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Q的旅美計劃

　　李媛媛要去美國了，同她男朋友一起——假如可以的話。
　　“第四十二天，一百個俯臥撐，兩百個仰臥起坐，兩百個蹲起?！卑在寫他的鍛煉日記。
　　“她會走么？”幾個字出現在被汗漬打出過黑跡的紙上，隨后又被涂掉。
　　阿Q把本子合上，關了燈，戴著耳機躺下，喃喃道：“不過到底走得了么？”耳朵里響起的回答是郭德綱的段子《你得娶我》，他沒有摘掉耳機，也不聽除了《你得娶我》以外更為正經的回答。
　　他睡著了，耳機還沒有關掉被甩到了枕邊。
　　阿Q的旅美計劃，第一天，不，第一夜
　　“她男朋友鐵定要走的吧？”他問。
　　“嗯，一定?！迸笥堰@么回答。
　　“她呢？”
　　“也想走?！?br/>　　“那可怎么辦呢？”阿Q顯得很懊惱。
　　“不一定走得了……叔叔，”他們走進食堂，“豆漿面包！”
　　“真的走了該怎么辦？我可是真的喜歡上她了?！?br/>　　“那就……唔唔唔……”他含糊著，努力咽下面包。
　　阿Q沒有等他繼續說下去的意思，低頭吃自己的早餐。只是，似乎感覺不如以前那么可口了。
　　兩個人一邊吃一邊走回教室，都不再就那件遠在美國，近在身邊的事說下去。
　　教室中間坐著故事的唯一主角。
　　就是這個讓阿Q怎么看也看不夠的李媛媛。有時候她會讓他覺得她是一個天上掉落凡塵的仙子，不，是不落凡塵的天使。
　　她時而一個人坐在座位，恬靜得猶如月亮一般，時而又同朋友打打鬧鬧，說著俏皮話兒，發出鳥兒一般歡快，令人歡快的聲音。
　　此刻，她喝著水，水杯之上的視線似乎落在了阿Q身上。他有些不自在了，匆匆回到座位拿起本小說，心不在焉的翻著。
　　一整天他也沒有再同朋友談起關于李媛媛的任何話題。
　　晚上他照常做運動，翻開本子時發現昨天“她會走么”的字樣在涂鴉中仍依稀可見。他憤憤地又涂了幾筆才去睡覺。仍然戴著耳機，整夜也不關。
　　不這樣就睡不成。
　　阿Q的旅美計劃，第二夜
　　“我想她是走不成的?！迸笥颜f。
　　“為什么？”阿Q的眼中幾乎射出兩道光來。
　　“倒是猜的。”
　　阿Q的眼神立刻又黯淡了下來，眼中只一閃一閃著好似在風中搖曳的燭火一般，忽左忽右，時刻會泯滅的希望。
　　“對不起，真的覺得她走不成?！迸笥褞в星敢獾恼f。
　　“沒什么?！卑說，但又怕朋友誤會自己生他的氣，補充道：“不關你事啦，這種事本身也就這樣，大抵就是屬于無計可施的那個范疇吧?！?br/>　　他其實只是想和李媛媛在一起，至于她要去美國還是法國，抑或更遠的南極去呢，對他來說區別卻不大。
　　他們回到教室時，阿Q覺得她的眼睛又在注視著他了，那閃光的眸子似乎牽動著他的靈魂，緊緊地攫住，要帶他去任何地方一樣。
　　可他明白，這是錯覺，這一定是錯覺！
　　你看——她漂亮的眸子果然轉到另一角去了，去認真的撫摸她心愛的人兒。
　　阿Q總覺得有些落寞，終歸有些太落寞了。
　　阿Q的旅美計劃，第三夜
　　要么就和她一起去美國。
　　第四天，阿Q在心里打定了這個主意，甚至不需要和朋友商量。
　　但是……
　　“但是，我要是一同去又如何？”阿Q還是去問朋友。
　　“去美國，和她一起去……”這一解釋，阿Q自己也沒了底氣似的。
　　“神經病！”朋友像是瞧著了怪物。
　　但阿Q已經決定了，必須去。這世上除了他自己的意志再沒有什么能阻止他做這件事，他必定會做到這件事——輕而易舉的。
　　而這一天下午，她的男朋友就離開學校了，距離飛去美國也為期不遠了。
　　那天他走時，李媛媛哭了。往日宛若銀鈴般，帶給他無數歡愉的聲音，再也連不出一個整句。阿Q為此惱火不已。但那又不同于妒火。
　　阿Q只恨自己把自己陷于這樣一個困窘的處境。
　　阿Q的旅美計劃，第四夜
　　她男朋友離開后，不知道為什么，阿Q倒是減少了和朋友談她的次數，說得盡是些不痛不癢的話題，聊以自慰——同大數高中生一樣。
　　他還努力克制自己不去看她，但還是在一次打水回來后同正要出去的她擦肩了，眼神似有接觸。
　　她一定明白的，阿Q想。不，她早就知道一切，甚至，她也許并不看得起我。
　　這樣的黏膩中，又如何去思考呢？該死！
　　這一天，阿Q什么都沒做，不想做。
　　阿Q的旅美計劃，第五夜
　　其實但說美國嘛，這地方……阿Q想：其實英國的話會更好些，歷史悠久得多，何況他喜歡下雨。
　　如果他會唱歌，他一定要用一曲《Here，there and everywhere》傾訴愛意，可他五音不全；如果他會畫畫，他一定要畫出她的笑容，可他連線條都畫不好；如果他會雕塑，他一定要把她的美綻放在城市和綠野的各個角落；如果他會跳舞，他一定要為她起舞，在最后將她高高托起，猶若星星捧著月亮，可他那樣的笨拙。如果……可惜，他什么都不會，連自己也自慚形穢。他只會欣賞雨，大雨小雨，他只會欣賞雨，此外沒有其他任何優點。
　　不過阿Q仍然認為欣賞雨是件頂了不得，了不起的本事。因為他相信再沒有人能如他做的那樣，剖析文法般，庖丁解牛的欣賞雨。
　　可是那又如何呢？又不能把自己看雨的心情完整的分享給她。至多……至多能告訴她：“你如同雨一般美麗?！?br/>　　啊，對喲！他把這句臨時想到的話記到了寫鍛煉日記的本子上。
　　當然，他更是喜歡足球。對，如果去英國一定住倫敦，買阿森納的季票！
　　可是他英文也不好。
　　何況阿Q也不想去很遠，臺灣就很理想了。
　　阿Q一直想去臺灣買一些無論筆畫還是內容都還完整的書來。
　　可是，恐怕還是離開學校，趕快回到床上來得最好。
　　還有五分鐘放學。
　　阿Q的旅美計劃，第六夜
　　這一天，李媛媛甚至沒來。
　　“她也許已經準備走了！”阿Q已經有點神經質了，起碼外表上看是這樣。
　　“不會，沒這事?！迸笥芽戳丝此?，：“還遠遠沒提上日程嘛！”朋友還是有些不以為意。
　　“那就是和家里抗議，不肯上學來了?！卑的語氣有幾分固執，甚至較勁兒，盡管沒有人真的要反駁他，“反正她自己不是想走么。我說，我猜是她家里不答應，所以她就這樣?！?br/>　　“不會的，”朋友停下腳步，鄭重的拍了拍他的肩膀，“我還是感覺她走不成的?！?br/>　　回到教室時，那攝魂勾魄的錯覺已不再。那讓阿Q時而避閃不及的明亮目光，以及能從耳朵鉆進心里的笑聲——不能說不在了，而是被冷冰冰的拉扯，直到切斷了同這里的所有聯系。阿Q覺著整個教室失去了顏色，也消缺了聲音，一切都空蕩蕩的，毫無生機。他覺著李媛媛像是大海里的水珠——來得時候你抓不到，她靜靜地躺在那片海里，安然的與其交融，也不怕誰來爭奪。讓你感觸到四處都是她離開的痕跡卻又不給你看見她一絲蹤跡，讓你感覺著她如何的隨風飄散。
　　這又算什么，人不還是不在這里了嗎？而我不還是在這里嗎？
　　這天，阿Q到家就睡了，他在床上才發現，失去生機的并非她待過的教室，他的房間也變成黑白默片了，失戀的雨云只是一直跟著他而已；空蕩蕩的也不是什么教室，而是她住過的自己的心里而已。
　　阿Q的旅美計劃，第七夜
　　第八天了，李媛媛還是沒來。
　　晚上，阿Q氣喘吁吁地運動時，手機響了。
　　是朋友打來的。
　　“有好消息！”朋友的聲音神秘且興奮。
　　“什么？”阿Q拭去汗水。
　　“她只是病了?！迸笥巡坏劝說話又接著說：“親口說的。想走倒是真的，但家里還不同意，過兩天會最后決定的——希望不大?！?br/>　　“不賴……”
　　“呃……”朋友的聲音有些躊躇，他原以為阿Q會有更為，更為激動點兒的表現。
　　“我是說，她去美國的事還遠遠沒有定數！”
　　“哦！妙極了！嗯嗯?！?br/>　　“是吧？”朋友稍得意了些。
　　“欸，這些日子，”阿Q很正經的說，“這些日子多謝你了?！?br/>　　“呃，沒什么的。呵呵，你加油追就是了！”
　　“嗯，加油?！?br/>　　放下電話，阿Q徹底失去了一鼓作氣完成余下運動量的力氣，他喟嘆一聲，緩緩地走到床邊躺下。鍛煉日記中，那一天也空了下來。
　　可惜，阿Q的旅美計劃沒有第八夜。不過那又如何呢？
　　上帝創世也不過是七天而已。這七天阿Q早已游覽了自由女神像，黃石公園，雙子樓，看了倫敦眼，杜莎夫人蠟像館，看了阿森納2:1戰勝利物浦的比賽，去了誠品書店。誠然，李媛媛還沒能確定這一趟能否成行，旅美計劃想是也沒做的，但阿Q的旅美計劃卻已然結束了，阿Q的旅美之行也已然結束，實實在在的結束了。
　　這一切又戛然而止，一切又回到了那平靜的眸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