,并把制作經費調給妻子。
也許還保留著母系氏族的遺風,云南的少數民族一直保持對長姐的敬畏,白族的楊氏姐妹亦然。小彩旗因為一直和楊麗萍一起跳舞,感情深厚,楊麗萍也一直視為自己的女兒。在小彩旗的眼中,楊麗萍不但會教她怎么跳舞,還會給她買衣服,帶她吃大閘蟹。她還在讀書,暑假的時候有時在“孔雀窩”玩耍,人們已經把她視為楊麗萍的接班人了。
因為現年54歲楊麗萍已經把《雀之戀》當成了自己的舞蹈終結之作,她在準備舞臺劇《孔雀》,這臺劇將講述一個女舞者的故事,被視為楊麗萍的自傳體兼告別之作。
曾經有人問過楊麗萍:“你是為了舞蹈才不要孩子的嗎?”她回答說:“有些人的生命是為了傳宗接代,有些是享受,有些是體驗,有些是旁觀。我是生命的旁觀者,我來世上,就是看一棵樹怎么生長,河水怎么流,白云怎么飄,甘露怎么凝結。”
對于楊麗萍在舞臺上的神話,有人寧愿理解為一種“靈魂附體”,在云南山野之間,這樣的傳說并不少見。用楊麗萍的四妹的話來說:“她覺得自己是神,不過,神也沒什么了不起,神不過就是有一技之長的人,寨子里有很多這種靈魂附體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