鄧小平:中日和平友好條約是中日兩國人民最好的“長生不老藥”

　　從主題照1可見酒饌滿桌，氣氛熱烈，鄧小平與福田赳夫這兩個老人邊吃邊談，相談甚歡。此照拍攝于1981年11月2日中午，福田赳夫已卸任首相兩年了，應邀到北京出席世界人口會議，鄧小平在百忙中會見并宴請這位日本政壇友人。鄧小平宴請國外卸任領導人，屬于罕見的高規(guī)格禮儀。兩人關系非同尋常。
　　1976年12月底，福田出任日本第67屆內(nèi)閣首相；次年，鄧小平第三次復出，兩人決策推動并簽訂《中日和平友好條約》，這是中日關系史上里程碑性的大事，據(jù)檔案記載，兩人在北京再次會晤的宴席上暢談，視野開闊，話題很廣，談笑風生，談話時間超過了預定的兩個鐘頭，仍然談興未減。在回憶往事時，鄧小平對福田在執(zhí)政期間簽訂《中日和平友好條約》表示感謝，強調(diào)說，凡是對發(fā)展中日兩國人民友好關系做過貢獻的人，我們都是記得的。福田說，很贊賞鄧主席當年所說，以前徐福東渡日本去尋找“長生不老藥”，《中日和平友好條約》就是最好的長生不老藥。福田還告訴鄧小平，1978年8月12日簽約那天下午，他召集內(nèi)閣成員在首相府客廳里觀看衛(wèi)星直播北京人民大會堂的和平條約簽約盛況，他所坐的那張沙發(fā)，也就是1972年2月佐藤首相陰沉著臉觀看尼克松總統(tǒng)抵達北京訪問的同一張沙發(fā)，見主題照2。該照片表明，在沙發(fā)上就坐的內(nèi)閣成員們，看著電視實況大都面露笑容鼓掌。內(nèi)閣要員中有我們很熟悉的大平正芳、中曾根康弘等。
　　《中日和平友好條約》是1972年9月中日兩國建交簽訂《中日聯(lián)合聲明》時，周恩來總理提議并規(guī)劃的，田中角榮首相贊同，雙方原定在1974年簽訂這個條約，田中還盛情邀請周恩來總理訪問日本，并作為日本的國賓館——赤阪迎賓館的第一個客人。自1972年《中日聯(lián)合聲明》發(fā)表，恢復邦交正常化之后，《中日和平友好條約》的簽訂就擺到了中日兩國政府的面前。1974年12月，田中內(nèi)閣倒臺后，由三木武夫組成新內(nèi)閣。中日條約談判因反霸權條款問題，雙方?jīng)]達成一致而停滯不前。中方的設想是：條約前言中肯定《中日聯(lián)合聲明》條文應包括和平共處五項原則，不訴諸武力，不謀求霸權并反對建立這種霸權的努力，發(fā)展經(jīng)濟和文化關系等內(nèi)容。日方對其他幾點都能表示同意，唯獨在“反霸”上提出異議。日方提出此項條款是就日中兩國發(fā)展長遠的和平友好關系做出規(guī)定，反對第三國的霸權不屬于本條約的范圍。但中方認為，“反霸條款”恰是與長遠的和平友好關系有關的。中日兩國宣告自己不謀求霸權，首先是自我約束，同時也有助于消除周圍中小國家的疑慮。
　　“反霸條款”并不是中國提出，最早提出的是美國，先寫進了中美《上海公報》，后來也寫入了《中日聯(lián)合聲明》。中方堅持，在聲明中已經(jīng)承認的事，締約時總不能在原來的基礎上倒退。在《中日聯(lián)合聲明》中，反霸條款有個前綴：“中日邦交正常化，不是針對第三國的”，是日本方面執(zhí)意要加上去的，意在避免超級大國不高興，但蘇聯(lián)并不領情，反應還頗為強烈，公開聲稱“反霸條款”就是反蘇條款，數(shù)年來對日施加了許多外交壓力。不久，由于中國和日本兩國政局的動蕩，談判終于擱淺。三木首相反而將談判不成的責任轉(zhuǎn)嫁給中國。此時，日本全國各地掀起了要求早日締結“中日和平友好條約”的高潮。1976年12月，日本三木內(nèi)閣在大選中慘敗，宣布辭職。福田赳夫當選為自民黨總裁，并受命組成福田內(nèi)閣，由大平正芳任黨的干事長，園田直任官房長官(不久轉(zhuǎn)任外相)。過去，福田赳夫曾在反對新中國恢復在聯(lián)合國席位的佐藤內(nèi)閣中任外相。此次福田組閣后，日本政界要求恢復日中條約談判的勢頭再次高漲。福田表示要“盡早舉行和平友好條約談判”，但由于右翼勢力制肘，他對條約的態(tài)度并不積極。
　　1977年7月21日，鄧小平正式復出的消息傳出，在全世界反響很大，很強烈，對近鄰日本政壇震動尤其大。當時的《東京新聞》發(fā)表文章說：“由于鄧小平恢復工作，中國外交路線的靈活性將進一步增強。”同時形容說，“鄧氏的恢復工作也將成為(日中締約)談判的促進劑。”日本政府立即對恢復鄧小平的工作表示歡迎，認為這顯示了中國政局趨向穩(wěn)定，從而使日中關系整體上也將朝著明朗的方向發(fā)展。并期望以此為契機，打破日中談判的僵局。福田首相對霸權條款有一些顧慮，向中方提出，希望中方理解“日本要同所有國家都和平友好”。1977年9月10日，鄧小平會見日中友好議員聯(lián)盟訪華團，就此做出回應說：有人橫行霸道，搞霸權，難道也要對他和平友好嗎?鄧小平又說，福田首相不是我們的老朋友。他過去和中國的關系，我們彼此都清楚，但我們對此并不介意。我們期待他在這方面做出貢獻。希望他能和田中角榮首相，大平正芳首相一樣成為我們的朋友。鄧小平還說，首相工作繁忙，其實，這件事只要一秒鐘就能解決問題，所謂一秒，就是兩個字——“簽訂”。鄧“一秒鐘”的講話很快傳到日本，引起很強烈反響。實際上，鄧的講話傳達了兩點信息：一，中方對福田首相采取向前看的態(tài)度；二，等待他下“一秒鐘”的決斷。這對福田本人既是勉勵也是鞭策，而對積極主張早日締約的朋友則是很大的鼓勵。當時，二階堂進，大平正芳，園田直等日本自民黨政要給福田首相施加壓力，園田直甚至說，首相要是不簽中日和平條約，他就辭去外相職務。
　　鄧小平說：“締結條約只要一秒鐘就能解決。”表明了中國政府的立場，在重大原則問題上絕不讓步，細節(jié)上可以靈活對待。隨后，鄧小平多次在不同場合反復強調(diào)中方的立場，希望日本政府在原有的立場上能有所前進。鄧小平還對日本朋友說，中日友好不僅是百年大計，更是千年大計啊!鄧小平指出，“反霸”條款的核心，其實就是一句話：不謀求并反對謀求霸權。也就是說，締約雙方首先約束自己不謀求霸權，同時也反對別人謀求霸權。這年5月，福田首相訪美，征詢卡特總統(tǒng)意見，卡特正決策推動美中建交，也支持日中締約，并說白宮并不認為反霸條款是針對美國的。接著，美國總統(tǒng)國家安全事務助理布熱津斯基為美中建交事務訪問北京，鄧小平在會見布熱津斯基時，知其要去東京，于是托其路經(jīng)東京時給福田首相捎話，時不我待，望福田抓緊時機下決斷。福田終于下了決心。1978年7月21日，《中日《和平友好條約》事務級談判在中國北京重新開始。7月21日至8月12日，中日兩國外交人員在22天里舉行了16場會談，雙方時有短兵相接，唇槍舌劍。但中方代表團根據(jù)鄧小平“力求達成協(xié)議”的指示精神，十分注意原則性和靈活性的結合。
　　談判進入關鍵時刻，福田首相決定派園田外相訪華。早在1954年，年輕從政的園田直就與中曾根康弘等一批少壯政治家組成日本國會超黨派議員訪華團首訪北京，見過周恩來總理，此后園田一直主張日中友好，推動早日實現(xiàn)兩國關系正常化。在福田內(nèi)閣中，園田直是締約派的主要骨干，他在1978年春訪問莫斯科，在日蘇談判中曾頂著蘇聯(lián)的高壓，堅持要與中國簽訂《中日和平友好條約》。此次，園田來北京時，日本右翼分子威脅要殺害他，但他毫無懼色，而且還進一步公開表示，如果這次談不成他就。切腹“，絕不活著回日本，據(jù)其夫人園田天光光回憶，那段日子，他天天堅持冷水潑身，以鍛煉意志。
　　8月6日晚20時許，東京傳來電訊稱，園田外相希望訪華，舉行兩國外長會談。這是一個積極信號，我外交部的請示電話直接打到鄧小平辦公室，接電話秘書意識到信息重要，電話筒沒有掛掉，立即口頭報告小平，得到鄧小平當場答復——“歡迎”。8月8日，園田外相抵達北京，以完成締約的最后準備工作。園田一行下榻于釣魚臺國賓館五號樓。8月9日，園田外相與黃華外長舉行了兩輪會談，雙方就達成了協(xié)議，中方在第二輪談判中，同意日本提出的“本條約不影響締約各方同第三國關系的立場”的條款，問題解決了，原定在次日進行的第三輪會談就取消了，改為鄧小平會見園田直。園田春風滿面，直接轉(zhuǎn)達了福田的邀請：歡迎鄧副主席來日本進行條約交換儀式。鄧小平對園田說：“中日條約談判的步伐本來還可以快些，已經(jīng)耽誤了一些時間，現(xiàn)在要把時間趕回來。條約中心內(nèi)容實際上就是反霸。反霸不針對第三國，但誰搞霸權就反對誰。中日之間不是沒有任何問題。例如釣魚島問題，大陸架問題。這樣的問題，現(xiàn)在不要牽進去，可以擺在一邊，以后從容討論。”
　　1978年8月12日上午，福田內(nèi)閣開會通過了日中和平友好條約的方案，下午，《中日和平友好條約》簽字儀式在北京人民大會堂安徽廳舉行。大廳正面豎立著一架巨大的屏風，上面的圖案畫的是安徽省佛子嶺水庫的攔洪大壩。屏風前面擺著覆蓋有綠色桌布的長方形條桌。桌子中央插著中日兩國國旗，中華人民共和國外交部部長黃華和日本外相園田直分別在桌子的兩側(cè)就座，在兩份分別用日文和中文書寫的條約文本上簽字后互相交換條約文本。華國鋒，鄧小平出席了這個簽字儀式。看完簽字儀式電視直播后，福田笑著鼓掌之后，站起身來對記者感嘆地說：“(日中之間)木橋變成了鐵橋，今后運東西方便多了。”
　　通常日本領導人把自己對中日和平友好關系做出的貢獻視為其一生最大的成就，最輝煌的時刻。福田赳夫與園田直，因簽訂日中友好條約而在歷史上刻下了他們的名字。對《中日和平友好條約》簽訂，日本輿論反應也非常積極。《產(chǎn)經(jīng)新聞》認為：“福田首相和政府在談判中全力以赴，頑強拼博。對此，應給予高度評價。”而此時距1972年9月中日建交發(fā)表《中日聯(lián)合聲明》第一次談判，已經(jīng)整整過去了六個年頭。簽約當晚，園田直在北京舉行答謝宴會，鄧小平出席并祝酒，8月13日，園田直返抵東京羽田機場，福田首相夫人，官房長官安倍晉太郎及中國駐日臨時代辦肖向前到機場迎接。
　　中國人民不會忘記老朋友，園田直先生雖已辭世，在2008年5月6日，胡錦濤總書記訪日期間，在東京特別安排會見了園田直夫人園田天光光和兒子園田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