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理的二月份,是風花雪月的季節。
拂面的清風,和熙而不失凜冽,卻又吹面不寒,柳風依依。漫山的茶花,百花吐蕊,攢葉拂花,香清似煮茶。蒼山頂上的一抹白雪,如碎瓊亂玉,雁雪紛紛。嵌綴洱海的桂月,危懸云樓,韻語風泉。
從下關火車站到大理古城是漫長的40分鐘。視覺從紛紛攘攘的城中,沿著洱海邊上的公路線,就像布景切換一樣,一幕幕地變換。都市,田園,最后在古城門下定格,仿佛是千年前的南詔,路上行人依舊紛紛,飯香依舊飄香。
到達大理古城的時候,已是傍晚時分。巍峨的蒼山擋住了落日的余暉,天色慢慢地暗淡。下關的風似乎一直沒停止,鉚足了勁一直吹到了大理古城。我和景少雄連忙尋找先前預定好了的青旅——四季,景少雄是這次旅程中的一個意外,意外地闖入我的計劃,意外地和我結伴而行,最后也意外的爭執離去。
進了洱海東門,順著人民路往前走,青磚石板路,我想到了戴望舒的雨巷,似乎那個撐著油紙傘的丁香姑娘正穿過那幽靜的小巷,向我們微笑迎來。而此時的我們卻一臉的疲憊,滿手的行李,在這古城中尋覓著住處。終于幾經輾轉,在博愛路上找到了四季青旅。為了節省預算,我們都住了十人間202。不得不說,在這場旅途中,這是我最懷念的房間。不僅遇到了我的酒友小石,還遇上了人生第一次撒酒瘋。
稍稍休息,我和景少雄就出門找吃的了。此時的古城里小鋪都亮起了燈,酒吧、工藝小店、飯館、雜貨鋪琳瑯滿目,應有盡有。路過一家趙記梅子,那清香的酒味,把我一步步地引進他家的小店,果真酒香不怕巷子深。帶上一瓶梅子酒,尋一家大理飯館,開始第一天的大理生活。
大理的飯館消費并不高,一碟素菜也不過十元,葷菜大約也只在十五元的范圍,這點讓后來的我在麗江時一直很憤憤。果腹之后,便是夜游大理城。
景少雄喊著腳疼,早早地就回了青旅。
我拿著沒喝完的梅子酒,順著復興路閑逛。夜晚的復興路很繁華,滿目的店鋪,各種白族特色的民家衣服、首飾,還有數不盡的銀飾品。而在各家店鋪中,往往有這么一條小巷,穿著傳統服裝的白族大娘,擺著自己手織的服裝、手袋,還有各種木偶。或許在旁邊燈火輝煌的店鋪對比下,這小店很不起眼,但我覺得這才是真正的白族特色。幾經挑挑選選,我選了幾個有特色的木人偶作為遠方朋友的禮物,這是一份來自大理的祝福。
穿過五華樓,店鋪漸漸少了。在某個不經意的拐角間,我跟著石階下的流水,順著從不遠處傳來許巍的藍蓮花,走到了一條酒吧街。這里的酒吧街,安靜、清新,沒有麗江的浮躁和喧鬧。沿著水流的兩側,是各種風格各異的休閑吧,安靜地在那,等著游人小憩。在那靜靜地點上一杯瑪格麗特,聽著歌手的吉他,莫不是人生一大享受。
靜靜地品過大理的夜晚,當再次路過趙記梅子的時候,我又捎上了一瓶。先前的那瓶酒,在不經意間,我已經都喝了。此時,酒不醉人,人自醉。帶著微微地醉意,我往青旅的方向回去。
回到青旅,已過了十點。景少雄已睡下。
睡意似乎在酒精中消散了,此時的我異常興奮。對床的小石,問我,“今天去哪玩了?”“逛了古城,喝了酒。我這還有一瓶,要不,咱倆再喝一回?”
“好啊。”小石豪爽地答應了我。
到前臺取了兩杯子,我們倆便紛紛干杯起來。“來,干!”兩女子,未曾相識,在這大理古城,以酒結伴,對著明月,暢談古今閑事。
在聊天中得知,小石這次是辭職出來旅行的,已經出來有兩個多月了。她也是一個人,看大好河山,品萬千江河。小石跟我說,“她想找到一個真正愿意停留的地方,在喜歡的地方和喜歡的人,結婚、生子,平凡地度過。”可惜,第二天從蒼山回來后,我就沒再見過小石,或許現在的小石,已經找到她想停留的地方。
第二天,凌晨五點,我就醒來了。很早,太早,早得不像是喝醉了的人。凌晨的大理很冷,我裹著厚厚的毯子,坐在陽臺上的長廊。隨手翻開放在一旁的書,這是一本介紹大理歷史的書籍。書中說道,“大理”一詞來源于白族語,意為“繁華城邑”的意思。的確繁華,千百年來的大理一直是茶馬古道的重鎮,更有千年不衰的三月街。著名旅行家徐霞客在參加了三月街后,在其《滇游日記》中寫道,“俱結鵬為市,環錯分壇”,“千騎交集”,“男女雜沓,交臂不辨”,“十三省物無不至,滇中諸彝物亦無不至”。更有清代白族音樂家李變曦在《竹枝詞》中寫道,“昔時繁盛幾春秋,百萬金錢似水流。川廣蘇杭精巧貨,買賣商場冠亞洲。”而三月街在去蒼山的路上,我心里便暗想,去蒼山的路上一定要好好看看這朝代累更的不變之市。
大理的蒼山也是久負盛名的。傳說有一年蒼山腳下瘟疫流行,有兩兄妹用學到的法術把瘟神趕到山頂上,埋在雪里凍死了。為了使瘟神不得復生,妹妹變成了雪人峰的雪神,永鎮蒼山。于是便有了翰林學士張來儀形容它“陰巖猶太古雪,白石一化三千秋”。
八點過半,饅頭醒了。饅頭也是202的住客,資深的驢友。他醒過后,在我的請求下,給我大概說了蒼山的路線,又畫了一個簡易逃票路線圖,并反復叮囑我,一路小心,有事電聯。
拿著路線圖,在青旅對面的雜貨鋪買了三瓶水,兩袋面包,兩根棒棒糖,出發。
近九點,我走到了蒼山腳下的三月街。民間傳說每年三月十五,觀音菩薩便在此講傳佛法,后來信徒越聚越多,竟成了“聽法會”。這種源于宗教信仰的民間集會,后來逐漸演變為定期的大型民間集市貨易活動。因此,三月街又名“觀音街”、“觀音市”。
九點的三月街,還是太早,人并不是很多。沒有集市貨易的繁茂,僅有零星的人在擺著早點鋪,各種漿子、雞蛋、油條。吃過早點,我便照著饅頭的介紹往蒼山而去。
在饅頭的介紹中,蒼山腳下有個藍色的小房,繞過它能找到向上的田埂小道。然后順著廢棄的索道,一路爬升大概能在2個小時抵達中和寺。
可是,當我繞過房子的背面,在我眼前的是雜草亂枝,根本沒有所謂的小路。一抬頭,此時的索道已經被旁邊山上繁密的綠樹遮住了。眼前一個大概兩米高的廢棄的土墻,我抓著凌亂的樹枝雜草翻了過去。在附近找了找,沒有看到其他明顯的路線。此時我心想,只有翻過眼前這座山,達到制高點才能看到索道的走向。
打定主意后,我便往山中走去。山上的落葉松很多,厚厚的松枝壓在路上,走起來很舒服。不過因為沒有找到明顯的路線,我一路上盡量往上走。爬升的角度很陡,過了大約40分鐘,我便汗如雨下,累得實在不行,于是找了個稍平坦的地方卸包休息。
山里的樹很多,樹枝交錯,陽光被分割成零碎的光斑。由于是在背陰面,氣溫比較低。休息一會,便很冷。此時體力已恢復了不少,可我依舊一籌莫展。越往上走,山里的路越是不明顯。偌大的山林,滿目的樹枝,山腳下的藍房子早就看不到了。我不知道現在的自己究竟走到了哪里,走了多遠。算了,我心想,反正還早,實在不行,下午三點前下撤。但幸運的是,不久,我便看到了一條碩大的水管,在水管旁是一條人工開鑿出來的黃土路,一直向上,我順著水管和土路向上走。終于又看到了饅頭口中的索道。這索道廢棄有些年頭了,感覺很舊,銹跡斑斑。沿著修建索道時鑿出的土路,近70度的爬升,又折騰了一小時,終于看到了中和寺。
從中和寺到感通寺(感通寺是下撤的地方)是一個漫長的旅程。但到達了中和寺后,接下來,順著玉帶路皆是平坦的石板大道。此時已是十一點過后,太陽高高地升起,或許是在山上,沒有感到很熱。
蒼山,又名點蒼山,是云嶺山脈南端的主峰,由十九座山峰由北而南組成,北起洱源鄧川,南至下關天生橋。蒼山十九峰,每兩峰之間都有一條溪水奔瀉而下,流入洱海,這就是著名的十八溪,溪序為:霞移、萬花、陽溪、茫涌、錦溪、靈泉、白石、雙鴛、隱仙、梅溪、桃溪、中溪、綠玉、龍溪、清碧、莫殘、葶溟、陽南。
而其中最讓我難以忘懷的便是清碧溪,“碧溪歸來不看水”,在高峻的馬龍峰和幽靜的圣應峰間宛若游龍穿臨峽澗,山崖上數丈清泉飛瀉而下,如落九天,聚成銀液之潭便是碧溪。碧溪之潭分為三,下潭水清如玉,水中鵝卵石粒粒可數;中上潭懸于陡澗峭崖之中,飛瀑依次從巖上躍下,若飛花點翠般。猶如天上的神仙拿著翡翠盆子在排隊接水,三潭層疊,每潭都明瑩見底,山光云色,盡映其中,潭底的磊磊小石,或青或白,似乎能看清石上的紋路,每當太陽照起來,映在潭底,像晶瑩剔透的寶石在閃光,妙不可言。
若《與朱元思書》中有云,水皆縹碧,千丈見底。游魚細石,直視無礙。又仿佛《小石潭記》道,潭中魚可百許頭,皆若空游無所依。日光下徹,影布石上。佁然不動,俶爾遠逝,往來翕忽。
更有徐悲鴻的“乞食妙香國,銷魂清碧溪”,最銷魂處莫過于“青碧璀琛,宛如寶玉之麗。”果其不然,碧溪歸來,萬水索然無味。
一直到了下午五時,我才從感通寺下撤返回到青旅中。
景少雄,據說度過了一個很棒又很孤單的大理一日游。
遇到他,是在昆明的大腳氏,我們住在四人間的303。當時還有一位被人尊稱,地上全知道,天上知一半的半仙哥。我們三人相見恨晚,在各種閑扯瞎談中,嬉笑打鬧,也逐漸地成為了朋友。
后來,景少雄收拾行囊,和我到了大理。但這兩天的大理,我們各有各的瀟灑去處。
回到青旅后,找了景少雄一塊去吃晚飯。飯后,他和剛認識的驢友去了酒吧,我回青旅休息。
過了十點半,他終于喝得滿身酒氣而歸。在討論關于接下來的安排時,我們倆意見相左。他想去雞足山,因為那是徐霞客兩次到過的地方,也是迦葉尊者修行的地方,而我更希望去洱海。來大理不到洱海,就像是去北京不看故宮。其實沒什么好看,但還是不想錯過。
可是我們倆能結伴的時間僅剩明天一天,因為后天,他要搬去另一個青旅——海地,那是一個很有名的青旅,也很有風格,他預訂了很久。可是就是這僅有的一天,我們誰也不肯讓步。
第二天,天沒亮,我便收拾行囊,一個人去了麗江。就像是古時的不辭而別,負氣離去,想想真不應該。要走,至少也要邀他再喝梅子酒,話別,祝福,離去。
一場意外的相遇,意外的結伴,意外的離去。但我知道,景少雄這個旅途的意外,沒有相遇的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