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儒家傳統法律文化雖與現代法治存有排斥,但作為一種歷史文化力量,它塑造著一種普遍的帶有延續性與承繼性的社會精神,與現代法治相融通。儒家傳統法律文化具有道德滲透法律、追求秩序和諧、崇尚民本的現代特質。為此,可以創造性地發揮和應用儒家傳統法律文化的現代特質,構建合乎中國法治發展方向的新型法律文化。
關鍵詞:法律文化;儒家法律傳統;現代法治
中圖分類號:G122 文獻標志碼:A 文章編號:1000-8772(2012)19-0117-02
法律文化是一個民族或國家在長期的共同生活過程中所認同的、相對穩定的,內隱在法律理論、法律規范、法律制度、法律組織機構和法律設施當中并通過這些法律現象表現出來的法律思想觀念和價值體系。中國古代傳統法律文化某種程度上就體現為儒家傳統法律文化。時至今日,儒家傳統法律文化仍在影響和制約著中國法制現代化的進程。因此,如何看待儒家傳統法律文化,如何發掘和更新傳統法律文化的現代價值,如何將傳統法律文化與現代法律文化相融合,找尋傳統法律文化與當代法制建設的契合,便成為中國法制現代化必須面對與解決的重大問題。
一、儒家傳統法律文化與現代法治的融通
傳統社會與現代社會是具有不同價值體系和規范結構的社會,與這兩種不同的經濟結構和政治結構相對應而生的傳統法律文化與現代法律文化亦是兩種具有不同的價值體系和類型的文化。傳統法律文化與現代法治的互相排斥是顯而易見的。據此,學界不少學者都主張中國傳統法律文化中的糟粕較多,對現代法治的建設構成一定的障礙。
筆者認為,作為一種歷史文化力量,儒家傳統法律文化與現代法治之間雖有矛盾,但依然存在有融通性的可能。這種融通性來自于法律文化對法律制度的社會性功能,它塑造著一種普遍的社會精神,從而對附著在社會特征上的法律制度的演進和發展發揮主導性、支配性的影響。也就是說,“作為制度的現代法治并非是從變法或移植中得來的,而是從傳統法律文化的精神中演化來的。”[1]
儒家傳統法律文化有著深厚的社會文化基礎,它作為人類歷史的積淀有其自身的延續性與承繼性,它“不僅是歷史地存在的過去,而且是歷史存在的現在,它在一定歷史時代可以達到高峰,也影響著后世的制度模式、風格和習俗。因此,具有不可被排除或消滅的頑強生命力”[2]。
從另一個角度看,儒家傳統法律文化與現代法治間的融通,還是社會及法律發展的客觀需要。傳統法律文化是一種凝聚人心的社會機制,它是穩固社會秩序的內在保障。因為,“缺乏世代相傳的民族法律文化心理的支持與認同,無論現行社會秩序受到現行法律規則的怎樣強化,它也是脆弱的、不穩固的。”[3]
西方社會在法治的發展進程中,也十分重視對傳統法律文化的吸收,如現代西方民法淵源于古羅馬、古希臘時期的私法制度;現代陪審團制度歷經數百年發展演變;而構成英美法系基礎的普通法與衡平法也是其自身長期發展、延續選擇的結果等。
中國在向現代法治發展的過程中,很多學者主張采用外發型方式,即以借鑒國外成功制度與經驗的方法,促使中國法制現代化。筆者認為,對西方法律制度的移植與借鑒是必要的,也是有益的,因為通過簡單的法律移植,可以使我們以較少的成本參考別國的先進制度與經驗。但是,我們還必須看到,不考慮中國的法律文化傳統,單純的法律移植并不能產生預期的效果。孟德斯鳩曾言:“為某一國人民而制定的法律,應該是非常適合于該國人民的。所以,如果一個國家的法律竟能適合于另一個國家的話,那只是非常湊巧的事情。”[4]
因此,我們必須充分考慮并發現儒家法律傳統與現代法治的融通,中國的法治建設之路必須利用本土的資源,注重本土法律文化的傳統和實際。
二、儒家傳統法律文化的現代特質
(一)推崇“德治”精神,道德滲透法律
法律與道德是調整社會關系的兩種重要的行為規范。儒家傳統法律文化中一直重視道德的規范作用,強調道德與法律之間的必然聯系。早在西周時期,周公就提出 “皇天無親,唯德是輔”的主張,要求統治者“敬德保民”,“以德配天”。孔子進一步提出了“德治”學說和治國方略,明確強調“為政以德”的主張。《唐律疏議》更是開宗明義地宣布“德禮為政教之本,刑罰為政教之用”。
“德治”精神導致了德禮融于法成為了儒家傳統法律文化的重要特征之一,自西漢儒家思想被確立為封建正統法律思想后,中國社會便開始了道德法律化與法律道德化的發展過程,德治思想不僅是封建立法和司法的指導原則與理論基礎,而且也成為封建法律的主要內容,從而使得中國封建法律具有強烈的倫理法的特點。
法律縱然不能過多地包含道德的因素,但是缺失道德性的法律肯定不會是好法律。“在一些西方國家,由于整個社會調控體系對法律過分強調,導致道德等其他社會控制力量的削弱,從而造成西方國家一邊是高度的法律化,另一邊卻是道德的淪喪的結局。”[5]這說明,法治社會的法律制定與法律實踐,離不開民眾認同的道德觀念的滲透。我們必須注意,中國目前雖然法律法規數量較多,但有些法律法規實施效果并不理想,其中原因之一就是這些法律法規未能有效體現廣大民眾的道德意識與道德觀念。
因此,在中國法制化的進程中,儒家傳統的“道德滲透法律”的做法值得借鑒。具體來看,一方面,法律制定時,我們必須充分考慮到大眾的道德觀念,條文的設定必須以大眾可以接納的道德原則與精神為準則;另一方面,在中國法制化加快的情境下,人們的道德觀念也會發生較大的變化,我們必須把握這種變化,與時俱進,對現有的法律法規進行修改與完善,以順應大眾道德的發展要求。另外,在司法上,要更多地體現人情與人性,借助法律與道德功能上的互補,更好地規范人們的行為,維護社會整體秩序與公民個人權益。
(二)以和諧秩序的形成為最高價值理想
儒家傳統法律文化以和諧秩序的形成為最高價值追求,反映在治國方略上,則以國家、社會與人際的和諧為其具體政策的出發點與歸宿。《論語·學而》強調“禮之用,和為貴;先王之道,斯為美,小大由之”。上至國君,下至百姓,都要以“和為貴”的立場修身齊家平天下,實現個人、社會、國家的和諧統一。
在儒家看來,人類最重要的目標便是保持其思想、感情和行為與宇宙的和諧,人還必須使自己的行為不破壞現存關系的自然平衡。中國古代的和諧理念便演化為一個具體的原則,那就是“無訟”。“無訟”是和諧的理念在司法上的要求和反映,與和諧在本質上是一致的[6]。
這種無訟的和諧觀反映在糾紛的解決方法上,就是形成了當事人雙方在自愿的基礎上互作讓步以求得糾紛妥善解決的調解機制。筆者認為,當下我們正在建設和諧社會,它包括人與自然之間的和諧、人與人之間的和諧、社會結構之間的和諧三個基本內容。不難發現,這與中國傳統文化中對和諧秩序的追求是相通的。當前,中國正處于社會轉型期,各種體制、利益的調整及各種思想的碰撞導致社會矛盾和糾紛的不斷涌現,同樣也遇到了西方社會在法治化進程中遇到的訴訟激增、司法資源壓力過重,司法成本過高等問題,因此,應充分發掘傳統法文化中的調解本土資源,完善并進一步發揮現有的調解制度的作用,有效解決社會糾紛,緩解社會矛盾。
(三)以“仁”為核心的“民本”思想
“民本”主義是儒家傳統法律文化中具有鮮明特色的思想。它發端于商周時期神權衰落之際,孔子“仁學”體系的確立,標志著儒家法律文化民本思想的定型。
從法律文化發展的角度看,民本主義思想是儒家傳統法律文化中對專制主義形成重要制約的思想體系,其保民、重民、教民、養民的理念,直接推動了傳統司法制度的進步與完善,尤其是催生了中國傳統司法中的慎刑觀念、中正觀念、恤刑觀念以及相應的法律制度的建立。
傳統“民本”思想蘊含的“民主”精神與現代法治有相通之處。首先,傳統的“民本”思想體現了重視人、尊重人、關心人、以人為中心的人的自然性的基本特點。這是我們當下建設法治社會必須重視和優先考慮的重大問題之一。其次,傳統“民本”思想的基本社會理想就是實現小康社會,這在大方向上與我們現今搞經濟建設,滿足人民群眾日益增長的物質與文化需要是一致的。再次,傳統“民本”思想特別重視民心向背,這點在我們提高執政黨的執政能力上也頗具借鑒意義。回歸民本主義,以中國廣大人民的福祉為執政基礎,是執政黨加強執政能力的重要方向。
三、儒家傳統法律文化的現代轉換
儒家傳統法律文化是一個巨大而深厚的存量,它被中華民族所選擇、吸納、共享,并經過時間的累積、凈化,得以綿延、傳承,因而有著高度的穩定性、延續性和群體認同性。
自近代以來,中國的法律文化不斷變革,但始終沒有構建起合乎中國法治發展方向的新型法律文化,究其原因,固然有歷史的因素,但對儒家傳統法律文化的放棄和否定,卻是其中重要的原因。因此,我們必須重視儒家傳統法律文化的資源,法的本土化是中國法治走向現代化必須首先充分考慮的因素。
但是,我們還要看到,儒家法律傳統的種種弊端也在影響著現代法治的進程。因此,在中國法制現代化的道路上,我們毫無疑問要學習西方優秀的法律成果。也就是說,法的外來化的方式是儒家傳統法律文化現代轉換的有效途徑。
這里特別需要強調的是,這種外來化方式必須積極主動尋求儒家傳統法律文化的支持,并使法律傳統中的積極遺產轉化、貫徹到現代法律之中,讓法治理念真正打動民心、深入骨髓,成為中國人的精神情感認同,不能放棄法的民族性與本土化這個根本。如果我們不能創造性地發揮和應用前文所述本土資源中具有融通性的合理的文化因素,那中國的法治建設就不可能取得真正的成功。
譬如,關于中國民事訴訟模式的改革,學界不少學者主張應調整中國傳統的職權主義訴訟模式為當事人主義訴訟模式,理由很簡單,這是西方法治文化強調意思自治、權利本位、私權自治和程序公正等基本理念的本質要求。但這并不一定適用中國目前的現實國情,因為當事人主義訴訟模式假設了雙方當事人財力相當、訴訟技能相同,但這并不完全符合訴訟的實際情況,因為參與訴訟的當事人無論在經濟實力還是訴訟技能上總是存在差距的,這種差距在訴訟中會直接反映出來,導致當事人訴訟地位的不平等,并影響到訴訟結果的公正[7]。那么,中國民事訴訟模式的改革向何處去呢?筆者認為,我們可以對儒家傳統法律文化中的現代特質進行思考,將前文所述傳統文化中強調的對以和諧秩序的形成為最高價值追求的理念進行傳承與創新,構建與和諧社會相適應的,以和諧秩序的形成為歸宿,以調解制度的構建與糾紛的妥善解決為思路的和諧式(主義)民事訴訟模式。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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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湯唯.法律西方化與本土化的理性思考——也論中國法律文化現代化[G]//何勤華.法的移植與法的現代化.北京:法律出版社,2001:3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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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法]孟德斯鳩.論法的精神[M].北京:商務印書館,1982:6.
[5] 吳漢東.法律的道德化與道德的法律化——關于法律制度和道德建設協調發展的哲學思考[J].人大復印資料:法理學,法史學,1998,(5).
[6] 陳群.儒家法律傳統中的無訟和諧觀[J].云南行政學院學報,2010,(2).
[7] 陳群.儒家和諧理念視閾下的民事訴訟模式向度[J].云南行政學院學報,2011,(1).
(責任編輯:劉嬌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