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言
《太陽照樣升起》是海明威發表的第一部小說,在大半個世紀里一直以其超越時空的魅力吸引著眾多的讀者,該作品也被許多評論家認為是他最優秀的作品。然而,作為美國現代主義文學的代表作之一,作為喧囂的20世紀20年代創作的文本,作為“迷惘的一代”成員的第一部小說,它往往被這些時代迷霧隱去了真實的含義。不少批評家把這部小說看做青年海明威對菲茨杰拉德的成名作《了不起的蓋茨比》的模仿,是繼《了不起的蓋茨比》之后另一部記錄“一戰”后美國喧囂的爵士時代的歷史文本,還有一些學者則僅肯定海明威在寫作風格上所具有的價值。對此,海明威本人非常氣憤,在寫給編輯的信中,他抱怨道:“這樣一部悲劇之作,卻被認為是一個膚淺的爵士故事,真是滑稽透了。”可見,這部小說真正偉大的意義在于它體現的悲劇精神,本文將首先分析該小說創作的思想語境,然后結合尼采的悲劇哲學思想,揭示該小說的悲劇意義。
巴恩斯的傷與“上帝已死”
《太陽照樣升起》以主人公杰克·巴恩斯和他流亡到歐洲的青年男女朋友到西班牙邊陲小鎮潘普洛納觀看斗牛這一故事情節為主線,羅梅羅的斗牛士精神讓他在迷茫中頓悟了人生,貫穿于海明威之后創作的海明威英雄也由此誕生。海明威的斗牛士精神以其鮮明的形象和震撼人心的力量鼓舞著一代又一代的讀者,但它并不是作者閉門造車的首創。作為現代主義作家,海明威所處的時代具有豐富的精神土壤。他創作的時代是達爾文、叔本華、尼采、馬克思、伯格森、弗洛伊德等在思想領域大大地影響和改變了人們的世界觀的時代。這些思想家用不同的聲音,向人們宣告了過去人們賴以存在的價值觀念的破產。無論是自覺的還是不自覺的,也無論公開承認與否,現代主義文學都有可能得益于這些思潮激發的創作靈感。尼采的名言“上帝已死”構成了《太陽照樣升起》中的人物生存世界的預設前提。尼采通過向世人宣布上帝的訃告宣布了西方傳統價值觀念的破產,在《太陽照樣升起》中,羅伯特·科恩的故事和杰克·巴恩斯的創傷是舊有價值體系業已失勢的時代寓言。
羅伯特·科恩并不是小說的主人公,卻是小說中出現的第一個故事人物,作者通過科恩的故事介紹了小說的時代背景。科恩對舊有的價值和原則幾近幼稚的固執終不能阻止他人生注定的失敗,他的故事正是美國中產階級的清教主義價值原則失去作用的體現。他是傳統價值和原則的堅定擁護者,代表了富有進取精神的傳統美國男子漢,然而,事實證明在現代世界里故我地堅持舊有的原則讓他成為堂·吉河德式滑稽可笑的小丑,遭到周圍人們的鄙棄,最終也不能阻止他人生的悲慘結局。因此,科恩的故事是傳統價值觀念已經崩潰、美國純真已經不復存在的時代寓言。即使他假裝看不見這些變化,傳統價值觀念也無法再運行,要再依賴它而尋找自身價值是毫無前途的。
巴恩斯的創傷與科恩的失敗具有相同的寓意。“一戰”帶給了巴恩斯致命的傷害,他的性器官遭到損害,喪失了性能力。朱莉婭·克里斯蒂娃指出,女性的生殖器官是她同母親的聯系,那么男人的生殖器也是他同父親的聯系。巴恩斯失去了它,也就失去了同父親的聯系,因此,巴恩斯的傷象征著整個戰后一代人喪失了他們習以為常的傳統價值體系。在《了不起的蓋茨比》里,尼克的給予他忠告的睿智的父親尚可以在一系列的混亂之后吸引尼克回到他的身邊,讓悲劇的結局又恢復到一定秩序,而父親的影子在《太陽照樣升起》中已經蕩然無存,沒有父親這個價值標準作為小說情節的向導,小說中只有亂哄哄的青年男女們荒唐放浪的言行。在西方價值表上居于最高位置的上帝,是基督教信徒所愛戴的共同的父親,然而,上帝在現代文明中已經節節敗退,無法再賦予這個世界任何價值或秩序。如若在尼采宣布這一訃告的時候,“這件大事尚在途中”,“還沒有到達人們的耳朵里”,經過“一戰”這個恐怖血腥的大慘案之后,“上帝已死”的概念已經得到了更多人的接受。在《太陽照樣升起》中,巴恩斯和勃萊特都發現他們無法再像過去的信徒那樣有模有樣地祈禱。
在這種缺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