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里的拆迂戶,用很高的利息借來錢加蓋房子,等得到拆遷補償,大都是還了舊債,將剩下的錢又放貸出去。幾乎沒有人感覺到其中有什么太大的風險,反正大家不都是這么做嗎?
“這是15萬的本金,這是4萬5的利息,你數好。”
“不數了,都是自己人。”
“月息1分5.1年零8個月,利息是4萬5,你算一下。”
“算過了,借條你收好。”
給“自己人”韓偉把錢還上,方紅心里的石頭終于落下了。半小時后,韓偉在方紅還的錢里添上5千元,又借給了另一個朋友,這位朋友給他留下了4萬元利息和一張借條:“春節期間返還20萬本金。”
“就兩年時間,15萬變成了23萬5千。”幾月前的那次還款經歷,讓方紅見識了什么叫“來錢快且不費力”。
方紅原是西安北郊韓家灣村的村民,2011年8月村子拆遷后,他就成了拆遷戶。拆遷之前,他因為蓋房借了高利貸,拿到拆遷賠償款后,他又和村里很多人一樣,從借債的變成了放貸的。
“貸款”蓋房
記者在西安北郊龍首村的一處出租屋里見到了方紅。出租屋看上去條件簡陋,一點兒不像拆遷戶租的房子。停在院子的電動車,是方紅為了給開服裝店的妻子進貨買的,他還用電動車在附近的幾個地鐵站口載客,掙些零用錢。
其實,村子拆遷之后,方紅家也得到了巨額賠償——101萬元。“把書包都快塞滿了!”提起2011年9月他去銀行把補償的存折換成現金時的情景,方紅依然難掩激動的心情,“估計這輩子不會再有機會抱著這么多現金了。”
不過,這么多的錢,有一大半兒已經不屬于他自己了。
幾年前,韓家灣刮起了一陣“拆遷風”,家家戶戶都加蓋樓房,以便獲得更多補償。方紅也想蓋房,可他手里并沒有多少錢,急得火燒火燎。有一天,串門的堂哥給他帶來了一個消息:臨近的東一、西一、西三幾個村都已經拆遷了,村民都有補償的錢,可以找熟人去借。方紅打聽后才知道,堂哥說的借錢,其實就是借高利貸。
“大部分都是月息2分,關系好的能借到1分5的。”方紅說,村子里除了極少數人能承擔起幾十萬元的建房費用,大部分村民蓋房都是借的錢。
方紅想到了家住西一村的老同學韓偉。“打電話前,我還想著怎么給韓偉說,沒想到話沒說完,人家就說了三個字——你過來。”韓偉的爽快出乎方紅的預料,在后來的幾次接觸中,他才弄清了這位老同學的真實身份。
西一村拆遷之后,韓偉發現了一個生財的門路。他揣著近100萬元的拆遷賠償款,四處打聽附近哪個村子可能會拆遷,然后把錢投給打算突擊建房的村民。“投資商出錢,拆遷戶蓋房,賠償款下來后,拆遷戶除了返還投資商的建房款,還要把加蓋面積賠償款的一半,付給投資商。”方紅解釋說。
韓偉正是方紅所說的“投資商”。在給幾個拆遷戶投資之后,韓偉嘗到了這個行當的甜頭,就以2分的月息,向親戚朋友籌集了更多的資金,一口氣投給了七、八個拆遷戶。
“投資一個拆遷戶就能掙幾十萬元。”在方紅看來,韓偉是靠“膽子”吃飯的。
雖然是老同學,但方紅向韓偉借錢時,還是按規矩寫了借條,注明利息和借款數額,還給韓偉留了一份身份證復印件。用這個錢,他急急火火加入到加蓋房子的熱潮之中。
可讓方紅沒有想到的是,房子剛剛建成,村里出現傳言,韓家灣開發成本太高,開發商不打算拆遷了!
與此同時,村里又發生了一起嚴重的房屋倒塌事故。其實所有村民心里都很清楚,他們每家加蓋的房子,都存在嚴重的安全隱患,隨時都有可能倒塌。于是,村民們陸陸續續搬離村子,在外租房居住。
從“借”到“放”
到2011年春節,韓家灣依然沒有拆遷的任何消息。
對方紅來說,拆遷越晚,他要付的借款利息就越多,而且房租費、水電費都要花錢。“那時,我愁得整晚睡不著,就盼著早點拆。”
不過,村上比方紅更發愁的還大有人在。“有的村民以2分5的利息,一次借了40多萬元,這樣算來,每年的利息就是10萬多,他比我還愁。”方紅說,2011年春節,村里很多人連炮都不放了,都是借錢勉強過了個年。
方紅天天盼著的拆遷,終于在2011年7月開始了。開發商7月進村,8月評估結束,到了9月,大部分村民就拿到了拆遷賠償款。“幾乎家家都能賠100多萬元,還了借款、利息和投資商的錢,還能剩一大半兒。”
方紅告訴記者,2011年10月可以稱得上是韓家灣的“購車月”,幾乎每天都有五、六輛新車開進村子。但是,方紅不想買車,他有另外的打算。
自從給韓偉還了借款,方紅就萌生了一個念頭:學韓偉的樣子把錢貸出去。
“哪里去找這種又輕松又容易來錢的生意?”方紅說,他們村除了少數人在銀行買了理財外,大部分都以1分5的月息把錢借了出去。
據方紅說,拆遷后不久,對韓家灣村進行拆遷改造的一家陜北的房地產開發公司,以1分5的月息向村民借款融資,兩年后返還本金和利息。位于北三環建材市場的一家燈具城是韓家灣位村干部的哥哥投資建成的,因為缺少資金,也向同村村民融資,“月息可能在2分,投錢的都是和村干部關系好的人,估計有+幾家。”
方紅還完債,把余下的40多萬元全部借給了那個陜北開發商。“貸給開發商能保險一些,開發商蓋的房子總跑不了。我兩個堂哥都放了50萬元。”
說起幾個月來的經歷,方紅調侃自己從“借了一屁股債的窮人”變成“百萬富翁”,最后又“一分不剩”。不同的是,他從“借貸人”變成了“放貸人”。
同樣是拆遷戶,方紅的消費觀念顯然沒有村里買車的年輕人那樣超前,而是繼續著以前的生活,幫妻子進進貨,去街上跑跑摩的。不過,有時閑下來,心頭也會掠過一絲擔憂。
“以前是擔心還不起借款,現在就想著放出去的錢能順利收回。”方紅說著話,深深地舒了一口氣。
“投資”誘惑
比起方紅,同住西航花園小區的王海在當地借貸圈里已是一名“老將”了。
王海是原李家街村民,2008年村子拆遷后,他就辭掉了在律師事務所打雜的工作,原因是“受不了領導的氣”。但王海的初中同學張強卻悄悄對記者說,王海辭職的真正原因是“財大氣粗”。“拆遷后手上有錢了,誰還愿意干那份出力不掙錢的工作?”
2009年初,通過熟人介紹,王海開始放貸。他3月份給西郊一家攪拌站投了30萬元,年底就收到了7萬元的利息。王海說,李家街有十幾位村民都在那個攪拌站投了錢,并且都是位姓戴的同村人介紹的。
在王海看來,投錢時一定要把眼睛擦亮,利息越高,風險就越大。一般情況下,月息超過3分就得謹慎考慮。
2011年7月,王海的母親經不住一位投資中介人的蠱惑,把10萬元投給了澄城縣的一家新能源公司,月息3分。得知這個消息后,王海十分生氣,埋怨母親沒弄清情況就草率投錢。
后來,在那位中介人的組織下,王海和同村十幾個也投了錢的村民一起去澄城的公司“考察”。果然不出王海所料,
“連個廠房都沒有,算個啥公司?公司要是倒閉了,賣地都賣不了幾個錢。一沒有擔保人,二沒有抵押,這樣把錢投出去,操心得很。”王海擔心春節時收不回本金,10萬元可能就打了水漂了。
對臨時租住在西航花園小區的那些拆遷戶來說,被各路投資中介人拉著外出“考察”是常有的事兒。王海說,2011年八、九月間,也就是韓家灣村村民拿到拆遷補償款之后,幾乎每個周末,都有幾輛大巴車停在小區門口,接送村民出去“考察”。“考察”對象有工廠,有娛樂場所,還有打算擴大規模的民辦大學。而“考察”行程也都幾乎一樣;先去農家樂吃飯,再去洗浴中心泡澡,最后去企業參觀。
王海的母親與其他村民還去過寶雞眉縣一家娛樂場所“考察”。“人家介紹好的很,說是要在那里建一個寶雞最大的娛樂城,但去的人看了,都覺得項目不怎么樣。”王海笑著說,母親去的時候高高興興,回來卻帶了一肚子氣。
當然,對于“靠譜”的項目,王海肯定不會放過。
2011年10月,王海從岳父那里聽說,一位煤場老板計劃201 2年在西安三橋開辟新的儲煤廠地,但資金不夠,想跟王海的岳父借50萬元,月息2分,一年返還。岳父只有20萬元,便問王海愿不愿投30萬元。
王海說,岳父跟這位煤場老板很熟,過去就給他放過款,每次都能如期如數收回本息。而且,這位煤場老板是以他在曲江的一套房產作為抵押的,不存在什么風險。但是,王海自個兒的現金也只有15萬元,也不夠,于是,他以1分2的月息又跟一個親戚借了15萬元,湊夠30萬交給了岳父。
“還沒聽說過誰把錢放出去沒收回來。也可能有,但這樣的人一般不會說出去,怕丟人。”王海