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別英雄司機

　　最后再望眼西湖
　　2012年6月4日是杭州大巴司機吳斌出殯的日子。吊唁的人從四面八方趕來，將他在朝暉五區的家擠得水泄不通。
　　在5月29日上午，48歲的吳斌駕駛“浙A19115”大巴車，載著24名乘客從江蘇無錫返回浙江杭州。在行駛到錫宜高速公路宜興方向陽山路段時，他被對面車道飛來的一塊重達5斤的剎車鼓碎片擊中腹部。
　　在此后的20多秒時間內，吳斌在劇痛中完成了剎車、換擋、掛雙跳燈等一系列安全動作。車上的乘客免受傷害，但他自己卻因傷勢過重，于6月1日凌晨不治身亡。
　　如今，到了和他告別的時候了。
　　2012年6月4日下午2點整，吳斌16歲的女兒吳悅手捧父親的遺像，在眾人攙扶下走出家門。吳斌所在的杭州市下城區朝暉五區居民列隊送行，遺像經過的地方，居民齊聲哭喊：“吳斌一路走好?！?br/>　　因為傷心過度，吳斌的妻子汪麗珍身體十分虛弱。她走了十幾分鐘，最后哭倒在靈車前。
　　5月29日早上，吳斌親吻了妻子后出門。如不是因為這場意外的災難，在當天晚上，回到家的丈夫會和妻子去看一場電影，然后兩天后飛往云南麗江補過他們的結婚紀念日旅行——他們已經為這場旅行準備了半個月時間。當接到吳斌受傷送醫院的消息時，汪麗珍正在超市里買旅游路上吃的食物。
　　按照杭州喪葬習俗，白發人不能送黑發人。當送別的人群走過吳斌爸媽暫時居住的賓館前，吳斌的老父親，就坐在賓館一個窗戶的后面，看著滿大街的送別人群，看著兒子的遺像從他眼前經過、走遠，削瘦的臉上寫滿憂傷。
　　靈車從朝暉五區出發南下。根據妻子汪麗珍的意愿，大家將陪著吳斌從河東路出發，經文暉路、南山路、楊公堤和北山路繞西湖一周后前往人生最后一站——杭州殯儀館。
　　沿途有近百輛出租車打著雙跳燈跟隨，向這座城市的平民英雄致敬——吳斌正是在生命的最后一刻拉起手剎，打開雙跳燈，保障了車內24名乘客的安全。
　　車隊一路前行，經河東路右轉入文暉路，在拐入莫干山路前，路口定燈排隊的車輛已經超過五百米。路面沒有交警指揮，但每一輛車都安靜停候，聽不到一聲催促的鳴笛。整個世界都沉默了，只有車隊開過的聲音。
　　在杭州最熱鬧的環城西路、湖濱路、南山路、楊公堤、里西湖、保俶路，路邊都是早早等待的市民，他們說，要陪吳斌一起再看看西湖。
　　“吳斌，我們到西湖邊了，吳斌，我們到六公園了！”載著吳斌遺體的靈車，緩緩繞著西湖，他的親人一遍遍地默念著，如鯁在喉。黃色的紙錢，從靈車里飄飛出來，隨著哀思撒落一地。
　　這里是吳斌生前最喜歡的地方之一，他生前和妻子的最后一張合影正是在西湖邊。
　　妻子汪麗珍說，從戀愛到結婚至今，他們倆總是在晚飯后牽手蕩西湖?！皡潜蟪Ｕf西湖有靈氣，在他離開時能走一圈，我們一家人十分感激。我相信他能感受到，他在天堂也會紀念這段路程?！蓖酐愓湔f。
　　
　　他的任務完成了
　　最后，車隊經天目山路左轉進入花塢路，達到殯儀館。
　　在殯儀館的入口兩邊，站滿了吳斌生前的同事，每人手里拿著一朵白色菊花。
　　吳斌妻子女兒先下車，隨后殯儀館工作人員將吳斌遺體緩慢抬出，這一剎那，吳斌妻子的哭聲，讓在場所有人的心都碎了。
　　殯儀館里響起古老的英國名歌《斯卡布羅集市》，歌曲中提及的四種花：芫荽、鼠尾草、迷迭香和百里香，分別代表愛情的甜蜜、力量、忠誠和勇氣；但它們也暗喻“死亡”，表示遠在天涯的愛人已經逝去。
　　杭州市殯儀館早就開始為近年來最隆重的一次平民追悼會準備。杭州市殯儀館主任羅齊本眼睛紅腫，他說，為了好好地送英雄最后一程，殯儀館做足了準備，150個員工放棄休息，從4日下午3點開始布置，一直忙到6月5日凌晨5點。
　　“考慮到吊唁的市民較多，殯儀館做好了容納2500人的準備?！彼f。
　　接近下午4點，杭州市殯儀館一級化妝師許康飛還在化妝室為吳斌洗臉。一些吳斌的同事，也在旁邊靜靜守候著。
　　“吳斌當時可能傷得太重了，嘴巴、鼻子里都有血，耳朵也有些發紫，我想盡量不要讓他容貌發生太大變化，可我沒能做好。”許康飛遺憾地說。
　　化好妝，許康飛和同事將吳斌送到告別室，他還特意拿了一只白色枕頭，墊在吳斌脖子下。
　　在杭州市殯儀館，一般不為死者守靈，但這次是例外。一位女工作人員說：“這才是真正的英雄，我們為他守靈心安理得。”
　　6月5日，是吳斌的追悼會。
　　這一天，杭州所有紙媒的頭版頭條都撞了題：昨天，一座城送別一個人。
　　這一天，有30多輛愛心出租車，從浙大玉泉、朝暉五區和浙江廣電集團三個地點出發，免費接送市民前往追悼會現場。有司機說，“我們能做得更多”，并守候在殯儀館門前，等散場時把坐公交車來的老人免費送回家。
　　殯儀館院子里到處都是花圈。10名工作人員昨晚連夜札了5000朵小白花，供參加追悼會的人們使用。
　　大廳中央安放著菊花、百合圍繞的英雄遺體。這是一場規格極高的追悼會。前方的花圈，既有來自交通部、中華見義勇為基金會、杭州市委市政府、浙江省人大等政府部門，也有浙江省委書記趙洪祝等個人，從中間向兩邊延伸。
　　大廳正中央懸掛著吳斌的遺像，上方是“吳斌烈士追悼會”七個大字。從6月2日開始，短短3天，“杭州市見義勇為勇士”、“革命烈士”、“浙江省勞動模范”等等榮譽被安放在了這位平民英雄的身上。
　　在悼詞里，這座城市的最高行政長官、杭州市長邵占維這樣描述這位三天前離開他們的市民：“他是最美司機，最美杭州人。1分16秒，吳斌用生命詮釋責任。1分16秒，吳斌用行動感動中國。”
　　靈前的挽聯，寫盡了一個家庭的哀傷：“妻麗珍率女吳悅泣別，夫君吳斌一路走好?！?br/>　　汪麗珍說：“我安慰女兒，你爸爸就是上帝派來的天使，他的職責就是保護這24名乘客，他的任務完成了，所以回到天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