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歡是一種期待
三月中旬,學校的白玉蘭大朵大朵豐腴盛開,在三米高的樹上妖嬈芬芳,校園里滿是淡淡的甘甜。寧谷雨選到的電影作品賞析課值得驕傲一提,不是老師放的片子有多文藝,也不是作業多么輕松,更不是賞析理論很容易聽懂,只是和藝術傳媒學院的學生一起搶到了這次公選課。再確切一點,是和有藝術修養的好男兒一起看電影,在黑暗中心情隨著劇情跌宕起伏,人生如戲。寧谷雨整個宿舍的姐妹給了一致提案:為了美好的愛情,拼了。
所謂拼,不過是用廉價的化妝品,以不熟練的功夫,仔細化妝。在教授走進教室之前姍姍來遲,在眾人矚目下移步,尋找座位。這是吸引眼球的高招,寧谷雨第一個反對。她是那種早早來到教室早早坐好某個位置早早低頭看書的女生,上一千次公共課也記不住的人,根本就在男生的盲區之內。寧谷雨你說,你這樣怎么遇見愛情?大家這么問的時候,寧谷雨很無奈的沉默了,她一直認為喜歡是一種期待,是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的緣分。可期待很久,王子和公主在一起又分開,又在一起又分開了,寧谷雨的八字還是沒一撇。于是躲在好姐妹的身后,在上課鈴打響的時候,跟著大家一步三晃地走進教室,剛進去瞬間就散了。是啊,說好的插空坐,尋找好目標后各自散去,剩寧谷雨傻傻地站著,往哪里走都不對。
林白就是在這個時候站起來的,他沒有說話,拿起旁邊椅子上的書包,抱在懷里重新坐下,身邊的位置很明顯的空下來。寧谷雨低著頭慢騰騰地走過去,安穩坐下的時候,她小聲說“謝謝你”,林白往旁邊看了看,才笑著說,“不客氣”,那樣明朗的眼光,寧谷雨覺察得到。她抬眼偷偷瞄了一下,原來是他啊。
座位空著,心卻下沉
那一晚上的電影寧谷雨怎么都看不進去,手心不停的出汗,連呼吸都仿佛亂了節拍,怎么坐都不舒服卻又不敢亂動。以至于最里面坐著的夏子驄從林白旁邊走過來借過的時候,寧谷雨還是愣著沒反應。這個高瘦的大男生就俯在寧谷雨耳邊說,同學,請站起來,我要出去上廁所。寧谷雨的臉刷得紅了,趕緊起身,然后是林白刻意的咳嗽聲,夏子驄壞笑著給了林白一拳。寧谷雨再也不踩著鈴聲進教室了,太過緊張,也覺得有點荒唐。已經快四月初,白玉蘭開的最盛,坐在階梯教室的窗戶邊就能看到風中搖晃的玉蘭花,明晃晃的是招人喜歡的潔白。寧谷雨很愛看,玉蘭花像是蘇雅,那個讓全校師生都贊不絕口的好女孩,全校師生。沒想到夏子驄反而經常遲到,在電影即將開播,教室里的燈將要全部關閉的時候,他不緊不慢的揚著一張細膩的陶瓷臉,曬著陽光的微笑,款款而來。更沒想到的是夏子驄悠閑地轉到寧谷雨身邊坐下,旁若無人的自在。每每他剛坐下就從書包拿出話梅,巧克力,爆米花,盒枕裝的酸奶,一一放到寧谷雨面前,微笑著不說話。寧谷雨也不說話,安靜地再推到夏子驄面前。他就不樂意了,一下子又推過去,用手抵著,倔強而又決絕。寧谷雨生氣地看夏子驄,他卻嘿嘿地笑了,不知怎的,寧谷雨的氣也就消了。暮春,空氣里都是浪漫的氣息,寧谷雨抬頭看前排的林白,他的書包放在旁邊,空著座位,寧谷雨的心卻沉下來,帶著說不清的疼。
安然但來勢洶涌的愛
女孩子一個人做事太難,比如:提著飯走出食堂,倒了的自行車只能一只手扶起;圖書館最高層書架上的書,踮起腳尖伸長了胳膊還是夠不到;報的德語班嘰里呱啦聽不懂的時候沒有人在旁邊翻譯,哪怕給個小鼓勵。而寧谷雨一直是一個人,不是不合群,只是宿舍的姐妹們陸續打響戀愛的戰役,寧谷雨順理成章的落了單。也不是沒有人追,可是愛情來得快去得也快,太過張揚的追求,寧谷雨不喜歡。
玉蘭花齊刷刷墜落的時候,炎熱的夏天來得氣勢兇猛。夏子驄每天晚上接寧谷雨下自習,送她回宿舍。中午在食堂一起吃飯,周末的德語課程也會坐在旁邊。他每一次都說好巧啊,好巧。鬼才相信每一次都那么巧,寧谷雨明白,安然但來勢洶涌的愛,招架不住。彼時藝術傳媒學院的公告櫥窗里,蘇雅放大的照片,引起每一天來往師生的感嘆,那樣的夸獎,如日中天。
見過林白太多次。藝術傳媒學院的琴房就在文學院對面,寧谷雨曾經站在走廊看著對面的琴房,林白彈琴,蘇雅站在旁邊唱歌,中午的安靜時光,歌聲和琴聲在寧谷雨翻書的指間溜走,那些字一頁一頁翻過,寧谷雨的心空蕩蕩的像鐘擺晃動。
第一次正式認識林白,在學校的沉降廣場。三月,玉蘭花大朵大朵的盛開,許愿池里的噴泉高高噴起,花香濃郁,水霧迷蒙中,有歌聲輕揚,沉降廣場圍了好多人。寧谷雨循歌聲過去就看見了林白,古銅色的皮膚,笑起來的眼睛是月牙灣。那天的林白和蘇雅唱情歌,林白的眼里是溫柔的蘇雅,一臉的笑意在陽光的折射下溫暖了人群。寧谷雨一直站到人群散盡,林白幫蘇雅收拾好東西,才開口,“唱得真好!”林白似乎才注意到寧谷雨,尷尬的笑笑,“謝謝!”蘇雅說,“因為要比賽,就在這里練習。沒想到,大家不怪打擾,真是好。”林白溺愛的笑意鋪天蓋地的呈現時,一起醉的不光那些盛開的不說話的玉蘭花,還有同樣不能說實話的寧谷雨。

他替別人說喜歡你
夏子驄過生日時,那一學期的電影作品賞析課已經結束,寧谷雨猶豫再三,還是去了。飯店的包間里大家頻頻舉杯敬夏子驄,連帶著敬寧谷雨,夏子驄一一代喝,護寧谷雨于身后,很有面子。兄弟們不肯,“子驄你這是醉翁之意不在酒,谷雨你說怎么辦?”寧谷雨猶豫著怎么開口的時候,夏子驄轉身大大的擁抱了寧谷雨,他又一次俯在她耳邊說話,我喜歡你。寧谷雨隔著人群看見角落里安靜坐著的林白端著酒,酒杯里液體晃動,像寧谷雨起伏的心。她想起蘇雅作為交流生去了英國整整一年,傳聞,沒有回來的意愿。寧谷雨點點頭,笑了。
那天的夏子驄來者不拒,喝了很多酒。喝到后來醉話連篇,把一堆生日禮物推到寧谷雨面前,“我終于追到你了。”一瞬間笑聲泛濫,林白卻走過來,拉住夏子驄,“去休息一下吧!”拖夏子驄走的時候,林白很鄭重地說,“子驄是真的喜歡你”。這句表白的話,主語是夏子驄,賓語是寧谷雨,跟林白沒關系,他卻替別人說喜歡你。
夏子驄追到寧谷雨的消息很快傳遍全校,不僅之前的殷勤被一一證實,之后的大方也不斷上演。送寧谷雨淑女屋的裙子一條又一條,買給寧谷雨的鞋子有細細的高跟,一套化妝品上千元。要么是在舞會前,女生宿舍樓下,衣服、鞋子、化妝品一一備好;要么是在星期天,提了大包零食在人來人往中拿給寧谷雨。他會牽著寧谷雨的手跟別人說,我女朋友,文學院的才女,贏過省內高校的辯論會;拿過很多個一等獎……寧谷雨拒絕過,可是夏子驄不懂,愣是堅持。于是寧谷雨收下了東西,聽著夸獎,眼淚和想說的話在人群中,都硬生生咽回去。流言飛語漫天席卷,寧谷雨看得起的真正往心里去的,不過是夏子聰的家世。
寧谷雨知道,那個會彈琴的,謙和的林白,也許不會讓自己這樣。
那些愛意一并說出
寧谷雨很久以前就知道,林白打球很好,但不會一個人拼,他更注重團隊。林白很愛唱歌而且唱得很好,卻從不做麥霸,永遠是鼓掌時才更狠勁。林白也請客,也付很多的錢,卻總是低調,付錢的時候悄無聲息。每個人的感覺照顧到很好,就算林白承擔下很多,你也會覺得,總有一次,你也可以幫林白,并不虧欠。不同于夏子驄的好,執意的一方付出,不管方式如何,不管你接受與否,到后來像是施舍。
那些裙子寧谷雨從未穿過,高跟鞋也放在床下,依然素面朝天。夏子驄問過多次,甚至有那么幾次是請求,“谷雨,你可不可以化點妝,穿那些裙子出來?”寧谷雨努力地笑了又笑,“我這樣,有什么不好?”
寧谷雨又一次蹲下來幫學校的保潔阿姨撐垃圾袋時,夏子驄忍無可忍,“寧谷雨你可不可以不要那么多管閑事?”寧谷雨慢慢抬起頭,紅了眼眶,“我們分手吧!”夏子驄的眼里閃過一絲懊悔,終究未開口,任寧谷雨越走越遠。拜托林白把所有的夏子驄送的東西都拿回去時,林白驚訝,那些東西,寧谷雨從來沒有動過,而且分手的理由也有些小題大做。
是因為真的努力喜歡夏子驄,所以不肯改變自己,夏子驄可不可以,喜歡寧谷雨的專屬的味道?退一萬步講,就算寧谷雨接受了禮物而改變自己,夏子驄對同樣做保潔的寧谷雨的母親,能不能愛屋及烏?她寧谷雨不想遇見很多人,談很多場戀愛,說到底找不出一個可以完整承認自己一切的人。至少林白可以。一樣家境普通,舍不得去歌房練歌,也不想讓林白付出的蘇雅,林白就在琴房陪著練歌;在比賽之前怕蘇雅怯場,偌大的廣場,就陪她走臺。大大方方,從容不迫,給蘇雅平等的愛和小心的呵護,如一座屏障隔了指指點點,蘇雅唱歌時安心的接受萬眾矚目。寧谷雨說出了全部,那些愛意一并說出,只是林白輕輕嘆息。寧谷雨明白,蘇雅在林白的心里,根深蒂固。哪怕蘇雅這輩子都不會回來,林白還是在心里留了位置,等地老天荒。
沒有給你最適合的方式
畢業的時候,寧谷雨參加了太多散場宴,她以茶代酒順著眼淚一起喝下去,唯獨和夏子驄、林白一起吃的那頓散伙飯,她喝了太多酒。沒人勸酒,也沒了夏子驄在旁邊擋酒,寧谷雨就喝下了。她一直都清楚,也許余生再沒有那樣一個人一味的對自己好。在衛生間吐完走出來的時候,夏子驄等在外面,拿了礦泉水。寧谷雨接過的時候,說謝謝,說對不起。夏子驄道歉,“說對不起的人應該是我,那些年太過偏執,一味任性,沒有給你最適合的方式,希望你可以原諒。”寧谷雨驚覺夏子驄的話語,有女生走過來,挽了夏子驄的手,小巧伊人。
回憶里最美好的時光,不過是遲到的那節電影課,夏子驄看著手足無措的寧谷雨,推推身邊的林白,于是林白站起,寧谷雨坐在了林白身邊。她后來才知道,林白旁邊放書包的位置,一直刻著蘇雅的名字。那場戀愛里寧谷雨的離開,教會夏子驄從男孩變成男人。有些愛要給的大方隱忍,體貼周到,謙和禮貌,要有承擔有力量,他后來甚至比林白更讓人心動,卻跟寧谷雨再沒任何瓜葛。
如果說喜歡是一張牌,正面是奢華的美麗,翻過來是承擔和責任,少年你是否有勇氣擔得起?很多年后寧谷雨還是會想,如果當年夏子驄沒有走開,她一定告訴他,少年,請翻到喜歡的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