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運動員到體育攝影記者

　　焦衛平是個專業運動員出身的攝影記者。
　　我第一次見焦衛平，是他剛進新華社，來攝影部領相機之時，在這之前，聽說他是乒乓球運動員出身，在西藏工作十多年，先是打球，后又當記者；又聽說他以體育攝影見長，是被當時新華社“大腕兒”級的體育攝影記者官天一推薦，招進新華社的，等到他進了我的辦公室，我看見一個中等身材的人，不魁梧也不粗獷，臉膛黝黑，一身深色西裝，很難看準他的實際年齡。與他交談幾句后，也會發現他眉宇間凝重，深厚的神色，與他相識久了，才能感覺到那凝聚在眉間的，不僅是專業攝影者觀察事物，人物的神色，還有人生的歷練和思考的沉積。
　　焦衛平現在是新華社高級記者，陜西分社攝影部主任，圖片總監，中國體育攝影學會副秘書長。
　　在這些頭銜背后，他走過了一條不尋常的路。
　　小時候特別崇拜莊則棟
　　1958年焦衛平出生在西安，少年時喜歡踢足球，每次踢球都把衣服弄得臟兮兮的，胳膊腿兒見紅掛彩是常事，也因為“淘氣”沒少遭父母痛斥。1969年，他11歲，父親去上海出差，給他買了一支“紅雙喜”乒乓球拍，在那個年代，又是在文革期間，焦衛平手握“紅雙喜”一亮相，令多少小同學羨慕，他自己也十分自豪，這支球拍成了推動他的引擎，焦衛平從此迷上了乒乓球，一發不可收。三年后，他15歲時，已經在西安業余選手中排上座次，時有比賽位列三甲。16歲那年，作為西安乒乓球隊的選手，焦衛平正準備參加陜西省運動會。恰巧，1975年國家準備恢復停辦10之久的全國運動會(第三屆全運會)，并允許西藏自治區在全國范圍內招調運動員，組建本區運動隊。一心想以主力隊員身份征戰全國乒壇的焦衛平，在陜西隊教練的推薦下成了西藏自治區乒乓球隊的隊員，代表西藏隊參加全運會比賽。
　　焦衛平是家里唯一的男孩，當提出去西藏當運動員時，還不到17歲，父母也堅決反對。西藏體委為了說服這些孩子的家長，把他們接到成都，好吃好喝招待，許諾除了打比賽外，長年都在成都，昆明訓練，這才打消了家長們對西藏高原缺氧，不利于體育運動的顧慮。
　　焦衛平說，我小時候特別崇拜莊則棟，理想就是當專業乒乓球運動員，雖然自己的身體條件并不好，比較瘦弱，力量也不夠，但還是很認真地把乒乓球作為自己的事業，為理想去努力奮斗。
　　他說：“在我的運動員生涯中，經常參加比賽，運動員之間的公平競爭，對我一生的影響很大。我認識到，一個人要靠真本事，靠真才實學才能生存，來不得半點虛假。”
　　拿相機的乒乓球運動員
　　西藏乒乓球隊成立后，經常到國內各地打比賽。在賽場內外，山水之間留下自己的身影是快樂，拍下一張紀念照卻還是大家的奢望。這也觸發了焦衛平的興趣，1976年，他用積攢的津貼買了一臺“長城”135相機，成了乒乓球隊的“攝影師”。球隊每到一地比賽完，他就給大家拍照留念?；叵肫鹱畛醯臄z影經歷，焦衛平說，當時就想著只要能把人拍清楚了就行，但是，對攝影最初的感受，想法和體會由此而生，心里由此種下攝影的種子。
　　一個人的興趣，尤其是最初的興趣，往往是人生理想和事業的基礎。
　　1979年，西藏自治區體委決定撤銷乒乓球隊。消息傳出，球隊人心不穩，焦衛平也在尋找自己的出路。當時西藏體委籌備成立科研所，正需要攝影，錄像方面人才，焦衛平的攝影派上了用場。西藏體委科研所錄用了他，并于當年年底把他派往北京，讓他到國家體委科研所，體育報社學習。一年期間，焦衛平學習拍照片和電影攝影，沖洗膠片、放大照片等。從此，焦衛平開始了他人生的第二次轉身，走上了新聞攝影之路。他先后在西藏體委的《西藏體育》雜志，《探險家》畫報做記者，編輯，1992年他回到西安，調進陜西省體委《體育世界》雜志社。
　　智者曾說，人生的路是漫長的，但關鍵時候，又能有幾步呢?
　　1995年初，在地方做媒體攝影記者的焦衛平，給新華社體育攝影記者官天一打電話，請教攝影方面的一些問題。在電話中，官天一說到運動會報道中的種種艱辛，說到新華社缺少體育攝影記者。電話這邊，焦衛平怦然心動，當即表示希望能進入新華社，做一名真正的，職業的體育攝影記者。
　　之后，官天一就把焦衛平推薦給新華社陜西分社。官天一的推薦是有道理的。那還是膠片相機的年代，對攝影者的技術有比較高要求，像焦衛平那樣能比較有把握地用大光圈，長鏡頭拍競技體育的人在當時真不多見。恰巧，陜西分社當時也十分需要需攝影記者。就這樣，1995年，焦衛平從陜西省的《體育世界》調入陜西分社，成了一名新華社攝影記者。
　　把精彩體育瞬間化為永恒
　　上世紀九十年代以來，中國進入經濟快速發展時期。國家經濟實力逐漸增強，帶來舉國上下對體育的重視。地方積極爭取運動項目，舉辦體育賽事，投入更多的人力，物力。隨著各項賽事風起云涌，受眾對體育資訊的需求空前高漲。同時，因為體育報道對視覺，形象的特殊要求，體育攝影的專業化逐漸成為媒體的一種趨勢。
　　此時，經過幾代攝影人的不懈努力，已經打下了堅實的基礎，體育攝影隊伍異軍突起，在國內各項賽事上全面出擊，碩果累累。記得那時候總社攝影部還明確規定，要為體育記者配備最頂尖的攝影器材。
　　天時、地利、人和，為焦衛平這樣有體育特長，有比賽經驗的攝影記者提供了肥沃的土壤，他有了展示身段的舞臺，爭取榮譽的機會。雖然新華社地方分社記者關注最多的是地方新聞，但焦衛平卻花費大量時間和精力，一心鉆研體育攝影。而且他也積極爭取機會，自九十年代以來，參加了全運會，亞運會，世界田徑錦標賽、世界乒乓球錦標賽，世界女足錦標賽等國內外重大體育賽事報道，還參加了悉尼，雅典和北京三屆奧運會，多次榮獲國際國內體育攝影大獎，
　　能取得這樣的成績，與焦衛平的專業運動員經歷分不開，與他對運動的理解，對比賽的理解，對運動員的理解分不開。賽場對他來說，總是充滿吸引力的地方，總是使他振奮，有作為的地方。
　　運動員經歷在他身體里播撒下的熱愛體育的種子，并沒有因為退役而萎縮，反而因他進入體育攝影領域而獲得新生，茁壯生長。
　　2000年悉尼奧運會，焦衛平負責拍攝乒乓球比賽。作為曾經的專業運動員，他知道乒乓球是一項對運動員個人技術功底和臨場技術發揮要求很高的運動。他又了解到，我國運動員劉國梁，雖然以快、準、狠的右手直板快攻見長，但在奧運大賽前對歐洲選手戰績不佳，有人開始懷疑中國式快攻面對歐洲式旋轉是否還有出路。面對質疑，一向不服輸的劉國梁剃光了頭，發狠封閉訓練，最終在奧運會站上了領獎臺。焦衛平拍攝的“劉國梁：剃頭宣誓”抓住了他的經典動作，通過右手直拍的攻擊型動作，顯示出劉國梁堅毅的性格特征和拼搏精神。
　　焦衛平除了對乒乓球專業了如指掌外，對其他運動也能觸類旁通，因而能勝任多項體育比賽報道。
　　當然，掌握運動項目或比賽的規律，只是對體育攝影的基本要求。體育攝影尤其是比賽，充滿眾多不確定性。消除不確定性，在能力所及之處力求精確，才可能產生好作品。因此，賽前各階段準備工作尤為重要。
　　北京奧運會前，焦衛平提前8個月進入奧運報道的準備工作，查找各國運動員的背景資料，假設比賽中可能出現的各種意外；為了在拍攝角度上有所突破，他自制了相機遙控架；還用汽車引擎隔音棉自制相機隔音罩，目的是在不影響運動員比賽，并且符合賽場靜音要求的前提下，將遙控相機安置在運動員附近，他的努力沒有白費，在奧運賽場，他拍攝到了運動員正側面的比賽畫面。
　　北京奧運會田徑賽場，焦衛平拍攝俄羅斯撐桿跳高名將伊辛巴耶娃。焦衛平說，伊辛巴耶娃是世界田徑賽場最耀眼的明星，她優美而舒展的姿態令人目眩、攝人魂魄，吸引著觀眾的期待。作為攝影記者，將這一瞬間化為永恒是一種責任。作為新華社記者首先考慮媒體采用需求，他選擇了較傳統的畫面：用400毫米長焦鏡頭，較高的快門速度清晰地凝聚她飛越橫桿后的表情細節，通過伊辛巴耶娃驚喜舒展的瞬間，反映運動員的內心世界。焦衛平說，攝影本身無需定式，每位攝影師因對名將的理解，表現手法不盡相同，有的注重形式，有的注重細節，各有特長。
　　當然，需要精心準備的不只是像奧運會這樣高規格的賽事，對于體育攝影而言，打無準備之戰往往意味著失敗。場館位置，班車時間，賽場寬帶設置和手提電腦里的發稿系統等細節，任何環節發生失誤都會直接影響拍攝效果。賽前踩點不但不能遺漏，還要多次試驗，確保萬無一失。同時，運動員在賽前運動進行場地適應訓練，也給記者們提供了絕佳的演練機會。
　　冗長而又細致的準備工作之后，就是正式比賽帶來的體力和腦力消耗的雙重考驗。悉尼奧運會時，由于記者名額有限，焦衛平一人負責射擊，乒乓球和田徑三個金牌頻出的項目，早上5點，他從記者村出發，趕赴離市區較遠的射擊場館；下午轉場乒乓球比賽，晚上繼續拍攝田徑比賽。他隨身攜帶的裝備包括3臺相機的機身，數只不同焦段的鏡頭和筆記本電腦，足有40公斤。那段時間他總是處于神經緊繃的狀態，每天的工作都要到第二天凌晨才能結束，之后才能回到宿舍休息。
　　悉尼奧運會時，焦衛平負責的射擊項目可能出現第一塊金牌。但新華社沒有拿到可以進入場地拍攝的資格。焦衛平不甘心留在普通攝影記者區，他想方設法用紀念章等小禮品“賄賂”場地經理，最終拿到了印有“POOL”字樣的攝影背心，一溜小跑進了賽場。
　　北京奧運會時，同樣是在射擊場上，焦衛平拍下了因為只拿到銀牌而在領獎臺上落淚的朱啟南。這樣或為失敗，或為成功感動的情緒，一直伴隨著他在整個奧運期間的拍攝。
　　利其器，善其事
　　在長年的體育攝影中，焦衛平面對重要賽事，總是想得很多，很細。為保持好的工作狀態，他長年堅持體育鍛煉。他熱愛體育，在激烈比賽中得到的愉悅和快感，使他一直保持著良好的心態。他說，拍攝者要是自己不興奮，多半拍不出好照片。
　　我曾經問焦衛平，體育攝影這么辛苦，你為什么還樂此不疲?他說，體育攝影也許是所有新聞報道中最辛苦的，樂此不疲是因為這是我熱愛的事業。“我熱愛它，就要盡力做好它?！?br/>　　從膠片年代過來的老攝影記者都非?？粗財z影技術。那個年代，攝影技術是能否拍出好照片的先決條件，在什么光線條件下，用什么光圈，搭配什么速度，都要事先考慮好。焦衛平說過，用長鏡頭拍攝比賽，沒有過硬的手動跟焦技術可就是瞎忙活——拍出來都是虛的。
　　為了掌握對焦技術，焦衛平年輕時就經常手持相機，站在馬路邊對準來來往往的自行車，練習手動跟焦。長年的堅持和努力，他練就了手動跟焦的硬功夫。這手絕活兒為他在同場拍照的同行中建立了優勢。在那個年代，凡是體育攝影大賽，只要他參賽總能名列前位，從未落空。大伙兒給他起了個外號“得獎專業戶”。也有人叫他“焦大腕兒”。
　　當數字相機出現后，相機的自動化程度空前提高，許多人已懶得在技術上下功夫了，相機已經為他準備好了一切。但是，焦衛平仍然認為，多花一點時間了解手中的相機或器材，對自己一定會有好處，攝影器材中的每一項功能，必定是有用的，否則制造商沒有必要下那么大功夫，攝影者如能充分掌握，拍攝時肯定受益。
　　所以，焦衛平總是盡可能多地熟悉，掌握器材。他甚至時不時地自己動手制作一些小裝備：電腦遮陽板，電腦支架，遙控相機用的小三腳架，他甚至自己改制鏡頭。他說，這一切都是為了便于工作。
　　術業有專攻，說起體育照片的拍攝，歷來爭論頗多，見仁見智。焦衛平認為，一個新華社攝影記者，當你舉起相機時，首先應該想到你拍的照片干什么用?顯然，媒體的需求是首選，因此要求畫面主題突出，結像要大；但要是以做展覽為目的，拍攝時就要考慮更多的表現形式了。
　　焦衛平說，現在有些誤區，其實偶然拍出一兩張好照片不能算專業，創新要遵循體育攝影的規律?，F在記者們的相機都很好了，但就像開車一樣，開奔馳的新司機技術也不一定個個過硬，
　　他說，體育攝影，比如介紹一個體育項目，可用大場景；要拍攝體育人物就不同了，要拍到人物的內心，精神層面的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