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是一片樹葉,城市公園湖邊,倚湖的一棵樹上的,一片嫩葉。從蘇醒,它就在這里了。朦朦朧朧,記憶中,它是在遙遠的有瀑布的高山上,夢里都可以聽見迸濺的水花的嬉笑聲,可以聞見山腳下傳來絲絲桃、李花的暗香,風輕盈地催眠。那是春天,濃郁的氣息,讓它昏睡。
可是,它醒來,它就在這里了。公園很大,湖水很綠;亭臺樓閣,人來人往。一切都是令它那么驚奇。它很幸運,長在樹的最高處,可以看見公園以外,更遠的遠處。密匝的樓群,螞蟻一樣的行人,夜晚來臨時絢麗的燈光,燦如煙花,可是它還是覺得沒有山野里遍地亂開的草花好看。其它葉子,都笑它的癡和傻。
城市公園里的春天,也是蠻好看的,雖然少了一些自然的清新。
它喜歡那個坐在它腳下讀書的小女孩,喜歡那對手挽手走路的老夫妻,喜歡那個扶起跌倒孩子的斯文青年,喜歡那個夜晚偷偷親了老婆一口的中年丈夫,仿佛親在了它羞綠的臉頰。
它還沒有從春光里醒過來,它就長成了一片綠油油的葉子,夏天來了。
它還來不及準備,第一場狂風暴雨,讓它驚嚇得失眠,心悸了很久。它好懷念春天啊,和風細雨,潤物細無聲。那么暖,那么香,那么靜,像是懷念它的初戀。
夏天的公園,游人更多在傍晚和夜間。很多游船活動、廣場晚會讓它眼花繚亂。不經意間,它也進入了鏡頭,仿佛那熱鬧就是它的,就是它引起的。它逐漸喜歡上那些掛在它身上的燈串,仿佛它們也是它的。彩色的燈,映襯得它是那么絢麗。經歷過幾次大的風雨后,它發現,那些雷雨也沒什么。只是,雷聲大了一些,雨點大了一些。和春天的雨,比起來,是更強烈的愛。盡管也會受挫,但它喜歡那種飄在云端的激烈。
夏天的燥熱和狂歡,持續了很久很久,讓它一度覺得,這才是生活。
秋,來得是那樣無聲無息。先是,風里透著一點點涼意,它肥厚的裙邊一點點變黃。不知哪天開始,游人逐漸少了起來,公園的工作人員也把它身上的燈串取了去。所有的繁華,仿佛一場夢境,在秋天的蒼涼里越來越遠。
看著其它葉子,逐漸衰黃,再墜落。候鳥飛向南方,整齊地排成一字。它的心,越來越孤單。現在只有那對春天手挽手走路、注視過它的老夫妻,經常經過這里。經過時,還是慈祥地注視它一眼。天氣漸冷,那些青年男女都不再來了。偶爾,那個坐在它腳下讀書的小女孩,來時會沖它一笑。小女孩的笑容,讓它想起春天,山野里的花香。
在一個秋雨的夜,它安靜地落了下去。也曾甜美,也曾繁華,也曾彷徨,也曾失落。原先,它一直看著高處和遠處;在它落下時,它看到了粗糙的厚實的樹根。它的葉尖留下一滴剔透的眼淚。生命就是輪回和沉淀,它甜蜜地睡著在樹根處的泥土上。
被雪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